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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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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时苏巧仍然混沌,只见满眼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木,身上又已没有痛楚了。
她的头剧痛起来,依稀记得在坠入崖底落地的一瞬间……那一瞬洛南甹用力将她拉进了怀中,护在双臂里……
洛南甹?!
她摁着额头,猛地从地上翻起,眼睛逐渐清明,身侧不远处是靠坐在一棵树上,已经没了动静的洛南甹。
她立即上去探他鼻息,还好仍有微弱呼吸。他身上月白色的骑装已被血染红,伤口处结着紫红色的血痂。她慌忙拿出怀中瓷瓶,毫不犹豫将那唯一一颗的护命丹药喂进了他的嘴里。
他呼吸逐渐平稳,却突然呛咳起来,然后呕出一大滩血。
她立刻拿起那只瓷瓶闻了闻,刚才慌忙中未来得及检查,这哪里是什么护命的红葵丹,分明是毒药!
韦江流?!他想要害她?!
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立即起身寻找所有可以解毒的草药。林中草木繁盛,她一株一株找着,急得热汗挂满额角。
苏巧脑中不停闪过刚才昏睡中又一次梦到的灯会长街。那是与洛南甹的第一次相见,梦中她提着兔儿灯,头上戴着灯会的花圈,他在不远处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不染纤尘的少年仿若谪仙。他好看的凤眼中透出一丝局促,面色微红,指着他眼前的摊位问道:“请问多少钱一支蜓?”老板连连问他,要现扎的还是现成的,要飞蜓还是落蜓,绞线的还是缠丝的。他被一溜从未听过的词问得目瞪口呆。她上前去,笑嘻嘻地将两文钱放在摊上,直接摘下其中一只:“谢谢老板。”
“你第一次来逛灯会吗?平时是否不出门。”她转头问他。
少年一揖,红着脸接过蜓:“谢谢姑娘。”抬起眼看她时,他竟看得痴了。
她脑中又不停闪出那个声音:“求你救救他,他不能死!”
苏巧长叹一口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继续寻解毒草药。由于毒药已给洛南甹服下,她只能凭借闻到的气息找解毒草。幸运的是林中找到数种草药,均是她需要的,没有捣药棍,更没有煮锅,她只能将草药嚼碎塞入他口中,到不远处打水,再用嘴帮他送下去。
她扯下身上的衣服布条为他紧紧扎上伤口,伤口有些化脓,她将部分草药敷在了他的伤口上,随后勉强扛起他,寻找遮蔽处。
他在她背上痛苦地呼吸着,她默默承受着他的重量。
让她救他的,是冯巧怜残存的一丝魂识吗?她感觉得到,随着她受伤次数增加,身体里的另一个本就已经残破而微弱的灵魂在逐渐消失,现在几乎只剩一缕。
“冯巧怜,原来你果然没有能去到我原本的身体里……也许那具身体也早不能用了吧……你就要这样消散了吗?”
“他是涉嫌下毒害你的人,为什么你到现在剩下最后一缕魂,还要让我救他?”
走了许久,她汗如雨下,许是药起了效用,耳边男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直至晨光熹微,她终于看到一处山洞。
她将他放在最干燥的一处,得益于平时下墓的经验,她找回干草、木柴、燧石燃起了火堆。由于干草有限,她简单扎上了一个简陋的草垫,垫在他身下。
为他换药后,看着他睡梦中紧皱的眉头,苏巧一凝思,将已经撕得破破烂烂的外衣脱下披在了他身上。
“冯巧怜。”她苦笑,已累得生不起气来;“你真是害我不浅。”
“我本以为你要让我杀小三,刃渣男,现在哭着喊着让我救他又是怎么回事?既然如此,我要实现你的什么愿望才可以离开这里?”
山洞阴冷,即使生着火堆,也依旧冻得她发抖。她抱着膝盖闭上眼睛,却不禁想起家人、朋友,她眼角有了一丝湿意,就那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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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两日洛南甹一直昏睡不醒,她每日早晨为他换药后便出去探路打水,午后采药采果,到了第三日他终于有了些意识。
她刚触上他的伤口,他立刻下意识握住腰间的佩剑的剑柄。由于他伤势严重,手一直在发抖。
他睁开眼,眼中却是混沌:“别碰我!滚!”
他的手横在身前,明明已经虚弱至此她却仍然无法掰开他的手。她将堆在石片上的嚼碎的草药放在一边,蹲在地上对他说:“我是冯巧怜,我不会害你,让我治疗你的伤口。”
他手上的力道没有一丝松懈。她心一横:“我是许若汐!”
他仍然紧握住剑柄。
她无语:“我是太子!我是四皇子!我是御医!我是你娘!”总有一个对的吧!
他本来就虚弱至极,此时可能已握得没有了力气,横着的手渐渐垂下。她为他换好药,又送水让他服下解毒和调理内息的草药,而后因为被他折腾得累了,于是坐回对侧靠着石壁睡去。
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本来给他换好药应出门探路,可当她醒来时已经时近黄昏。
当她睁开眼时,却见对面的洛南甹已经醒来。
“你醒了!”她惊喜地说道,想去查看他的伤口,却发现她身上衣物滑落,是她盖在他身上那件外套。
他似乎已经醒来了好一会,这时看她一眼,支起剑要往外走。
“你不能出去!你还很虚弱!”她上前阻止他。他垂眼看向她拉住他的手,她一惊便放开了。
他的嘴唇仍旧毫无血色,她想了想对他说:“你昏迷的这几日我日日出去寻路,但是这里树木林立遮天蔽日,很难走得出去,而且我发现了这个。”
她指洞中一处,那里刻着无数的划痕,一条一条地整齐排列着:“曾经也有人到过洞中,如果这里是贸然可以走出去的地方,不会有这些记数的划痕。”
洛南甹淡淡一瞥那些划痕,随后走向洞中深处,挥剑随手挽了一个剑花,银光流转中那里的岩壁破损,里面轰然散发出一股恶臭,居然是一堆腐尸和白骨。
他哑着嗓子说道:“这里大约是山匪弃尸之处,那些划痕是埋尸的数量,他们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来。”
苏巧大惊,被那股腐臭气味恶心得干呕,她是再也不想待在这个洞中了。可是……
她袖中的手握紧,心一横:“我们出不去。”
她见他不答,于是继续说道:“我已探过了,这里是天罡二虚目的方位,是天然的迷宫。东即是西,西即是东,只能一直朝北面走才能出去。我们若是不做好万全准备,一旦丢失北向,就会被永远困在此处。”
一道阴翳的男声缓缓说:“你果然懂风水,冯巧怜。昨日你也是故意向虞贵妃透露你懂风水之事。”
“绝不是!”她咬牙,豁出去了:“是,我是明白了太子受戕的整个过程。有人将进入猎营的路改道,入营口从南向成了北向,猎营内所有的营帐构造全部对称,无人能发觉入口变化。”
她顿了顿,继续道:“曾经习以为常的北天而今成了南天。昨夜出现的并不是北天的哭星,而是南天的角星。既然不是哭星,自然无人能算到哭星现世!”
他眼中有了杀意,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心凉半截,也更加确认陷害太子的就是他。
为求自保,她立即揖下身:“我绝非故意向虞贵妃透露。只求你放过将军府,我可以为你所用。”
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为什么救我?”
他身体仍然不支,于是支着剑缓缓坐下,轻靠在石壁上。
他眼中的杀意消失了,她背上却一片湿意。
“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爱你,敬你。我从我们第一面起便一直喜欢你。”
他沉默地看着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不知怎地,苏巧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在落地的瞬间将我护入怀中。
他苍白的唇扯出一个笑,即使狼狈至此,依然笑得勾魂摄魄:“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妻啊。”
苏巧心下一片寒沁,他不信她,不信冯巧怜。她走上前去为他解开腰封。
“你做什么?”他皱眉呵道。
“为你换药,早晨与晚间都需要换药。若是伤口发脓,一时又无法离开这里,你可能会感染而死。”她抬头看他,很认真地对他说:“请相信我。”
他腿上的伤伤在腿根处,为他换药必定会不小心触到他的敏感部位。他昏睡时这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可当他醒来后却变得有些尴尬。
他闭眼皱眉待她将嚼碎的草药一点点用手指涂抹到他的伤口上。每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时,他都会僵一下。
不久后她耳旁的呼吸逐渐混乱起来。
由于伤口被刺激,他体温升高,空气中漂浮着湿意,背后生起的火堆劈里啪啦地燃烧。
她本被他方才眼里的杀意吓得冷汗直冒,这会却又因为这样的场景不自在起来。
包扎好腿后,她解开他胸口的布条,为他刮下旧药,涂抹新药。由于害怕太过刺激伤口,涂得十分仔细,他终于忍受不住:“还需要多久?”
“就快好了。”她也着急,手不自主就抖了起来,手指在他胸肌上一会不小心滑到这边,一会滑去那边。
“你是不是疯了?”他突然捉住她放在他胸前的手。
“不然你自己涂?”她小心地问道。
他放开她的手,顿了顿说:“不必,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