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途之风云骤起》麟隐于野

56、托付

　　在数码店的时候除了买了读卡器，还买了新的刻录盘。
　　他专门和臧西西坐的很远，即使网吧的人不算很多，臧西西也没有刻意去看他究竟在做什么。也许那张卡或者那碟录像都是秘密。
　　时代在更新，最早的盒装录像已经淘汰，陆歧路已经找过专业人士将内容刻录在了光盘上。为了留存，他每年都会刻录两到三盘，这种事情他早就熟悉。
　　臧西西很快便窝在沙发里睡着了，陆歧路认真的坐在电脑前‘工作’。
　　然而，当臧西西中途醒来上厕所的时候，却惊觉这个男人不见了！
　　他猛然起身，走到柜台询问管理人员，对方不耐烦的睁开眼指了指大门。
　　转眼已经清晨了，但天色依旧很沉。陆歧路就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烟屁股躺了一地，一支烟已经抽到了烟尾却还没放过弃。
　　臧西西裹着外套，不远不近的站着，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直到陆歧路丢下烟头忽然蹲在地上，将自己埋在双臂之间，臧西西方才走上前，也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要送殡仪馆火化了，她父亲想要她早日入土为安。”
　　臧西西缓慢的收回了手，目光不知该停向何处。别人的死亡总是能令他感到庆幸，庆幸无论方丛适身在何处，仿佛只要想到那个人还坚强的活着，他便觉得他与谁在一起似乎已不再那么重要。
　　只要他能顽强的生存下去，他的心就有归宿。
　　有些时候臧西西总是会思考——爱究竟是得到还是放手？
　　他知道圣经里有一篇故事，是关于所罗门智慧断案的篇章。
　　故事讲的是两名妇人在一起睡觉，其中一个妇人不慎将自己的孩子压死了。趁着夜半便偷偷将旁边另一个妇人的孩子抱走，而把自己死去的孩子放在另个妇人的身边。第二日起来后那个妇人发现死去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于是她们为了孩子发生了争吵。所罗门听完后，让旁边的侍卫拿刀把孩子分成两半，让她们一人得到一半。
　　一名母亲同意了赞成所罗门的做法，但另一名母亲却万般不愿。于是所罗门就下令将孩子给了那个不忍杀其的母亲，从而判断她才是这孩子的生身之母。
　　有时候感情和这个故事很相近，如果只是为了爱一个人，而不顾他的想法，伤害他，只会让爱的人更加痛苦。
　　而一个人所坚持的爱，算不成美好的爱情，在臧西西看来更没什么存在的意义。
　　他所能接受的感情，绝不是茫然的，他无法藏在方丛适的身后，甚至在他结婚生子后依然在暗地里做一个‘第三者’。
　　可是，爱一个人又应该能为了对方做一切。
　　只是，臧西西能做的大概就只有离开，给他绝对的自由，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去生活。
　　只是……放弃有时候，也伴随着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撕心裂肺。

　　寒冷的雨打湿了整座城市，下到了人的心里去。陆歧路看着远方的路灯，淡淡的压抑着心中的悲伤，鼻头红红的，声音却有些颤抖道：“我想去送她最后一程。”
　　他已经将房子挂到中介公司旗下，也将公司转手他人，只是后续还没有彻底办妥而已，他应该送她最后一程，因为以后他大概都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里了。
　　“我陪你吧。”臧西西淡淡的，也不知该从何安慰。陆歧路轻轻摇头，微微叹气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明显：“我自己去就好，你就在这等着吧。”
　　他想了想，转头对臧西西认认真真又道：“特殊时期，如果我有事……我是说如果！你便拿着东西走。”
　　“是录像吗？”臧西西问。
　　“是的。”陆歧路从衣兜里掏出两张光碟与一张相机内存卡和一个U盘，递给他的同时又道：“我把电话也留给你。”说着他又从裤兜中拿出手机塞入臧西西的手中，一边又在身上摸出一张卡和现金道：“这些现金你留用，这是银行卡，密码我写在手机的记事簿中了，你打开就能看到。”他仿佛一去不归那般，万般仔细的嘱咐着：“一定要帮我保护好这些录像，原碟我已经寄去了W市，给了一个叫陈怡的女人。这一盘是后期的刻录，这两个是新刻录的，至少要留存下一个。”他指着臧西西手中的碟片，一边又道：“如果我在今天傍晚五点前还没回到这儿来，你就用这些现金打车直接回W市，帮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陆歧路顿了顿，认真的盯着臧西西，声音有些抖：“W市的W监狱，有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他不便留这些东西，但你可以将我发生的事告诉他。近些天的事情我同样写在了记事本里，只是要麻烦你都一一记下来了。”
　　“W监狱……你的朋友是狱警吗？”臧西西琢磨着，陆歧路却忽然一勾唇，唇角并没有笑意，反而有些苦涩道：“是一名犯人。”
　　“犯……”臧西西露出些许的诧异，以为自己听岔了，但看着陆歧路那样坚定的目光，他缓了一会儿，尽量压着自己的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探监？”
　　“是的。”陆歧路郑重其事的点头，紧跟又道：“他姓裴，非衣裴，名攻止。手机里有些他的资料，我把想告诉他的话就写在记事簿里。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你探监的时候不能带任何东西，只能和他讲，讲话的内容一定会被监听，这就需要你有技巧的去说了。”
　　臧西西听得有些呆，因为他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大律师竟然会有一个犯人朋友，而听陆歧路的语气那个人不但很重要，更深得他的信任！
　　“还有，”陆歧路又道：“如果他问你是谁，你就说是我在上海的同事，由于我的工作太忙一时之间过不去就行。”
　　“那这些录像呢？我该怎么给他？”臧西西忽然觉得这像是电影里的情节，好像他即将充当着那个向监狱里同伙送情报的角色。
　　“你要看相机内存卡里的内容，然后像讲故事一样告诉他。至于这几盘刻录的录像你就不用管了，也不要给他。但我希望你能将这些录像留下来，如果我回不去了，希望……你能向我一样每年刻录几份保存，等他出狱的那日……就交给他吧。不过，我建议你刻录的时候还是不要看，找绝对信得过的专业人士就好，否则会给你……”陆歧路的声音越来越淡，臧西西忽然插嘴道：“你能停一停吗？”
　　陆歧路忽的顿住，臧西西蹙眉又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陆歧路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点头，也许是有些负责了，他还没开口，臧西西却道：“这样复杂的事，还是留着你自己做吧！”
　　“算了。”
　　“什么算了？”
　　“我也觉得很复杂。”陆歧路想了一下，已经在这短时间里想到了其它的办法，于是又道：“这样讲吧，如果我真的没回来，你就用这些钱在W市给我买块墓地，将这些东西统统放在墓中，手机你留着保持有电，回到W市还是希望你去见一下他，告诉他我的墓在哪儿。当然这是我死亡的情况下，如果我能躲过这些人，我一定去见他！另外，等你办完这些事后，要么回广东，要么回意大利，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左右，但这一点你一定要听我的，答应我！”
　　臧西西一言不发、认认真真的盯着陆歧路一个人自言自语。
　　只见他豁然起身道：“我现在就走，分开也是好的，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说着他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臧西西，眼神却很温柔的又道：“现在就离开这儿吧，换个安全的地方比较好，到时候我会电话给你联系。”
　　陆歧路转身又走进了网吧，将最后那张盘从光驱里取出，抓着臧西西又向门外走。然而，还未到门前，脚下却沉沉的走不动了。陆歧路回头看见臧西西担忧的脸，还未曾开口，只听对方先道：“我就在这等着你，最多两天，你不来我就按你说的做！”
　　“西西……”臧西西的神情是那样严肃，他轻轻推去陆歧路的手，从他手中拿过东西，然后径直头也不回的走到了位置上，冲他一笑道：“你快去吧，路程还远，开车慢点。”
　　“西西。”
　　“你别怕！”臧西西忽然会挥拳头，安慰着他道：“我可是意大利国家级季军！”
　　“哦，对了！”臧西西仿佛想到什么，赶忙又道：“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杯热奶茶。”
　　陆歧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脑海中其实一片空白，但是片刻后，他却点了点头问道：“无糖的吗？”
　　“我和你刚好相反！我喜欢甜食。”臧西西一笑，虽然是装出来的轻松，但陆歧路还是感觉很好，也回应他轻轻勾唇道：“好！”
　　这仿佛是一个承诺，陆歧路对臧西西承诺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其实也许只是他们想多了，从昨夜开始到现在也算安全。
　　陆歧路已经离去，臧西西就坐在之前的位置上，将东西裹在灰色大衣里。
　　上海的冬天没有暖气，他瑟缩着在座位上睡去，醒来的时候大概九点多了。
　　网吧的人工作人员让他离开，因为最近检查很严格，没有身份证的闲杂人员在网吧上网，一旦发现网吧将会面临处罚。
　　“你的东西！”就在他离开之时，网吧前台的人忽然喊住了他，臧西西停下扭头看去，却道：“这不是我的。”
　　“是你的！”对方坚持，甚至亲自送了出来，一边又道：“你睡着的时候你朋友买来让我等你醒了再给你。”
　　臧西西看着那一袋药，各种止血化瘀、跌打损伤的药，眉心微簇。他的眼睛隐隐作痛，乌青的眼眶却倏地一阵发热，拿过东西，臧西西道了声谢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