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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唱支歌儿听 ...

  •   今天的语文课,上得还是党的女儿,少先队员一类的故事,太无趣了,我心里挂着姣花照水,弱柳扶风的林妹妹,虽然我对课文里那个对党忠诚勇敢的铁娘子李玉梅心里是很佩服的,但是我还是更喜欢林妹妹,世家小姐满满的才情诗意,绛珠仙子不染纤尘,真的是我梦里也梦不到的一派风流。光是这样想着想着,我就呆了,一只手撑住脸颊,不自觉地向窗外眺望,窗外是一小排树苗,和零星的几片小黄花,更远处立着一根旗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我瞟向窗外,却没有看着窗外的任何事物,我的心早跑到了大观园里面,艳羡的看着那些公子小姐们在亭台楼阁里饮酒作乐,吟诗作对,富贵闲人,自由自在。
      还在出神之际,我的突然脑袋瓜子被宋老师用书本轻轻敲了一下,“冯惠枝同学,你来讲一讲你对我们这篇课文的想法。” 我摸了摸被敲的头顶,有些窘迫的站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支支吾吾的答:“李玉梅真是党的好女儿,生活这么贫苦还要省下钱来交党费,就连一块咸菜都舍不得让女儿吃掉,我觉得我妈妈肯定做不到。” 我磕磕绊绊的回答完问题,满屋子的大笑声,让我的脸几乎烧了起来,心底没缘由的升腾起一股气来,暗暗的冲那几个捣蛋的男孩狠狠瞪了一眼。宋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回答的很好,这的确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可我们李玉梅同志就是爱党胜过爱自己的子女。不过,冯惠枝同学下次要专心听课。”
      放学后,我本是想要马上赶回家看红楼梦的,但是张二丫的哥哥近来买了一根新的皮筋,极有弹力而且还可以让我们跳好几种花样呢,在几番挣扎之后,还是和同学们一起涌到了学校后面的土操场上疯玩一阵。操场上各个年级的小孩子都有,热闹异常,大家找地方跳房子,踢毽子,踢皮筋,翻花绳,打弹珠,滚铁环,还有的三五成群凑起来,老鹰抓小鸡,木头人和各种各样的追逐游戏,到处都是尖叫声,奔跑声,大喊声。
      新的皮筋果然很紧,弹力也大,我们四五个女孩轮流跳,总是不过瘾,大多数时间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人家玩,可是这打不消我的瘾头,就一口气儿同他们玩到了连操场上的走了一大半的人。这次好容易又轮到了我,这皮筋太好玩,我跳这么久,不觉得累,只觉得越跳越有劲儿。“一五六,一五七,马兰开花二十一。马兰头,马兰头,姐姐嫁到屋后头。” 前踢后翘,左勾右点,一套跳完,我的额头上都沁出了些些点点的细汗,走到一旁,不禁想抬手用袖口拭汗时,一方手帕就忽然被塞到了我的手心里,我顺着那手向上望去,原来是王哥哥,真烦人,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好丢脸啊。“跳的很好,不过再不回家连太阳都下山了,你妈妈让我和你弟弟来喊你家去吃饭呢。”
      果然是玩疯了,连回家都忘了,回去指不定要挨一顿骂呢,急忙跟几个朋友告别后,就急忙和王哥哥一起回家去。
      “你的红楼梦看了多少了?”
      “看到了第二十回,你看完了吗?”
      “我看完了,等你看完了前六十回,可以向我来讨下卷。”
      “你看完了?”我有点兴奋,“那贾宝玉可有娶到他眼中心中的林妹妹。”
      王哥哥揉了揉我的脑袋:“我讲了就没趣了,你自己看。”
      “那你喜欢哪个?十二金钗,你最中意谁?“
      “当然是颦儿啊,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才比曹植但又淡泊名利,谁不爱她呢?”
      “那你跟我一样,我也爱林妹妹,我真的太喜欢她了。不过你知道书上写的罥烟眉到底是什么形状吗?”
      “呦,怎么小姑娘也想要学着描眉毛吗?” 王哥哥停下了步子,左左右右戏谑着打量我的眉毛。我被看得火起,一把捂住了眉毛:“谁说我要画眉毛了?我就是不知道,所以好奇罥烟眉而已。”
      “罥字又通挂,罥烟眉指的是我们林妹妹眉色浅淡。”
      弟弟好奇的听着我们讲话,扑扇扑扇着一双大眼睛,乖乖的牵住我的手,虽然他什么也听不懂,但是还是跟着王青磐一块儿冲着我笑得傻里傻气的。
      这几日总算忙完了插秧的活计,爸爸和王叔叔,今个下午有空一齐上阵在水田里去抓了一簸箕的鳝鱼。怨不得我进屋就闻到一股子鲜味,原来是妈妈做了软兜长鱼,长鱼肉最温补,这两天爸妈和王大大干活累成这样,也是该好好补补。白米饭搭上长鱼肉,简直是神仙的日子啊,快赶上我们过年的伙食了。五月份的鳝鱼肉质最嫩,我们把它叫作笔杆青,因为长长的鳝鱼脊背泛青,远远来上去就像笔杆子一样,裹上浓厚的芡汁儿,入口就化了,只留下满口余香。
      正当我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妈妈又给我布置了任务,“小叶子,明天周末,你滩涂旁替妈妈摘些旱八鲜和水八仙。”,真讨厌,我本来都是想要跟几个其他女孩子约好的去跳皮筋,编花环的,可是明天又得去干活。
      “旱八仙是什么,八仙过海的八仙吗?” 王家哥哥,一脸的困惑不解。
      “哈哈哈哈哈。”整张桌子的大家都笑了起来,连我的弟弟妹妹都望着他,咧起了嘴。
      王教授拍了拍他的脑袋:“臭小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旱八鲜是指八种野菜,蒌蒿,菊花脑,马兰头,枸杞头,荠菜,马齿苋,鹅儿肠,香椿头;水八鲜是指莲藕,红菱,茭白,芡实,荸荠,水芹,莼菜,慈姑。你老子还是农业研究员呢,你怎么啥也不懂,不如明天你跟你小妹妹一块去摘菜,让人家好好教教你。”
      “好的好的,明天还请妹妹不吝赐教了。”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暗,大早上的太阳都被浓云遮住,不算太热,天高水阔的,湖边的滩涂上升起了一层浅浅的缭绕白雾,左一块,右一片的绿色芦苇丛中间还插着几株香蒲,土黄色的蒲黄立在碧绿的叶子上,随风摇曳,芦苇丛向湖水深处则是一片刚探出头的荷花,还没到日子盛开呢。在湖水冲刷的沙地,就有些细细的芦蒿和紫红的芦芽顶出了头。在这片有些朦胧的天边,偶尔还会飞来几只水鸟和白鹭,时不时鸣叫一声,清脆婉转。
      我和王哥哥在距离滩涂一段距离的小山坡上,摘野菜,最常见的还当数是荠菜,用小铲刀一铲,就挖下来一株扔在背篓里,很容易。“这便是荠菜吗?小白花还挺可爱。”王哥哥有一搭无一搭的拿手玩弄着荠菜的叶子,“对啊,你别摘开花的,老了,不能吃。”
      王哥哥扔了手中的荠菜花,对着荠菜幽幽道:“陶家翁内,腌成碧绿青黄,措大口中,嚼出宫商角徵,原来就是指这个。”
      “你在说什么?”
      “范仲淹小时家贫,总是吃腌荠菜,今日总算得见庐山真面目了。”
      “你要是想吃腌荠菜还不简单,多摘些,我回去给你腌上一坛子。”
      “说定了!”
      “嗯,那当然。”
      脱下鞋子,挽起裤脚,赤脚踩在滩涂上,清凉的湖水一波一波冲在脚上,舒服极了。扭过头一看,王哥哥竟然低这头对着沙上的脚印儿发呆:“你快看你的脚印,弯弯好可爱。” 真是个呆子,我冲着他狠狠的踢了踢水,然后耐心的教他:“你看这一片都是蒌蒿和芦芽,你看那细细高高长着碎叶子的就是蒌蒿,那粗矮的底端甘蔗色的就是芦芽。”
      “这一片全是吗?“
      “对,全是。”
      “蒌蒿满地芦芽短,古人诚不欺我。”
      “下句是正是河豚欲上时,这首诗我也念过。”,终于我也能接上他的话了。
      这次收获颇丰,我俩都各摘了一大篓子的野菜,这下回家也总好有个交代。
      “小叶子,我们这就回家吗?”
      “我不要,我回家,妈妈肯定又要让我干一堆的活,我要在外面念一会儿书,我把红楼梦带来了,在我的小布包里面,你要先回家吗?”
      “你不回,那我也不回去,我们一起看怎么样?我再看一遍。”
      我们找了一棵大柳树,肩并着肩,一齐靠坐在树旁看手里的这本红楼梦。正看的入迷,忽地听见好像有人喊我的名字,抬头一看,原来是宋老师和他的新媳妇:“宋老师好,师母好。”
      新媳妇还是一样的脸皮薄,扭捏的冲我俩打了个招呼,问道:“你们看什么书呢。”
      我轻快的回她:“红楼梦。”
      宋老师瞪大了眼睛:“你这么小,看得懂吗?” 我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懂。” 宋老师严肃的说: “不管看不看的懂,马上要期末考了,一定好好考呦。”
      “你是北京来的男孩子?”
      “是的,老师好,我叫王青磐。“
      宋老师冲他点点头:“果然和我们这的男孩子,有点不一样。” 果真是不一样,就连师母也多看了他好几眼。
      宋老师同他寒暄了几句便走了,我们就继续坐在柳树下看书,一瞬间天地间好像只有风声,鸟叫,虫鸣和翻书声。读书读累了,我俩就一起躺在大柳树下,看天。天上的云灰突突的,厚厚一堆,遮住了整片天空。地上的泥土可能是因为多云的关系,没有经过太阳的照射,有些湿漉漉的寒意,空气中也都带着远处水草的水汽,可能是跟王哥哥躺在一起,不过我竟然心情格外的好,不由得哼起了小调儿:“早晨下田露水多谑,嗬,点点露水润麦苗啊。杨柳叶子青啊谑,七搭七呢嘣啊谑,杨柳石子松啊谑,松又松谑,嘣又嘣谑,松松么青又青谑,哥哥杨柳叶子,青啊谑。”
      王哥哥翻过身子看向我,笑嘻嘻的问:“你唱的叫什么?” 我也翻过身子,看着他清亮亮的眸子,有点子不好意思,“我唱的杨柳青。”
      “怪不得要唱这首歌。”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柳叶儿,“哥哥有了,杨柳叶子也有了。”气得我直接翻过身去,不要再理他了。他摇了摇我的手臂,:“别生气啊,再唱首别的给我听听,可好听了。” 经不住他缠着我,我又哼了一首:“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也香不过它,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好一朵金银花,好一朵金银花,金银花开好比钩儿芽,奴有心采一朵戴,看花的人儿要将奴骂;好一朵玫瑰花,好一朵玫瑰花,玫瑰花开碗呀碗口大,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刺儿把手扎”
      “茉莉花,我妈妈也唱过,你跟她唱的一样好听。”
      我又翻回身子,认真的盯着他:“你妈妈也喜欢唱歌吗?”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弯弯的像是菱角一样,“对啊,她可会唱歌了,她是文工团有名的好嗓子呢,也弹得一手好钢琴。”
      我皱起眉毛:“钢琴是什么?比胡琴还好听吗?”
      他点点头耐心答道:“钢琴的声音很美妙,我从小就会弹钢琴,我记得每次弹舞曲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就会在一起跳舞,很有意思。“
      “你妈妈好厉害啊,她肯定可会唱歌了,我唱的肯定没有他好。“
      “谁说的,刚刚的茉莉花你比她唱的更好听,而且你要是想戴花儿,我去给你摘,不怕刺儿扎手。”
      我一把把他推的远远的,站起身来向他扮了个鬼脸:“去你的。”
      傍晚吃完晚饭,我正坐在槐树地下写作业,妹妹蹬蹬蹬的跑了过来,头上还带着一个顶漂亮的花环,还递给我同样一个复杂秀丽的花环:“王哥哥编的,他说要给你花儿戴。” 太阳落了,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住,原本艳红的火烧云,此刻折射出了浅浅淡紫色,好似几分羞,又连带着几分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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