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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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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朔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呼吸急促,满头冷汗。
他僵着神色走进卫生间,在洗手池里放了多半池冷水,把脸浸在水里半天,直到近乎窒息才猛得直起身,他把湿淋淋的额发往后捋了下,看向面前镜子里形容狼狈的自己。
面色苍白而僵冷,五官与面部轮廓是并不过分削薄的凌厉,跟他自己原本的脸有几分相似。
此时此刻这双眼里只有一片混沌,满是晦涩的悔恨与苦痛。
重生回二十五年前,从受尽追捧的集团继承人变成了声名狼藉刚接手危机四伏公司的二世祖,已经一周了,尽管接受了穿越进别人身体的事实,但是——
他根本没想好怎么去面对自己的两位父亲。
如今那场改变一切的车祸还没有发生,他才只有两岁,还待在福利院里没有被穆家领养,一切还没发生。
想到自己的两位父亲,想到重生之前发生的一切,他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脖颈,呼吸都费劲。
这些天他没睡过一个好觉,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被他冷冰冰嘲讽伤到的爹地,还有……还有他父亲墓前的那个场景。
这些画面搅在一起,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播放,无不在责问着他的自负与荒唐。
等他收拾好情绪天也亮了,简单对付过早餐后,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消息,他的脸色冷沉,心里却是焦躁与无措。
他安排人去查了,今天是一场画展开启的第一天,地点就在那位画家名下的画廊。
考虑了几天,事到临头还是犹豫。
他上午把公司的事儿处理了下,相比于上辈子理顺了清干净了交到他手里的穆氏集团,现在闻家的公司简直就是一团乱麻,烂摊子一个,一时半会儿搞不定,只能一步一步来。
麻烦归麻烦,但他没觉得有多棘手,真正让他不知道怎么办的还是……
下午他到底没忍住去了画廊,远远望着身处人群之中却丝毫不会被遮掩光彩的画家本人,他根本没有走上前去打招呼的勇气。
他一直以为他的爹地——裴宁那些蜚声国际的名头都是炒作,都是硬捧出来的,但今天即便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不是凡俗人物。
称得上惊才绝艳。
而他不敢上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裴宁交往几年的爱人也在场,即便背对着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他从小仰慕到大、极为崇敬和向往的父亲。
或许是因为他的视线过于明显,隔着十几二十米的裴宁看了过来,他忙转身去看旁边的画,连呼吸都轻了。
好在画展头一天裴宁忙得很,没再多关注他,他才慢慢松了口气。
他在画廊待到闭馆才走,从这天开始他主要的事儿就三件,第一是解决公司大大小小的问题,先把当前的情况理顺了,第二是跟原主那些狐朋狗友划清界限,他是父亲一手教出来的,别说苟延残喘了,就是死了的公司他也能盘活,还要做得漂漂亮亮的,最后……
他每天下午都会去画廊待几个小时。
真的认真看下来,他对裴宁的艺术才华很服气,以他二十多年后的眼光的审美来看都一点不落俗套,传统文化与时尚潮流融合得非常好,能以一己之力让国际社会对国内美术水平刮目相看的画家,实至名归。
上辈子从他有记忆开始面对的就是只有六岁小朋友智商的裴宁,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爹地,包括这些在后来已经成为经典案例的作品。
他的偏见让他悔恨终生。
如果不是裴宁出车祸,他就不会那么偏激地认为对方配不上他父亲,更不会导致……可裴宁出事正是为了救年幼的他。
他正沉在这些思绪里,冷不丁听到一道温润的声音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过去,一张精致面容映入眼帘。
来人明明有一双桃花眼,却因为主人清冷疏离的气质而冲淡了原本的艳丽,显得清凌凌的。
裴宁倒是没想到自己会把人吓到,缓声道:“抱歉打扰了,听工作人员说你每天下午到晚上都会过来,看的最多的就是这幅作品,因为我个人非常喜欢这副,因此想跟你聊两句,是我冒昧了,还请见谅。”
他也是有点好奇才在画展马上结束、人少了的时候来搭两句话的。
闻朔一瞬间有些局促不安,说话都有点儿打磕巴,“没有没有没打扰,我是……我是喜欢裴先生的这些作品,尤其是这一副,我很喜欢。”
瞧着一下红了脸甚至眼眶都有点红的人,裴宁顿了下,这位或许是产生了情感共鸣?
他看向那副作品,“这是我两年前的作品了。”
裴宁转开视线,闻朔瞬间松了口气,也跟着看向那副画作,“你们感情很好。”
这倒让裴宁有些意外,一语中的,这幅画作称不上多有代表性,也称不上多优秀,更多是随心所作,不少人看不太懂,他自己却很喜欢。
他冷淡的眼神漫上了些微暖意,“刚刚接受了爱人的表白,情绪表达上是有些过了。”
闻朔没觉得,“如果不是这副标注了非卖品,我其实很想收藏,你们的感情很让人羡慕。”
以裴宁在书画艺术圈层的地位,这次画展除了个别非卖品之外都已经售完了。
裴宁略一思忖,道:“既然你有这个眼缘,这幅画作就送给你了,一副画能有懂得的主人是它的幸运,我不希望它落入附庸风雅之人的手中。”
那无异于对他感情的辱没。
闻朔看着裴宁的侧脸,突然就很难过,这样气质斐然的人物就为了救他这个白眼儿狼变得跟六岁小孩儿一样,值得吗?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另一道声音的响起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堪堪忍住拔脚转身就跑的冲动。
穆之州揽着裴宁的肩,制止道:“这副不售。”
裴宁顺势用肩头轻轻撞了下爱人,小声道:“难得遇到能看懂这幅画的,我高兴,你都私藏多少了,不差这一幅。”
穆之州却坚持,“那时候的心境即便是你也很难再复刻了。”
闻朔看见穆之州就怵得慌,比起多年后的沉稳温和,对方现在冷厉得多,让他有些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