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山魈（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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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那张脸，肤色黝黑，面部肌肤皱皱巴巴，两腮鼓胀，下巴突出，眼睛的位置深深凹进去，鼻子短而小，不仔细看几乎辨不出。
他的长相一如他的声音，跟正常人相比稍显怪异。
然而舒玄在最开始的怔愣之后，很快恢复平静，“不请自来，是我们叨扰了，您家的井水很好喝，多谢。”
木匠瞥了他一样，重新拾起自己手上的活，再不说一句话。
回程的路上，舒玄仍在思考他说的那句“明天才会死人”的意思。
自己在之前说，棺材匠等人死了才动工做棺材，之后那人才说了这句话。
所以他在反驳的是等人死了才动工，也就是，他在人死之前就开始做棺材了。
明天才会死人。
燕淮都不清楚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
他能够提前预测人的死亡？
目前已知的信息，只能推出这一个解释。
死的会是谁呢？是村民，还是……
他们这些镜外人？
……
回到村长家里时，地平线涌起一轮红日，火红的云吞吐着蓝紫色的天幕，映出一点鱼肚白。
陆问西竟然还没睡，和衣坐在床榻上，眉目间含着焦灼。
看见舒玄二人，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终于回来了，还好你们没事。”
舒玄点头，“有点事情耽搁了，村子这边有什么动静吗？”
说到这，陆问西刚刚放松的眉再度拧起，“闹了一整个晚上，喊打喊杀的，我趴在门边上看着，好像是有人捉到了山魈。”
毕竟一起经历过一场镜劫，舒玄也算了解陆问西，知道他必然不是在为了自己的任务进度落后愤愤不平，认真倾听，等他接下来的话。
“小哥……”陆问西迟疑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燕淮倒是一眼看穿他的吞吐，淡淡道：“管闲事被人骂了？”
陆问西无所谓道：“骂就骂吧，真的是我想多了就再好不过。大家都是人，能提醒还是要提醒一句的。不然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燕淮闻言，嗤笑一声：“人？禽兽？谁褒谁贬可不好说。”
“嗯？”陆问西皱眉看他：“什么意思？”
燕淮却不再回答，活动一下自己的肩膀，朝矮炕所在的那个房间走去，到门口还不忘招呼舒玄一声。
舒玄真的就应了。
陆问西深吸一口气，叫住舒玄：“小哥，我怕你忘了，多嘴问一句……”
舒玄回头，那双漂亮却冷感的眼眸看着他。
陆问西指着自己试探地问他：“你还记得……里头那个是镜劫里的NPC，咱们俩才是一伙的吗？”
舒玄：“……”
陆问西点到为止，跟了一句：“我知道你肯定记得，就是提醒一下。”
他见舒玄朝他走来，自以为做的周全圆满。
然后就见舒玄躬身，扯走自己之前脱下，现在被陆问西盖在腿上的棉衣外套。
陆问西：“……”
这么小气，说一句也不行。
舒玄拎着自己的外套，习惯使然，还是礼貌致谢，展现了自己的气度。
“谢谢提醒。”
留陆问西一个人在木板床上瑟瑟发抖。
……
翌日，舒玄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不见了燕淮。
他那件棉衣外套被牢牢地盖在自己的身上，怪不得没觉得冷，甚至有点微微发汗。
他的手没留意撑在身下没有覆盖着被子的炕板上，谁知手掌接触炕板的地方传来一阵温热。
他起身转到灶房那间屋子，果然，虽说是一大早，灶台已经生起了火。
却没见燕淮的踪影，甚至也没看见陆问西。
走出堂屋，舒玄才发现，院子外面聚集了好些人。
燕淮被簇拥在中间，村民们杂七杂八地说着话。
陆问西也在那边，表情是难得的严肃。
舒玄走近些才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村长，我们可是全按照您的吩咐，住处，吃食，都是给捉妖师大人安排的最好的，如今这人出了事，我赔了东西又沾了晦气，责任不能全归在我头上吧？我招惹谁了？”
“晦气，呸。”又有人说：“村长，我也没别的说的，就是这人死了，到底怎么处理？一直停在瘸三家门口，他们家难做不说，我们这邻里也很不方便。白日里天气又热，太阳晒晒就出味道生蛆虫了。”
舒玄从棺材匠家里回来的时候就猜测到今日的局面，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而且，就算之前有猜测，哪怕是与他根本不相干的人，当死亡真正出现在跟前的时候，也很难做到完全心如止水。
纷乱的声音大都是谈论死者的，其间也夹杂着一些其他的讨论。
“寄住在我家的捉妖师大人昨夜抓到的山魈怎么处理？村长，你给个准话嘛。”
燕淮锐利的鹰眸冷冷地看着这些推来搡去的人，眼睛里是一派的漠然。
舒玄最开始看着人群，慢慢的，目光不自主地落在了燕淮身上。
他现在的样子，同昨天陪着自己时判若两人。
被他这样注视着，燕淮如有所感地侧头，正对上他的视线。
燕淮似乎并不意外他在这里，唇角微微挑起，露了个浅笑。
舒玄眨动一下眼睛，就见燕淮转瞬间抛下众人，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锅里给你做的粥，去尝尝？”燕淮说。
这个语气……舒玄眼眸微微睁大，他倒也不是没被人这么哄过，但那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
“你是，在把我当小孩子吗？”舒玄诧异地问。
燕淮闻言也愣了片刻，才笑了：“我……算了，没什么。去吃东西吧。”
他身后村民们仍在吵嚷着要村长给个说法，燕淮扫视一圈，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暂时不要挪动死去的那位捉妖师，稍晚些我会安排人抬棺来接。”
“第二，捉妖师所捕捉的山魈归其借住的那家人安排，其他人不要做多余的事。”
“最后一点，”燕淮说：“诸位，不管你是村民，还是外来的捉妖师，我希望你们都没有忘记我说过的话。”
村民们主要关注的问题得到解决，兴冲冲地各自散了。
陆问西脸上担忧不去，满怀心事地走进房间，坐在舒玄对面。
这样看着，眼底的青黑色特别明显。
燕淮落座的功夫，舒玄已经盛好了三人的粥，问陆问西：“睡得不好吗？”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陆问西就想起来：“后半夜那么冷，我的外套是短款，盖住上面露下面，捉襟见肘的，我不是没睡好，我根本就没睡！”
舒玄点头，“嗯，喝粥吧。”
陆问西：“……”
“不喝？”舒玄看他，“那就去别人家打听一下情况，今天要做的事情不会少。”
陆问西崩溃大吼：“舒玄！你没有心！”他需要的是安慰好不好！
燕淮凉凉地瞥过来一眼，陆问西登时消声，憋屈道：“对不起。”
早饭过后，舒玄和陆问西要过去村子里打听下死者和被捉住的山魈的事情。燕淮要联系棺材匠，所以不能同行了。
舒玄走出房门时，听见燕淮说：“小心。”
陆问西十分不爽，心道跟你很熟吗，干嘛这么一副关心的模样？
舒玄对他点一下头，表情竟然很认真：“你也是。”
陆问西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的话白说了。他很想揪着舒玄的领子问，这人需要小心什么？他是NPC啊！搞不好还要弄死我们的！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奈何舒玄跟他之间实在是没那些心有灵犀，很难通过他的微表情阅读理解他的内心戏。
“问西，走了。”
“……好的。”
走出一段距离，舒玄问：“早上你在人群里看到什么了？”
陆问西听他这么问，正色道：“昨夜抓住山魈的人中的一个……我看他神态，似乎有些不对劲。想去问问，但是他把我当洪水猛兽似的避开了。”
陆问西无奈地说。
神态不对劲？
舒玄没有亲眼看到，不能轻易下判断。
“等下如果再见到那个人，告诉我。”舒玄说。
一个人态度的变化，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这里面必定有原因。
瘸三的家很好认，从村长家走过来，确实只有他家门前横摆着一条长板，上头停放着死去的镜外人的身体，脸被一小块麻布遮盖着，其余的部位尽数暴露在日光下。
他的脚是光着的，入镜劫时候穿的鞋不知道被谁趁乱掳了去，露出一双肿胀、充斥着血斑的脚。
“这……”陆问西看得十分不适，不忍地皱起眉。
舒玄径直走过去蹲下，近距离观察他的脚。
离近了看，他才发现那些血斑其实是皮下一小块一小块的瘀血。
他绕到另一侧，轻轻掀开覆盖在死者脸上的麻布，下面是一张泛着青紫，微微肿胀的脸庞，唇边有一道呈现黑红色的干涸血渍。
“他……昨天我们还说过两句话。”陆问西看清他的脸之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舒玄解开死者身上的衬衫纽扣，露出他的胸膛。
跟他的脚一样，有一些皮下淤血呈现出的血斑。
除此之外并没有外伤的痕迹。
“怎么样？”陆问西凑过来问。
“没有工具和化验用的器材，不好说结论。”舒玄扯着陆问西的袖子让他离远些。
他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恐怕有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山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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