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诚意(修) ...
-
退朝后,京昭骑马,林侍郎去蹭同僚的车子,说什么都不肯跟她共乘。
“昭昭,路上小心些,别伤着人被扣住!”林侍郎殷切叮嘱。
京昭挥挥手应下,等马车走远,立刻和几位曾经的副官将领约着去喝酒,一排的高大战马,转眼就骑到百米开外了。
如今边关无战事,等戎国的事情交接完,一众武将们有些会留在京城,有些则会在外驻守,无召不得入京,到时再想共饮就难了。
都懒得回各自府邸,一群人干脆随着一位家离得近的将领去换了身常服,再命人将官服送回府,直接打马往酒巷去。
一群大汉围着个俊俏郎君,奇特的搭配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走走走,出征前俺在老郭那埋了几坛好酒,趁金三那酒鬼还没回来,快去挖出来喝了。嘿嘿,只给他留个空酒坛!”
金三正是先前被留在戎国镇守的几位将领之一,收到皇帝返京传召再到安排事宜回京,还得一段时间。
郭记酒馆并不大,上下两层的小酒楼,窝在一处不起眼的拐角。
但老郭家的剑南烧春实属一绝,寻常人喝一杯都得喝红眼。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坐在二楼靠窗的桌子旁,划拳喝酒,大口吃肉。京昭也全然把自己是个伤员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也就是如今百废待兴,他们又刚下战场,文官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却还没分到事,这才能忙里偷闲来快活快活。等到时候封赏下来,此间事了,也就留守玉京的那几个人还能赶着休沐小聚上一次。
烈酒入喉,一路如火般烧下去,京昭感觉身上疼痛瞬间变淡,通体舒畅。
“痛快!”
军中物资紧缺的时候,如果受了伤后能喝上一口烧刀子,那比再多伤药见效都快。
“咦?这是哪家成亲,排场这么大。”临窗的将领无意间往楼下街道一看,大笑道。
几人凑过去探头看。
“嚯,这抬礼的队伍长得都见不到头尾。”
有人喝多了上了头:“办喜酒连声招呼都不打,难道是怕老子没钱送礼?这可太瞧不起人了!”
负责护送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府兵,前面还有京兆尹的官兵开道,这一看就是高官权贵的队伍。
而在场的武将,个个都是正五品以上的朝官,全都掌着实权,京昭更是圣上大开先例,破格拔擢的正一品大将军。
无论文臣武将关系如何,这连张请柬都不送,放平常京昭也未必在意,但是现在酒劲上来,感觉就不一样了。
京昭跟小霸王一样一左一右独占了两大坛酒,她酒量好,但这酒后劲大,又喝得太凶,现下也有了醉意,不甚清醒。
“不请你们也就算了,连、连本将军都不知晓!走!”京昭仰头闷了最后一碗酒,“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咱们自己去!今儿我还真要讨杯喜酒尝尝了!”
她混不吝地一挥手,身旁诸人笑应着跟上。
“走着!”
“哈!一定得是好酒。”
“那可得多喝几杯!”
……
大雍文武矛盾由来已久,文官觉得武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大字不识几个;武将又觉得他们只剩下一张嘴,古板守旧招人嫌,还扣留军饷粮草,不是东西。
京昭一家的文官,祖父更是文臣支柱之一的三朝太傅,位列三公。
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野蛮生长,越长越奇葩,混进了武将阵营中。
矛盾归矛盾,内部偶尔吵架拌嘴,互相牵制,只要不惹出大乱子,圣上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一众人一副凶神恶煞,上门讨债的恶人形象,气势汹汹就去了。但是双方互掐也不止这一天两天,京昭他们也没想着做坏人姻缘的事儿,只是趁着酒劲去打打秋风,闹腾闹腾。
随着长长的队伍,越走,京昭越觉得不对劲。
危机感和醉意混在一起,被拥簇着到达目的地的京昭仰头,迎着明晃晃的日光看那块棱角分明的方形牌匾。
就,挺眼熟的?
她方了。
偏生还有个憨憨大着嗓门:“林府?就是这家成亲?怎么没挂红灯笼?”
京昭瞬间就清醒了,一巴掌把人拍下去,转头就想溜。
“昭昭,还不快请诸位进门?都到家门口了,跑什么。”
端庄大气的女声一出,京昭跟被点了穴一样顿在原地,僵硬地一点点转回去。
牌匾下,林父林母还有三位郎君都在,连林京泽都坐着轮椅身残志坚地出来了。
京昭:“……好、好巧。”
林母冷笑:“不巧。孩子大了,知道自己回家了。”
一碗醒酒汤下肚,跟她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们,半清醒的拉着不清醒的,闭着眼扯了个理由就飞快撤退。
留下京昭一人独自面对风暴。
林母问:“酒醒了?”
京昭唯唯诺诺:“醒了。”早就吓醒了。
“喝酒的事等下再跟你算账。”
“!”京昭眼睛一亮。
有转机?
“这些东西,都是宫里派人送过来的,”林父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但是按常理来说,理应等先皇梓宫葬入陵墓之后,再在大朝会上一一论功封赏。更令人不解的是,此次带队的人,竟然是顾相亲从。”
京昭试图装傻:“嗯……这个……”
林母不等她组织好措辞,眉一挑:“看来昭昭知道原因。这么重的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要嫁女儿呢。”
京昭苦着脸,内心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顾璋按地上摩擦。
先是给她找事做,然后再送她这么个大礼。
这就是他表达的诚意?
京昭跳过了自己吃人嘴软和一时被美色迷惑,热血上头。她老实交代了早朝前的事情经过和她的猜想,最后,很光棍地一摊手:“就是这样了。”
“我只知道顾相是那位的人,想拉我入伙,话中有几分真假尚未可知。如今搞出这种人尽皆知的大阵仗,可能是为了迷惑我,让我放下戒心,也可能只是表示一下诚意,顺便让某些人知道我已经站队了。不出今夜,昭德将军深蒙圣恩的消息就能传遍全玉京。反正我和宫里那位,明面上是捆绑到一起了。”
林父闻言,表情也凝重起来,又有些微妙的不解:“新帝登基,正是要立威的时候。君心难测,按你这般说,林家也得小心行事了。今日天色已晚,不好妄动,等明日散朝,我再去拜会岳父。”
林父出身清琊林氏,林氏世代出学者,醉心学问,无心官场,是真正的书香世家。这一代嫡系只有他一人为了娶林母,考取功名后在朝为官,只逢年过节才回祖宅团聚。林家大郎君任国子监司业,二郎君是清风书院院长,都颇有才名清誉。四郎尚幼,还在书院习学。
林家平日里一向低调,无意于官场倾轧。
但是孟太傅只林母一个独女,两家都在玉京,难免往来亲近些。如今再加上个手握兵权的京昭,一文一武,林家以后怕是没那么容易继续低调了。
林父有些发愁。
他在朝为官多年,向来不爱招惹是非。可现今就算是为了妻女,做事前也得多上些心了。
不过,大雍当真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至此了吗?
可他分明看见那些先皇的残党,见到顾相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恨不得直接告老还乡了啊?
*
春意愈淡,夏意初显,京昭仗着身体好,恢复速度快于常人,已经拆了固定手臂的夹板,只敷药,缠了层绷带。
受召的将领陆续启程回京,戎国事宜也渐渐交接到尾声,一切都井然有序起来。拨粮的拨粮,拨款的拨款,招降的部分原戎国将领也会被封赏职位,和戍边的战士一起镇守故土。武将这边,离大朝会越近,分别越近。
京昭不喜欢离别的氛围。
她手一挥:“都是同生死的兄弟,又不是生离死别了,一个个垮着张脸作甚?再说,这不是还没走吗?废话不多说,明日休沐,酉时,玉京河上群芳楼,来迟的,先跳水里游上三圈再来喝酒。”
“将军请客?”刘彪粗声粗气地问。
京昭笑骂:“请!不止你们,欠将士们的那顿庆功酒,也给补上!我请!”
“甚好!等什么酉时!我明儿一早就去,先点他十来个歌姬舞娘。”
“将军大气!那咱也就不客气了!”
“嘿!好你个朱胖子,莫急,俺随你同去,先帮弟兄们开个路!”
“要什么舞娘?谁能比得上碧娘一人?那身段——”
“看把你美得,除了将军,就你们这群大老粗,人花魁能露面儿?”
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走在一起,嬉闹笑骂,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大。身后看到这一幕的文官都恨不得以手抚膺,仰天长叹,痛骂上一声“有伤风化”。
顾璋并未和他们同行,却不妨碍他得知消息。他静静听着侍从来报,指腹缓慢摩挲着茶碗边沿。
元薄胆战心惊地噤声,承受着不该他承受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侍从退下了,圆桌前只剩下两人。
凉亭,新茶,精致点心。周遭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潺潺的流水带走了燥热。
一处消遣时光的好地方。
顾璋突然笑:“群芳楼?”
元薄:“……表哥你冷静,将军她顶多听听曲看看舞,做不了什么的。”
“那可未必。”
元薄:“???”
“林三娘英雄救美,引得众花魁争抢不休,不是早就传遍玉京了。”顾璋理了理衣袖,问,“我和她们谁更好看?”
元薄惊恐:您这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附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