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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琴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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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被老人讲述的画面就像高伯乾陪着林瑜晏一同经历的。就像自己当年梦境里的林瑜晏。
可辗转间,高伯乾似乎有置身于一间房屋,同样的大火熊熊,似是‘林瑜晏’的暗影却异常安静的站在火海里,感受着火焰包裹他时的温暖,享受着被火焰灰飞烟灭的过程。仿佛葬身火海的过程里,得到了解脱。
房间里的大火中,‘林瑜晏’带着火焰的身体拼命地将一把瑶琴放入木箱中,将箱子推到房间的最角落,忍受着身体的焦痛,朝着箱子上叠落一切能放在上面的东西……高伯乾想上去帮助他。冬季里,高伯乾竟满头大汗,就像真的在火海里遨游了一圈。
“高公子?”老人拍拍高伯乾的手臂,他一惊,从白日梦里幡然醒来,自己不也吓了一跳,怎么大白天的听个故事还自己做起梦来了。
他轻拭额间细密汗珠,尴尬的笑着,请老人接着讲。
老人捋一捋鬓须,笑道:“后来牙门统一给这些人修了墓。一个多月后就下葬了。我有去帮了几日的忙,牙门里遍地摆着焦黑的尸体,分辨不出是谁。其实多数人是被火里的毒气熏死的。牙门里的人说或刚巧是从关押林瑜晏的那间烧起来的。聚茗馆的夫人哭天喊地要有来分辨是不是真死了。牙门的人说他死得最惨,所以整个人用草席裹了好几层,不叫人看。时间久了草席子跟林瑜晏烧化烧焦的肉皮子都黏在了一起,索性裹着草席子直接入了坑。”
“接着接着!”高伯乾催促道。
“当年有个叫刘承的贵公子那场大火后没几天也死了,要说这也没什么。就是他死后留下遗愿,想让自己一分为二,一半返回家中安葬祖坟,一半留在襄平县与林瑜晏同入一坑,永生为伴。”喘一会儿气,老人纳闷道:“你说这刘承为什么要跟个男人永生为伴?甚至将自己一分为二,死无全尸啊。”
这样的事已经可做天下奇闻。
老人问这话时,看着高伯乾,高伯乾有一瞬间不自在,摇摇头,吞吞吐吐到:“我不清楚……不是很明白。”
然而心里却万分佩服刘承。无论刘承生前做过什么事,至少是真的爱林瑜晏。
老人收起疑惑,继续道:“这事儿就得从刘承下葬的事儿说起。”
“刘承的尸体被下人驱车带回家中。他有位忠诚的仆人,将他遗愿传达给刘家人。不想而知,刘家定然不会同意。而那位仆人为了完成主人遗愿,擅自偷盗刘承尸体将他一把火而烧成灰烬。再将骨灰一分为二。一份用玉盒装着留在刘承的棺椁里。一部分用陶罐装载,连夜奔走,赶回襄平城。可回来时,林小儿等众已经下葬了。”
高伯乾捏着一路花生米,花生米的皮都被搓掉,整个花生也裂成了四瓣。他认认真真继续听着。
“林小儿生死无亲,但因国有律法规定不能擅自掘人坟冢。故而那奴仆上牙门要求掘坟开棺,将刘承这半坛骨灰葬入同一棺中。牙门人生前忌惮刘承,死后也以死者为大,想刘承既然尸体已经一分为二,总没有送回去的道理。牙门官就命人掘坟开棺去了。”
“所以,发现林瑜晏根本没死?”高伯乾有点激动,接话道。
老人白他一眼,笑他白日做梦,摇摇头故作神秘:“非也非也!”
“那是如何,您倒是快说。”
“话说那奴仆将刘承这半分骨灰重新换了精致的玉盒,我当时也去看热闹,待林小儿坟墓掘开棺材抬上来打开的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老人皱眉,露出苦思冥想的样子,不禁感叹道:“你猜,你猜那棺材里是什么?”
“尸体?”
“要是尸体还能算奇闻?”
高伯乾想想也是,尴尬的继续猜:“什么也没?”
老人意味深长的摇摇头,不可思议到:“琴!”
“什么?”高伯乾听得不大明白。侧耳凑近,老人重重的重复一遍到:“琴!瑶琴!”
“……”听闻此,高伯乾直起身正襟危坐,同样不可思议。
琴……
竟然是琴……
他方才沉溺在老人讲述的火海里,不小心做的白日梦最后,一件房子里,一场熊熊大火,似是‘林瑜晏’的火影,挣扎着藏匿这一把瑶琴……
一把瑶琴!
怎么会这样。他捂住有些混乱的思绪,敲击自己的额头。异常苦闷,这不是巧合,就像自己拥有预见的能力。
不知为何,他的思绪混乱起来,不自觉的摸向胸口,触摸到厚实衣裳下的那块白石,隐隐觉得这块石头好像在那把瑶琴上挂着的。
老人看他不自在,询问他几句,高伯乾长叹一口,艰难挤出一个笑容,继续探问:“为何是瑶琴,什么样的琴……”
“嗯……有些残缺,岳山的地方断了一个,琴弦跟着就断了一根。奇就奇在这琴有被大火烧灼的痕迹。”老人不禁咂舌:“一时之间,众人都说林小儿是上天派来掌管瑶琴的神仙。说他是上古神器之一伏羲琴化身。反正众说纷纭,后来就成了襄平县一大传奇故事。你若当场,定然称奇。”老人就是此时回想还不断称奇又道:“牙门当即将此事上报,郡守大人知道后要求严肃查办此事,可几经调查也无合适的结果。郡守大人将此事上奏朝廷,听说陛下下旨,将林瑜晏荒冢改建一座宗庙,重新修建,亲赐名‘伏羲庙’!你说说!你说说!这是何等殊荣。这林瑜晏生前可是男娼,大牢去过住过多少次不说,他又杀过人,这锈迹斑斑之人,死后竟享受这等殊荣。从宗庙修建好到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各地都说他原是天上派下经历天劫掌管乐器音律的大仙!”
神奇,这样的事,真的很神奇。且不说棺材里为何变成了一把陈旧被火烧灼的琴,单凭林瑜晏那样的身份地位死后得到这样的推崇已经是开天辟地的传奇一件。
不禁感慨中,高伯乾回想那日见到的林瑜晏那番气宇非凡,恍若仙人的感觉,好像他真的就是天上的神仙。
而且,高伯乾隐隐记得听说林瑜晏音律造化虽没有登峰造极,但在聚茗馆里长居第一。只可惜自己没有福气,从没有听过他的琴声。此时想来,竟不禁遗憾万千。
“那宗庙在何处?”
“常有喜爱音律之人顶礼膜拜,就在城北郊。要出城的。那宗庙有关人看管,供奉着那把瑶琴和刘承的玉盒子相伴。看管之人正是刘承的仆人。官府亲派的勒。”
见天色还早,高伯乾霍然起身,老人吓了一跳,他当即拜别,说要去城外伏羲庙看一看,祭拜当地神。
当高伯乾骑马赶到北城郊亲眼见到“伏羲庙”的那一刻,他才觉得一切都向书里的故事。
如何也想不到当今陛下真的为林瑜晏这样的人修建了一座供奉神仙的庙宇。
庙宇外一个男人短衣长裤,上身裹着前后两片厚实的狐皮。他正在庙外砍这木柴,以备夜里取暖只用。
高伯乾进入庙宇,侧目看那仆人并没有搭理他。
于是他大胆跨步进去。虽说是庙宇,可祭拜的人并不多,也许是冬季的缘故,山上难行,来往的人并不多。何况这是掌管音律乐器的神仙,祭拜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庙中黑洞洞,连一盏油灯也没有。却有几缕青烟飘飘然然。
伏羲庙不大,不过数丈,一眼望去就能看全。高伯乾刚站在门口就将面的一切收入目中。
不远处有一张高台,台案上静静的排放着一把漆黑的瑶琴,瑶琴后有一个白色的玉盒。想必那里放着的就是刘承一半的骨灰吧。高伯乾不禁感叹物是人非,情随事迁。
站在门边,高伯乾不禁感慨问道:“这里为何这么冷清简陋,不是陛下亲自下旨修建的宗庙吗?”
“拨下的银子,一级一级到最后寥寥无几。”那人背对着答他一句 。
高伯乾忍不住再走近些。
伸手就能触摸到瑶琴。
他认真仔细的瞧。琴果然有火烧灼的痕迹。岳山断了,故而一根琴弦崩裂。看起来也是有些年头。
高台前摆放着两个垫子,以供来人祭拜。
高伯乾向身后看,再确认那仆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来的情况下,他走上前去。对这个琴,他充满着疑惑。也许这把琴真的是林瑜晏,真的是现在遇见的林瑜晏魂魄的真身,更是方才不久前白日梦里出现的东西。这一切驱使着他大胆起来。
轻轻抬起琴的一角。他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不敢发出一声响动。
轻放下,再看另一边。
高伯乾粗糙的掌心微微婆娑。
正对自己的琴身之后,高伯乾摸到比琴身原本烧灼的痕迹不太一样的凹凸。那样的凹凸很规整,一路摸下去,像是字迹。
于是他绕过去,站在高台边,使劲儿侧着身去瞧。
黑乎乎,看不清楚。
于是再伸长点脖子,他伸手抬起琴这头。
“咣当!”一个不小心,他撞击到案台。琴脱手而滑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高伯乾慌乱的回头,见刘承仆人正抱着一堆木柴站在宗庙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那个!”高伯乾尴尬的不知如何解释,只见那仆人抱着柴火走进来,一边平淡的说道:“万奉贤。琴侧那三个字。”
言语里有些许不自在,似乎有点怨恨,对着庙宇的怨恨。
高伯乾跟近那人,心中揣测着“万奉贤”三字,并没什么印象。
咚的扔下木柴,那人转身对高伯乾冷淡的说到:“你是第二个发现那字儿的人。”
“谁是第一个?”
刘承的奴仆看着他,停顿很久,高伯乾不敢喘息的等着回应,只听他说道:“我!”
这,似乎不算什么值得期待的。高伯乾莫名有些失落。他不知道自己期待着谁的名字。或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那人看着高伯乾,上下打量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高公子这么些年又回来了。”
“你认得我?”这不免叫高伯乾有些诧异。
那人点头说道:“小人没别的本事,就记性好。主人才将我留在身边。方才不敢确认,这会儿近处瞧了清楚就认出来了。”高伯乾正想说些什么,只听那人不太好气的说出句让高伯乾一身冷汗的话:“高公子当年呈递官府的铜簪,将林公子送进了大狱害死了他,也害死了我的主人。”
听闻此话,高伯乾摸上袖口里一直携带的铜簪。
抬头在黑洞洞的庙宇里看着仆人的脸,那表情有种杀了他的冲动,让高伯乾不禁向后退去。
可遥想当年,也怪不他。他也是个受害者,后来的事儿他都不知道。昏昏迷迷,醒来的时候林瑜晏就已经在牢里,第二天一早然就跟随刘承去牙门,可不曾想林瑜晏已经葬身火海了。
只能说是巧合,并不是他有意为之。怪不得他。
“高公子要是没事。就烧柱香祭拜一下吧。不祭神,赔罪。”说话间,那人拿出金燧点燃一堆叶子,烧起六柱香递给高伯乾。
高伯乾尴尬的接过香,想他说的话虽然不客气,但就当祭拜故人吧。
于是他跪在地上拜了几拜,起身将几柱香插入了铜质香炉里。香炉后几缕青烟中,棕黑色的瑶琴若隐若现。
他转身看着埋头整理柴火之人,小心问他:“当年开棺,你也在吗?”
没回答,高伯乾当做默认,接着问道:“你也觉得林瑜晏化作了瑶琴,是上古的神仙吗?”
“不知道。”如此冷漠的回答。
高伯乾也觉得无趣不曾告别,独自离开。
他牵着马儿,行走在山间。
马儿在山雪中见那行走。他也多次险些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