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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可用 ...

  •   黄昏,细雨如雾。

      祥和宫的卧房仍未举灯火,暮色带着丝丝冷意,随风蔓延,落在床前跪着的十几位太医、宫女和太监的脸上变成阴影,一片漆黑暗沉,只听得见低低的哭泣声,阴冷浸骨。

      卫子期轻轻掀开垂地的纱幕,黑暗中看过去,馨贵太妃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一身白色罗裙,挽凤髻,两鬓的发轻轻散落,却仍是卫子期记忆中那般柔美。

      “母亲!”

      卫子期的身后突然窜出个人影,一头栽倒在馨贵太妃床前,孩童般泣不成声。

      卫子期见势连忙同旁边的林振一起跪在了地上,只听见林振带着些慌乱和为难,道:“皇上您怎么来了,事发突然,奴才们还没来得及收拾......”

      “收拾什么!你们他妈的想收,拾,什,么?”跪倒在地的年轻皇帝突然转过身来,眉目间满是少年怒气,双手狠狠抓住林振的衣领,一字一顿道,“你们是不是想趁机抹掉母亲被杀害的证据!”

      “奴才冤枉啊皇上,”林振不敢抬头,任由皇上拽着衣领,手指着床右边的方几,压着哭腔喊道:“馨贵太妃是......是自缢,白绫就在那儿摆着。”

      说出“自缢”二字时,林振的声音低到连自己都听不清,额角也已经布满细汗。

      “你说是就是?我......朕不信!”年轻皇帝哭得愈发厉害,抹着泪呜呜地说道:“母亲还这么年轻,朕,朕方才继位,她还没有来得及享福,怎么会想不开?”

      “兴许是有什么事皇上不知道......”

      “放屁!谁给了你狗胆,敢在这妄加揣测?她是朕的母亲,朕最清楚,”年轻皇帝不给林振说话的机会,哽咽道:“太后无子,母亲年纪轻轻就被迫入了宫,为保朕平安,这二十年来活得战战兢兢,后来父皇病重,都是母亲她亲自照顾,常常整夜整夜不能合眼......如今朕登上皇位,正打算好好孝敬母亲,母亲却......不,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年轻皇帝疯了似的冲着林振哭喊。边上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是入宫时就跟着太妃的,听了皇上的话,都跟着小声啜泣,屋外的雨声却渐渐大了起来。

      “皇上,奴才以为......”

      “你给朕闭嘴!太后无子,卫家又没有与她同辈的姐妹,呵,肥水不流外人田,她硬是让卫峰逼着自己的亲妹妹入宫。亲妹妹......母亲可是卫峰的亲妹妹,是太后的亲侄女啊!太后和卫峰的心都是石头做的么?母亲的命怎么这么苦,我......朕的命怎么这么苦!”年轻皇帝瘫坐在地上,泪流不止,双目无神。

      “入宫侍奉先帝,那也是馨贵太妃的福分不是......”

      卫子期静静听着,觉得有些诧异。馨贵太妃去的突然,皇上显然是已经崩溃,林振就算得势,也只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公公,却仍敢接皇上的话。难道当真如宫外所传的那样,这新登基的少年天子如今只是一个傀儡?

      “福分?母亲入宫时,我父皇都能做她老子了!更甚是,与自己的姑姑同侍一夫......”

      “住嘴!”

      太后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屋内骤然肃静下来,年轻皇帝吓得一个激灵,犹似没了骨头一般,想爬起来行礼却又使不上力,嘴里的话更是说不利索:“太,太后。”

      “鸿祯,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寒意四起。太后面无表情,话讲得不紧不慢。

      “太后,您怎么来了。”鸿祯皇帝声音颤颤巍巍,显然不敢在太后面前撒野,因而绕开了话题。

      “怎么,馨贵太妃突然自缢死了,哀家不能来么?”太后冷冷道。

      “太后,母亲......母亲她绝对不是自缢!”鸿祯皇帝像是听不得这两个字,哭着爬到太后脚下,喊道:“太后明察啊!”

      “皇帝如何判断出馨贵太妃不是自缢?”太后问道。

      鸿祯皇帝喉间哭声压抑,道:“母亲没有理由啊!前几日她还和朕说,叫朕做一个好皇帝,说有任何不顺心的事情都可以说与她听,怎想......怎想今日就......”。

      “好皇帝,”太后突然厉声道,“你也知道自己要做一个好皇帝?死了一个太妃就在这里哭哭啼啼,不理证据,妄自推断,颠倒是非。你可知宫外因这疫病已经死了五万多百姓?你可知仅仅天都烨阳城就已有千户人家染病?你可知有多少庄稼因此需要被焚烧?你又可知这疫病之后接着的就是饥荒?这是大虞的灾难,是皇帝你的灾难!不弃私情,焉能治天下!”

      一阵急风卷着雨水从窗外逼进屋内,吹起寝房内的垂帷,打湿了年轻皇帝已经沾满泪水的衣袖。

      “朕不管!”鸿祯皇帝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哑声哭道:“朕要母亲,朕要自己的母亲,多少条人命都抵不过她的命,她是被人害死的!”

      “放肆!”

      太后一个巴掌甩在了鸿祯皇帝的脸上,留下三条血印,皇帝虽是不敢再说什么,却仍眼泪汪汪地喘着粗气,怨由心生。

      “太后,馨贵太妃确是自缢而亡的。”鸿祯皇帝安静的间隙,卫子期得机连忙插话道。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鸿祯皇帝不等太后说话,先朝卫子期问起话来。

      “她是卫峰的庶女,说起来,馨贵太妃也是她的亲姑姑。如今卫峰不在了,是哀家让她在慈安宫里住下的。”太后竟主动帮卫子期说了话。

      “启禀太后,小女先前随林公公去往住处,途中就听说馨贵太妃殁了。姑姑还在卫家时,待我甚好,且我略懂一些探查之术,便求着林公公带我一起来了。”卫子期慢声说道。

      太后扫了眼卫子期,道:“你说来听听。”

      “太后,皇上,请看,馨贵妃脖颈处确实有一道勒痕,”卫子期转身询问太医:“根据各位的判断,贵太妃是否是缢死?”

      “回太后,贵太妃面色异常苍白,眼内出血,身上无其他伤痕,确为缢状。”跪地的一位太医答道。

      “那也极有可能是被人勒死的,如何说明是自缢?”鸿祯皇帝问道。

      “《洗冤集录》曾言,自缢身死者,脖上索痕不过九寸,由于垂力所致,勒痕上交于左右耳后,呈深紫色。而勒死伪装自缢,死者脖颈索痕约一尺半,交于颈后。且死者颈上会有两道索痕,下方一道呈深紫色,为用力勒拽所致;上面一道却呈白色,因为死后血行不通,再往白绫上挂,就是白的。”

      卫子期讲的确切,引得几个太医纷纷点头。

      “且这屋内无任何打斗痕迹,馨贵太妃十指干净,衣衫整洁,死前应是......一人在屋内的。”卫子期补充道。

      “卫小翁主的猜测属实么?”林振见太后面露认可之色,赶忙追问祥和宫的宫女太监。

      领头的太监答话道:“回林公公的话,主子用膳后,把奴才们都支出去了,确实是一个人在屋内,怎想......”

      鸿祯皇帝又一次控制不住,泪水上涌,双手疯狂地捶打回话的太监,怨恨地说:“骗子,都是骗子,你们休想骗我!”

      “鸿祯,闹够了没有?”太后已显得有些不耐烦,“馨贵太妃自缢已成事实,哀家亦感悲痛。传令下去,今日起停止祭神二十日,皇帝戴孝二十七日,可亲自送葬,就这样罢。”

      ------

      慈安宫内,太后接过林镇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拭了额头,准备就寝。

      “鸿祯现在怎么样了?”太后问道。

      “回太后,皇上已在婉贵人那儿睡下了。”林振回话道。

      “就是他那次在祥和宫带回来的宫女?”太后面露不悦。

      “是啊,跟着了道一样,这些日天天都去。”林振道。

      “也是时候给他找位皇后了。”太后道。

      “太后心中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林振顺着太后的话问道。

      “且容哀家再想想吧。”

      太后突然想起什么,回首问道:“小林子,峰儿的庶女卫子期,你觉得如何?”

      “做,做皇后?”林振诧异。

      “胡说!哀家是问你,此人可不可用。”

      “啊,奴才不敢妄自评论。”

      “我听她说,馨妃未进宫时,待她甚好,此话当真?”

      “回太后的话,卫子期进宫前,奴才已经派人查过了。她没有生母,就是卫峰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一直养在外院,遭人排挤,可馨妃却对她格外好,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应都是馨妃教的。”

      “嗯,这么说,她这个姑姑,犹如半个母亲了。”

      “是这么个意思。”

      “可今日馨妃出了这样的事,这般突然,却未见她掉一滴泪啊。况且昨日她进宫,哀家也没听她提起馨妃。”

      “可见卫子期进宫,就是冲着投奔太后您老人家来的。今日在祥和宫,皇上都闹成那样了,她还不是向着您的意思说。”林振连忙应道。

      “嗯,此女可用。”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对了,苏平那独子,苏,苏什么来着?”

      “苏怀遇。”

      “对,苏怀遇,他今日也入了刑部大牢了?”太后问道。

      “回太后的话,兵部尚书苏平收受贿赂,此次疫病治理不当,他应担首责,按律当斩。其子苏怀遇,也在兵部任职,一定知道当中的细节。刑部之前来话说,苏平已经在供状上画押了,可这苏怀遇入狱后却一直只字未言。”林振答道。

      “嗯,苏怀遇这事,让卫子期跑一趟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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