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本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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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语莺啼，晨鸡报晓，窗外红霞映得屋子都红了，我吹熄蜡烛，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之前的倦意瞬时全消。
京城比不得凤凰山，凤凰山上四季分明，春来花香，夏来蝉鸣，秋来叶绵，冬来雪白，哪儿像京城，动物就只有老鼠，山就那么一个小包包。唉，出来久了就很想回家，很想在山里漫山遍野的跑，很想听娘讲的故事、唱的山歌，可是娘，我现在除了这本书还能到哪儿去寻你得影子？
轻叹一口气，继续看娘的书。
“大师兄最近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头经常是：长兄为父，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云云。
三师弟也给我买了一大堆金钗银钗，还神神秘秘的和我说：人都说做小的嫁妆多些，以后才不会被大老婆欺负，咱凤凰山第一次办喜事，你也不能嫁得太寒酸……云云。
我被他们两个烦得紧，一心想辅佐穆王爷登基后我就功成身退回凤凰山伺候老爷子。穆王爷见我整日闷闷不乐，还以为我出了什么岔子，成天叫穆王妃来看我，呵呵，谁知不见她还好，一见面她就教我什么三纲五常，什么长幼有序。想这穆王妃也怪可怜的了，她一心以为我将嫁给穆王爷，所以想早点稳固一下自己的地位。
在穆王府里烦到一定程度了，我便去外面开医馆，雇了几个坐堂的大夫，又雇了几个小厮，买了一大堆珍稀药材。哈哈当然，这些都是花穆王爷的银子，医馆一开，散尽了他大半家财，活该，谁叫他让我受了这么多委屈！
时间久了，医馆声望也起来了，谁都知道穆王爷乐善好施菩萨心肠，唉，明明医馆是我开的，也罢，他早日登基就好，早日登基就好。
斜对面的绣坊经营不当被我买了下来，我不是个喜欢绣花的人，我只喜欢那件绣坊里的那口泉，原先绣坊的主人不善经营却是个很喜欢享受的主，圈了一口泉在院子里，周围假山林立，柳树环绕，到了冬日泉面上会结一层薄冰，泉水敲打冰面还会发出叮咚叮咚的响，深得我心。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那间绣坊到底能改成什么，无奈之下一直闲置，后来有名女子来绣庄卖几件绣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凭那女子粗糙的手定绣不出来，威逼利诱了许久，那女子才道出详情，绣品是出自宫中婉贵人之手，我便下定了决心进宫见见婉贵人。我和穆王爷说了这事，他没问我什么，生硬一笑，第二日送我入宫。
寻常百姓三妻四妾很正常，皇帝么自然比寻常百姓的妻子还多，婉贵人国色天香却偏偏不得宠，生了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之后就被皇帝冷落，其他妃子见她不受宠便欺负她了。这宫里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每逢过年过节还得给受宠的妃子上供，万不得已才绣了点东西偷偷运出宫卖。道来道去实在是可怜，我一时心软便承诺她以后无论她绣了什么我都悉数购买，哪怕是个叶子。
待我回了穆王府，穆王爷早摆了酒席等我，原来婉贵人是穆王爷的亲娘，他自小被当今皇后抚养，皇后没死他就不能认亲娘。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重，而我和他说去看他亲娘……，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歪了……，算了，还是早点睡吧！
我揉了揉眼睛，爹的亲娘，我应该叫奶奶对么？我翻了下书继续往下看。
“十三公主要出嫁了，穆王爷准备了一份厚礼，毕竟十三公主是他唯一的亲生妹妹。谁知还没等十三公主到达目的地，那个藩国的小王爷就一命呜呼了，照理说小王爷死了，十三公主应该嫁给小王爷的弟弟，可小王爷的弟弟才3岁，嫁过去就等于活活守寡。婉贵人实在不忍心自己的女儿受这番折磨央求我想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好想呢？求我倒不如求如日中天的穆王爷。
我回头和穆王爷说了下，穆王爷叹息道：‘我若是出手相助，皇后定会起疑，我和你大师兄筹谋已久的计划就会落空，这结果你可愿见？’
我当即傻在原地，愣了半晌嘲笑着说道：‘做个王爷有什么好，自己亲娘、亲妹妹都护不住，日后还能指望你护住谁？’
穆王爷攥着拳，一张脸变得铁青，我在心里一个劲儿的盘算他会不会打女人，我下定决心要是他动手了，我就跑去老爷子那里告状，说他所托非人！结果那拳头松开了，穆王爷销魂的说了一句：‘你若是我妻，我定然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我说了一句令自己都会抽打自己的话，咳咳，我是这样说的：‘你的妻？听说你要娶妾，你的妻现下委屈得很！’
穆王爷怒瞪了我很久，然后转身离去，他一走我就瘫坐在地上，娘的，穆王爷的眼神真不是盖的。
我下决心远离穆王府，省得被乱箭所伤。估计大师兄也觉得瘟疫那事对不起我，也没强加阻拦，穆王爷听说我要走，便写了一封举荐信给我，让我留着傍身。令人庆幸的是三师弟被派到外面打仗去了，不然一定跟我纠缠许久。吩咐好医馆的大夫们我要出门几日，又吩咐好小厮尽数收了婉贵人的刺绣，我才整装起程。
当然，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婉贵人央求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只是现在需要一点时间来打点。
听闻钱塘展家的公子从小便失明，我打算过去看看，顺便借助钱塘展家的财力做点事情。穆王爷的举荐信果然好用，展家上上下下没人敢怠慢，给我准备了一个院子，上下伺候的人不下几十个。我说展老爷你也不用这么费劲儿，给我一个铁饭碗比给院子实际多了，展老爷立刻就答应了！啧啧，有钱啊有钱，真是有钱啊！
切过那孩子的脉，有看过他的眼睛，准确的说，这孩子的眼睛是不可能复明了，他是先天性失明，绝对是DNA搞的鬼，莫说我身在古代，纵使回到现代也要配过血型才能换角膜。唉，可惜了，才两岁的孩童……
我和展老爷说明，那孩子我真的治不了，我来是为了别的事，我想借钱塘展家的财力把我举荐给十三公主，做个随嫁女婢。展老爷听完哈哈大笑，他说难得有这么坦白的人，反正公主送嫁的队伍一定会路过杭州，钱塘展家是杭州最大的商家，一定会负责招待迎亲队伍的，到时他把我献上就是。
展老爷的小儿子可能天生缺失母爱，平日里对我很是眷恋，我教他唱了几首儿歌，教了他点生存的本事，请展老爷招了个乐师教他音律，之后又画了张制作轮椅的图，请人打造到我满意为止。那孩子虽然失明却天资聪颖，凡是我教的他一学就会，我也教得来劲儿，但愿我以后的孩子也能这么聪明。
送嫁队伍终于到了杭州，展老爷举荐成功，我被安排在公主身边，公主当真是国色天香，只是年龄……，唉，充其量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好吧，孩子就孩子，嫁过去一样要守寡，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设计在酒宴里下了蒙汗药，夜里偷偷的带走公主，岂料被几个官兵发现，那些官兵也算有点本事，在我后背上砍了个大口子，原本连夜逃跑的计划实行不了，我只能回到展老爷那里避难。展老爷见我来了，二话没说，立刻把我们藏了起来，官兵来了之后他也死不认账，那些人搜来搜去，碍于展家势力就此作罢。
再后来的事情似乎特别顺利，待我伤好，皇帝老儿宣称公主送嫁途中病死了，举国哀悼。
公主是被我救了出来，但是不能一辈子住在展府，一定要想个办法安顿她，我以为那婉贵人的手艺不错，她的女儿必定也不错。我给公主改了名字，叫她锦三娘，又问展老爷要了个店面，在杭州开起绣庄来了，不过遗传基因这事十分不可信，公主只懂得如何画样，却不知道如何下针。
这杭州也算奇了，我到处招绣娘都招不到，却在妓 院碰见了，我费了番心思让她们从良，让她们做了美丽顾问，还分了几成股份给她们，那群人见做顾问比做那个还赚钱，差点全杭州的妓 女都来找我。
来杭州几个月，生意居然越做越大，要不是接到大师兄的信，我还真不想回京城了。大师兄在信中说老皇帝不行了，要我立刻返京给那老皇帝把把脉，装装样子。
我带着锦三娘回了京，穆王爷平时冷冰冰的，对这个妹妹倒是十分上心，只要是她想要的穆王爷都想方设法给她弄到。三师弟从沙场回来，看见这情景以为穆王爷移情别恋了，上来就要为我讨回公道，我左挡右挡都没挡住，直到那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鼻血一喷三师弟愣了神，这才容空让我说了一句：‘你的脑袋被驴踢了，这是人家妹妹！’
穆王爷照顾了我许久，我就不明白了不过是流了个鼻血，用得着请大夫么？请大夫就请大夫，用得着撂狠话么？撂狠话就撂狠话，用得着他亲自伺候我么？朝里没事做？现在不是关键时刻么？
你不就是问我动没动情么？我承认，我是动了情了，自从庙会上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动了情，无论自己怎么极力克制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怎么压抑自己的情绪，还是会想起你。不过你已有了妻，我的道德观念不允许我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即便再喜欢也不行。王爷，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不知道你懂了没？
穆王爷听完这番话紧紧地抱着我，抱了许久才松开，转过身定定的站在那里，徐徐说道：‘若是以前，我可以休了王妃来娶你，但如今她已怀了我的孩子，你要的我已给不了。雪儿，我一生做事都无怨无悔，独独后悔没在娶妻之前遇见你。’
说完他便走了，我泪如雨下，不是骗自己没爱过么？此刻流泪又是为了谁？
我给老皇帝把了脉，确实是药石无灵了，那个死太子竟要以此来治我的罪，简直就是借题发挥，大师兄和穆王爷都想替我说上几句，可我摇摇头暗示他们不要说。就这样我被打入天牢了，太子的党羽每天都来抽打我几遍，我原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自是好不到哪儿去。
这样过了四五天，我约莫着老皇帝时日不多，应该不久就能出去了。谁知太子想起最淫 秽的方法来屈辱我，太子派了二十个内侍卫准备轮 奸我。我虽不是古代那些贞烈女子，可这种奇耻大辱同样受不了，我正打算咬舌自尽的时候，圣旨来了，说老皇帝已死，新皇登基，惜我是个人才，要带我上殿觐见。
来的那几个人我认得，都是穆王爷的心腹，带我上殿的人很小心的把我抬起来，送至金銮殿。我浑身都是伤，所幸那些衙役没打我的脸，估计穆王爷还能认出我来。穆王爷？此时应该叫皇帝了吧！
果不其然，他就坐在大殿之上，正受万臣景仰，见我满身伤痕立刻跑到我身边，我笑着和他说：‘你别碰我，浑身都疼得紧。’
他眼里的那份柔情瞬间将我融化，想起刚刚准备自尽时我还笑自己傻，若是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一天，我也死得其所了。现下见到了我却说出这么不应景的话，呵呵，早知道就应该说得柔弱些，例如：‘啊！王爷，你终于来了！’或者：‘王爷，我等你等得好苦啊！’最好说的时候潸然泪下，这样一来更有气氛。
他对我不应景的话毫不在意，转身坐回大殿之上，命人将我抬回后宫养伤，又判了太子一干人等立斩无赦。我摇头叹息，新帝登基理应大赦天下，怎么能大开杀戒？不过那时我早已虚脱无力，任由别人把我送到后宫养伤。
婉贵人如今位居太后，见我受伤对我百般照料，即便是昔日的穆王妃也没有这个待遇，皇宫里御医众多，药质上乘，我虽被人打了个半死却也痊愈了，始料不及，始料不及啊！
不过这个始料不及的不是我，而是穆王妃。穆王妃进宫之后被封为穆贵人，给当今圣上添了一个皇子，可贵人分娩之日皇帝正在太后的兴庆宫里喂我喝药，太监几次三番来报，他都不屑一顾，直到太后说了一句：‘到底是你的孩子，即便是穆贵人犯了什么错也不是孩子的罪过，你去瞧瞧，哪怕把孩子抱回来让雪儿抚养。’皇帝听闻之后匆匆跑去抱回小皇子，那孩子虽有点皱皱巴巴的，却极为像他，许是孩子第一眼见到的是我而非他亲娘，所以对我并不抗拒，反倒见到皇帝便会嚎啕大哭。穆贵人未料到皇帝对我的疼爱已胜过亲生骨肉，哭闹了几天，非要见见儿子，我命奶娘抱着孩子给她见了，当晚又和皇帝求了情，让她们母子团圆。皇帝答应了我之后，这事才算终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把儿子还了回去，不然那穆贵人定会恨我一辈子。
我伤好得差不多，再也没有理由留在宫里，他忽地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我说算了吧，天威难测，难保哪天他又移情别恋了。他目光黯淡，不再做声。我笑着继续说，我打算在皇宫旁边买个院子，皇帝若是有空便来喝茶吧。
向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后，不少旧臣的院落都空了下来，我找了个不近不远的院子，进行了全方位的改造。还在旁边建了两个小院子留给大师兄和三师弟，打算日后与他们同在这里吃喝玩乐，我给这个院子取名为西华阁。”
原来西华阁是这么来的……
“我十分搞不懂，我和皇帝辞行那天明明说是‘有空来喝茶’，他怎么能天天有空？日日泡在我的西华阁呢？一开始还算收敛，经常是小太监把奏折送来让他批阅，时间久了大臣们便直接把奏折送到西华阁，我给他奉茶时，偶尔还能见到几个朝廷重臣对我笑，那笑容甚是诡异。
皇帝安排了个宫女住进西华阁，名叫红衣，专职打点我的起居饮食，这倒让我有些欢喜，那个宫女也算是个性情中人，活泼得很，我待她也甚好，日子久了就更信任她了，医馆出了事叫她打点，绣坊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她，我这甩手掌柜当得好不过瘾。
一日，钱塘展老爷前来拜访，正逢三师弟也回京整顿，我见他最近魂不守舍便带他一同迎客。谁知展老爷居然不是来看我的，而是来看皇帝的，原来他们一早相识，难怪我在杭州救公主救得那么顺利！展老爷匆匆而至送了双白玉碗给我，我说是祝我和皇帝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当日和他说的铁饭碗只是句玩笑话，想不到展老爷还记得，不过记得归记得，这白玉碗的其中一只是不是应该送给穆贵人呢？
展老爷走的第二日我问三师弟是怎么了，他赧赧的对我说，这次出征不小心碰上个女人，一下子爱上了。我说这是好事啊，知道那女人是谁家姑娘么？咱找大师兄给你做个媒，好歹他也是当今丞相。三师弟说，大师兄那头好说，关键是你们家那口子能不能答应。我说为什么这么问啊？三师弟说，那女子正是回纥公主。我的脸抽了半晌，回纥和□□打得你死我活，他还有心和敌国公主谈情说爱，算了，感情这事本就不受控制，我不也是一个失控的人么。
我寻了个日子和皇帝说让三师弟驻守回纥边界，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和那个回纥公主亲亲我我。皇帝没说什么，当即答应下来，我又问他最近忙不忙累不累，皇帝说还好，我说你这人啊就是冷冰冰的，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一辈子都挂着。皇帝苦思了半晌，明明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却说他拒人于千里。我心里有些不悦，正了正色又道：‘我今日去锦绣坊的时候，把金簪掉进叮咚泉里，你记得天亮之前把那簪子送还到我的房里。’接着狼狈的逃出门外，我哪儿掉了什么金簪啊？只是想让他来我房里而已，羞愧啊羞愧，是我勾引了有妇之夫，还把罪责推在金簪身上。
那晚他浑身湿淋淋的敲我房门，黑着个脸告诉我，他寻了许久也没寻到，我无可奈何摇摇头，又从发端摘了根金簪下来，说道：“喏，这不就是那根金簪？”他接过金簪扔在地上，一把将我抱起，关门前只留下一句：“居然敢戏弄我，今日非让你尝尝苦头！”
那晚之后他便每日驻足于我的房间，日复一日，温习着他带给我的温暖，我非但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习惯成自然，没他一日便无法安睡，直到怀了小孩。
恩？怀了小孩，是我么？
“朝中大臣几乎每个都知道我怀了龙子，有的声称正朝纲，应该把我浸猪笼，有的声称我贤德要册封为皇后。我拉着振坤说，你看这些声讨我的才是忠臣，要重用，说我贤德的那些人都是马屁精，不能用。他大笑道：‘听说你大师兄也在马屁精一列。’我顿时羞红了脸，大师兄从小便疼我，怎么会叫我去浸猪笼？是我没想到这一重。
振坤把我娶回家，赐封懿德，大赦天下。太后见我进了宫满心欢喜，加之怀了龙种，更是恩赐连连。一时之间所有的宫嫔都来探望我，就连曾一心要做我‘姐姐’的穆贵人也低声下气的自称妹妹。我忽地觉得不好意思，想来她对我不差，如今这般姿态不过是因为我得了宠。
我劝振坤把穆贵人的儿子立为太子，反正我这个人不争名逐利，也不希望我的孩子沉迷权贵，谁做太子于我来说并无所谓，可任凭我怎样劝他，他都说再等等。一日他把穆贵人的儿子带到我的立政殿，让我收了这孩子做个养子，我直接拒绝了他，总不能让这孩子和他父亲走一样的人生。振坤也没说什么，又把孩子送了回去。
之后我便专心安胎，静静地等我的孩子出生，振坤怕我无聊拿了几本书来让我看，这种消遣的办法让我甚为开心，偶尔还会把自己喜欢的书抄上一遍。他见我抄书抄得起劲儿，随手给我一本《治国》，我见了好奇，抄这个干吗？倒不如给我《女红》。他听了哈哈大笑，当真送了本《女红》过来。我挑眉笑问：‘你这不是抬杠么？’他摸着我的肚子说道：‘若是我们生的是儿子，我会要他学《治国》，日后好治理整个国家；若是我们生的是女儿，我会要他学《女红》，免得长大之后和她娘一样到处乱跑。’我笑着回道：‘你想得美，若是儿子，我偏不让他治国，若是女儿，我偏让她乱跑。’
那天说的话，我每一个字都记得，有一阵子每晚我都会摸着肚子对宝宝笑道：‘你看，爹和娘都很期待你的出生呢！’
同样的一段话，在后来回忆起来令我不寒而栗，怀孕的那阵子我很喜欢吃甜腻腻的东西，更是钟情于桂花莲子羹。宫中膳食皆由司膳房打理，过了司膳还有专门的太监为其验毒，振坤怕有人图谋不轨，太监检查过后，他还要再验一遍，我自己却满不在乎。岂料这样居然被人钻了空子。那几天山东发大水，振坤忙得不可开交，又逢我感冒，鼻子有些不济，我喝的桂花莲子羹里居然掺了红花。
吃过加了料的莲子羹，当晚我就开始大出血，人说自己的刀消不了自己的把儿，我自己怎么能断得了自己的症，太医们来来去去，无论哪个都是一个说辞：‘胎死腹中’。怀胎六月，孩子早已长成人形，我忍着痛诞下死胎，想不到我腹中竟怀了两个孩子，而且两个都是男婴。我全身虚脱，却执意抱了抱两个孩子，就当是告别，振坤看到我那副样子心如刀割，下令彻查此事，凡涉及此案者格杀勿论。
痛失骨肉顿时令我万念俱灰，哭了一日又一日，直到穆贵人跪在立政殿前，我才缓了缓神。我本是皇后，皇后之子立为太子是件顺理成章的事，她怕自己和她儿子的地位不保，便密谋许久出此下策，正如红衣所说，我处处忍着让着，才酿成今天的恶果，两个孩子还不及叫我一声娘就纷纷离我而去。
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想不到昔日温婉善良的女人会做出这等卑劣的事，太后下令赐她毒酒，我忽地想起她的儿子，又想起我那两个未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我对太后说这事就算了吧，孩子们刚刚走了，还是不要杀生了，就当是为孩子积点福，上路也不会被牛鬼蛇神欺负。太后说我仁德，判穆王妃老死冷宫，终身不得踏出冷宫半步，而她的孩子就交由我来管教。
穆贵人本是一心寻死，见自己死不了，对我不但没有任何感激，还愤恨的瞪着我。这世界真是奇了，求生的生不了，求死的死不得。
过了月子，我和振坤说这皇宫里烦得紧，我想回西华阁。振坤见我终日闷闷不乐便应了我的要求，我们一同住在西华阁，偶尔召集大师兄、三师弟、锦三娘和展老爷一起玩玩乐乐，当真过了几天快乐的日子。
穆贵人的儿子既被我收养，我便教他说话、走路、画画，有时看着他黑黑的眸子便会莫名其妙的叹一口气，想起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每逢这时振坤就会出现在我身旁，紧紧的抱着我说对不起。有什么好对不起呢？那一双也是他的儿子，我们经历着同样的痛楚罢了。
我的身体恢复了一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振坤说想再要个孩子，我笑着答应了他，那天晚上我们折腾了很晚，第二天早上我早早的起床赶赴观音庙，对送子观音求道：‘信女程雪儿，与夫君感情甚好，特此诚心拜叩，如婴孩在腹请保佑我一索得女，不求小女得偿大志，只求小女此生平安！’我以前常说那些求神拜佛的人定是做了亏心事，烧烧香只是为了心安理得，谁知心愿未尝求告无门时，神鬼却是最好的归宿。
我正欲转身回去，谁知碰见大师兄，我问他在这里做什么，他说只是路过，我笑着说：‘是路过还是跟踪啊？大师兄，别玩儿了！’想我分娩那日大师兄也在屋外候着，听说我诞下的是两名死婴更是激动得要冲进房门，可冲进来又如何，该去的不还是去了？徒增伤感而已，徒增伤感而已。
大师兄送我回西华阁，告诉我三师弟又要回去驻守边疆了。我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去边疆也不是一回两回，他能照顾好自己。大师兄又说，回纥那头有点蠢蠢欲动的架势，这次可能要打仗了。我说怕什么，三师弟又不是第一次打仗。大师兄听闻后笑着说道，也是，他又不是第一次打仗，若是打不赢弃城便是！我被大师兄一番不着边际的话弄得懵里懵懂，深以为他平时被政事所累坏了脑子，实际上仔细想想，大师兄这么说是有所顾忌的，深谋远虑这件事我和三师弟永远都做不来。
一个月后，三师弟带队回了都护府，日子平安的过，我几乎忘记那日大师兄和我说的话。直至一日，振坤锁着眉头告诉我，回纥以强抢公主为由与□□开战了，振坤下令立撤三军，三师弟宁死不弃城，如今已经守了三日了。我咬咬嘴唇，三师弟那个人啊，争强求胜惯了，这回怕是要吃些苦头了。振坤皱着眉头问我：‘若是□□不再派军粮过去，以你的了解，你三师弟会撤回来么？’我笑着说：‘他呦，牛一般的性格，宁愿战死也不愿意夹着尾巴跑回来。’
我想我这么说完，振坤应该听得懂的，他却拖了两日未派军粮，我只得跑到展老爷那里借马借粮。展老爷倒也大方，说是这些就当他送我了，但是东西太多，运起来恐怕没有那么方便，至少也要十日才能到达边城。我谢过他，十日也好，总比没有希望的好。事后叫红衣送了双玉如意过去，当是什么都好，总之算是谢他了。
振坤听完这事有几分不悦，我哪儿理会得了那么多，三师弟能平安的回来就好！可这么一点点儿的愿望也未尝得见，不足十日传来的是三师弟辞世的噩耗，不幸中的大幸是他留下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这结果实在不是我所愿见到的，我和振坤大吵一架，在振坤一句：‘不许胡闹！’中收尾。我收拾行装连夜赶赴凤凰山，向老爷子赔罪。
路途颠簸，我又来不及休息，到了凤凰城还没等见到老爷子就晕倒在地，凤凰城的百姓有几个还认得出我，急忙找了老爷子下山，老爷子见到我号了下脉，待我醒来喜滋滋的和我说了句，‘恭喜丫头，你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就要做娘了！’听闻这话我嚎啕大哭，抽抽噎噎的和老爷子说三师弟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求老爷子怪罪！短短一个时辰老爷子经历了大喜大悲，泣不成声，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沉不住气，让老爷子受了这等折磨。
老爷子说，这辈子没有那么多心愿，最大的愿望啊就是带着我的孩子去市集上买串糖葫芦。我泪流两行，如果那两个孩子还活着，老爷子的愿望早就达成了，要是能让老爷子左一个右一个的牵着有多好！老爷子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同我打趣，‘若是以前，丫头定会说我虚伪，孩子吵着要吃糖葫芦最少也要三四岁，丫头会问我这老爷子是不是还想多活几年。啧啧，丫头长大了，不再与我耍贫了！’我擦了擦眼泪笑道：‘老爷子可别乱说，我还年轻得很！’
我猜想老爷子暗地里和振坤联络着，不然老爷子怎么能问都不问孩子他爹是谁呢？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振坤没有对□□国土进行挖地三尺的搜查，也肯定是早知道我平安无事。果然，老爷子放鸽子的时候被我逮到，他们两个早就珠胎暗结，恩，这个词听起来好像严重一点，不过事实如此。我发了一次怒，让老爷子和他早点断绝关系，老爷子怕我动了胎气只得顺着我的意，隔三五天送飞一只信鸽，我拿他没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凤凰山上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加上老爷子对我的精心照料，转眼就到了分娩的日子，山上找不到稳婆，就由老爷子亲自接生，那孩子很乖，不哭也不闹，顺顺利利的产下了。老爷子把孩子抱到我跟前，它还不会睁眼，小脸红红扑扑的，特别可爱，我问老爷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老爷子笑话我说：‘和你一样是个女娃，样貌却青出于蓝，夺了你凤凰山第一美人的称号。’
一听说是个女孩，我立刻放下心中大石，笑得特别开心。老爷子把刚洗好孩子包了包送到我的手里，老爷子问我，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
她乖极了，小身子团成一团静静地酣睡，我张口说了一句：‘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女儿的名字就叫依依吧！’我看着她酣睡的样子，若人生一如初生，世间又哪儿来那么多愁呢？
第二日我下床去敲老爷子的房门，无人应答，我用尽全力踹开老爷子的门，老爷子已然仙游。我抱着老爷子的遗体哭了很久，一百多岁的人了自然有些仙风道骨，那日他与我逗笑，说要买糖葫芦给小娃儿吃，怕是早知自己要绝尘了，怕我担心所以不与我说。昨日亲眼见到我女儿诞生，也算了了他的心愿，今日便离我而去了。
后来凤凰城的人听说老爷子去世了，感慨于老爷子一生济世悬壶，救人无数，便为老爷子建了个药王庙，我又请几位乡人给我建了个木屋，终日留在山上，一边抚养依依成人，一边怕老爷子寂寞，多陪陪他。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本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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