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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第一百六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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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今天有我的信么?”
项海把脑袋探进窗口,带着七、八成的期望。
里面的人见是他,也没问名字,在桌上的一大盒信札里来回扒拉了几下,就抽出一封,顺着桌面推过去。
“谢谢!”项海狂喜,抓过敞口的信封揣进衣服里。
这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几乎每天都来这一趟,只是结果十回有八回是失望。
自打邢岳离开,他俩就回归了这种传统的联络方式。
优点是见字如面;缺点是周期偏长,而且往来的内容都要被检查。
因此信里面没啥撩骚的话,也没有花前月下,不过是些彼此问候的日常流水账,偶尔夹带几句只有俩人才懂的、毫不惹眼的私货。
这个头是邢岳开的,收到第一份来信的那天刚好是5月25号。
短暂惊喜过后,项海捧着信纸迅速熟读并背诵了全文,然后就开始在床上来回打滚。
-小海:
请于5月25号23:59分,去窗边。
送一半月光给你,另一半在我手上。
为圆满,也为咱们的第一个纪念日,干杯。
感谢你走进我的生命,也感谢你让我留在你的世界里。
我喜欢你,永远比你喜欢我更多一点。
希望以后的每个纪念日我们都在一起,就算会慢慢变老也没关系。
-邢岳
(PS:我给你写信就行了,你别回了。这边条件有限,不怎么安全,我不想把你的回信阅后即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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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媳妇又来信了?”
明州监狱的一间监舍内,说话的是孔杰。
见邢岳又背着身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面前铺开一张信纸,他就照例佯装路过,顺道在纸面上捞了一眼。
邢岳不说话,只是全神贯注看信,两手拄着腮帮。
孔杰嘬着牙花子,在屋里闲闲地打了个转,又回到自己床上。
今天的信依旧没啥看头,还是那些霸总和小娇妻的无聊把戏。
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对邢岳的观察可以说已经臻于纳米级。
从举手投足,到言谈举止;从放松时微蜷的中指,到右手食指尖两侧的薄茧;从手边的书到枕边的信...
最初他只把这当作百无聊赖中的一个消遣,可渐渐的,就沉迷了。
首先,邢岳的话不多,偶尔蹦出一句就直接终结话题。开始还只当他的发言又尬又冷,可细品下来,就有股阳春白雪、曲高和寡那味儿了。
接着,他又注意到邢岳喜欢看书,还不是黄色小说、盗版心灵鸡汤那种。手边经常翻的有三本,其中一本全是英文。
作为混过出版圈儿糊咖,职业敏感驱使着孔杰趁邢岳不在的时候偷窥:一本《考研英语阅读100篇》,一本《物证学》,还有一本《痕迹检验技术研究》。
这叫他大为震惊,揣测他职业的同时又油然生出浓浓的羡慕和一种惺惺相惜的亲近感,当然也保留着应有的警惕。
于是在他不断的旁敲侧击之下,邢岳终于透了口风。
原来这人进来之前是个律师。
孔杰咋舌,脑子里立刻勾勒出几个值得深挖的属性:有钱,高知,美强惨。
这又激发出他更强烈的好奇心,“那你是咋进来的?伪造证据了?腐败了?还是拿了钱没办成事儿让人给举报了?”
多年的摸爬滚打,监狱这所“法学院”教会了他很多。碰上个专业人士不容易,尤其在这种地方。因此他把眼下视作检验自己所学的一次机会,并打算借机秀上一把。
“判了几年?三年?五年?还是七年?”
但凡跟“伪”和“骗”沾边的事他都挺熟,因此他自信可以就这个话题和邢岳展开亲切友好的会谈。
无奈精英很高冷。于是又过了好些天,他才得知邢岳竟然是因为打人进来的。
他不大相信,“忽悠我呢吧?你这样的还能打人?因为啥打人?打的啥人?”
邢岳语气平淡,“欺负我媳妇的人。”
孔杰再次吃惊。
竟然是这么个三俗的原因。不过这倒是帮助他理解了邢岳和他媳妇之间那种弱智的沟通方式。
之前他一直不懂,为啥每回邢岳洋洋洒洒一封信发出去,收获的都是简笔画似的涂鸦。
看来他媳妇应该是那种脸上有颜、身上有料、只要不开口就不知道她脑子空空的软妹小娇妻。
这样女人他也见过不少。没事就爱跟人视频,声音嗲眼神浪,撩骚基本靠语音和表情包,偶尔手机敲字也挺溜,可提起笔连“妻”字都不会写。
没想到邢岳这样的人竟然也好这一口。
孔杰觉得可以发自内心地鄙视一波,可到底还是有点儿酸,以至于真情实感地提醒道,“那现在你媳妇一人在外面,不怕她给你戴绿帽子啊?”
为此邢岳白了他一眼,好多天没再搭理他。
邢岳要控制节奏,要等孔杰一点点靠近,慢慢来发现自己。
来之前他也权衡过,要不要干脆说自己就是因为赵郎案进来的,这样话题会很自然过渡到枪案。
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太过巧合就是故意。如果孔杰已经听说了赵郎覆灭的消息,势必会担心牵扯到自己。要是在这个节骨眼赵郎的旧部忽然从天而降,很容易引起他的警觉。
到时候想要他重新放下防备,并取得他的信任就难了,不知要再等多少时间。
后续的接触也渐渐印证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孔杰这个人很健谈,天南海北、云山雾罩的看似没什么重点,可细细感受下来,每句话都带着“钩子”。
比如在得知邢岳是“律师”后,就问他是不是跟警察走得挺近,进而问他是不是经常玩儿枪?听说邢岳是东江人,就打听“东江最近是不是出了个大案子?”反问他是什么案子,他又呵呵笑着说是自己记岔了。盯着邢岳把项海回信的信封撕得粉碎,就笑他把媳妇看得太紧,又没人会顺着地址爬过去......
这是一场攻与守的博弈,两个人像在打太极。
邢岳不担心孔杰盯着自己,倒是怕他对自己失去兴趣;他缓缓释放着饵料,却要成就孔杰“现世姜太公”、“明州小诸葛”的自我认知;既要处处比孔杰强,又不能强太多,以免他被刺激得躺平失去斗志。
邢岳觉得自己简直他妈的跟朵钓系渣男小白花似的,天天矜持得茶香四溢。
心累。
不过说到小花,还是自家那朵香。
他又把项海的回信捧起来给自己充电。
信纸正中是一个圆角的长方形。最开始他还没看懂啥意思,后来才明白是代表手机屏幕。
左上角23:59、右上角参差的信号、扇形的Wifi,还有剩余电量,一样不少。
下面明显是微信界面,聊天对象名字是一颗小心心后面跟着个狗头。
窗口里三条长短一致的长方形标记着“60″”,右边一个小圆点儿,旁边还写着“转文字”。
最后一行是连续三个闭着眼、红着脸的小表情,“害羞.jpg”
邢岳翘起嘴角,把那三条未读的“语音”消息挨个点了一遍,还莫名其妙点了一下“转文字”,最后手指刮了刮那几个小表情。
这加密技术很可以,连发信人自己都破解不了。
这样的信他已经收了几封,想那个人的时候就拿出来“听一听”。
很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搞得一会儿“矜持”,一会儿“害羞”,一会儿又“666”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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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东江几乎在一个星期内就完成了全年的高温KPI。每一天太阳都兢兢业业,生怕辜负了冰啤、短裙和栀子花的期待。
曲薇顶着烈日来了,坐下好一会儿额角还透着细汗。
“今天可真够热的。”她拿起手边的一叠卷子给自己降温。
“不好意思,这么热的天,还要你跑这么远。”项海抱歉地搓着手。
“这有啥的,在哪还不都一样热?”曲薇笑着放下手里的卷子,“现在学生们放假了,我的时间也充裕了,我还想多跑几趟呢。”
“怎么样?上回带的题都做完了吗?”
她一边问着,一边就拽过项海面前的一摞试卷,英语卷在最上面。
“都做完了,”项海说,“有些错题,怎么也想不明白,都单列出来了。”
“嗯。”曲薇浏览着试卷,“不急,我回去找别的老师帮你看。”
“谢谢。”项海继续搓手。
这样的学习方式早已成了习惯,曲薇每次都带着新材料来,又带着他的问题回去,在“授业”与“解惑”间穿梭,从没见她表现出不耐。
项海特别感谢她,可每次除了一句“谢谢”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来报答。
“你这篇作文写的不错。”曲薇认真看完,又把那页试卷推过来,“很流畅,语法应用也很准确。就是这里...”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一个长句,“这么表达没错,但读起来有些绕,不如换成两个短句。太复杂的句式未必能加分,用不好反倒容易丢分。”
项海歪着头,正顺着她的指尖仔细看,忽然视线像被刺了一下,“Chris,你的手怎么了?”
曲薇右手的手背上有三条几乎平行的伤口,边缘粗糙,末尾断断续续,明显是抓痕。伤口刚刚结痂,还有些红肿。
“有人找你麻烦?”项海目光警惕起来。
“...没有。”曲薇的左手覆上去,轻轻搓了搓,“你想哪去了,谁能找我麻烦呢。”
说完她没忍住,噗地笑出声,“说出来都怕你笑话,这是让学生抓的。”
“学生?”项海的眼睛瞪大了,“现在的学生连老师也打么?”
“嗐,不是打我。”曲薇又笑起来,带着些尴尬,“是两个学生打架,我去拉架,被误伤了。”
“......哦。”项海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展开,挠了挠头,“男生是这样的,有时候情绪上头,下手就每个轻重。”
曲薇无奈,“是两个女生。”
“......”项海就没话说了。
“对了,项海,说起这事我正头疼呢,”曲薇忽然严肃起来,“刚好今天咨询你一下。”
“嗯,你说。”项海也提起精神。
于是曲薇就把前一阵子发生在她班上的一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班里有个叫于娜的女孩儿,人长得挺漂亮,属于那种穿着校服也算出挑的类型。
半个月前的一个周末,她抽空去逛了趟街,正捧着奶茶凹造型,准备在阳光下来张自拍,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你好。”
于娜回头,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笑容亲切,“同学,抱歉,打扰一下。”
于娜警惕地退后两步,“什么事?”
“你别紧张。”那人笑着递上一张名片,“我是广告公司的,这是我的名片。”
于娜迟疑着接过来看,见名片上写着这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下面是“星途广告策划有限公司”,旁边还有公司的Logo。
于娜一边看,那人一边抓紧介绍来意,“我们公司是做广告推广和策划的,我的工作就是替公司发掘新人。其实我已经观察你半天了,我觉得你的形象和气质都特别好,很符合我们公司的定位。”
被夸了,于娜心里一喜,跟着又是一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星探?”最后还是一皱眉,“这人不会是骗子吧。”
看出了她的顾虑,那人很大方地说,“你别担心,我们是正规公司,我也不是骗子。”
“不过你有顾虑也是正常的,毕竟现在骗子这么多,小心没大错。”
“不如这样,你可以回去登录我们公司的网址,上面有我们的营业执照和各种职业资质认证,还有以往我们成功包装的艺人的照片。你可以看一下,说不定会有眼熟的人哦。”
该说的说完,那人也没再纠缠,只说让于娜好好考虑考虑,不要浪费自身这么好的条件。如果有意向,就打名片上的电话联系。
于娜本来没什么想法,可被这人说得心动,又看了看路边橱窗里自己的影子,越看越觉得那人说得有道理。
不过这种事她也拿不定主意,又不敢对家里人讲,就等晚上回到学校,和寝室的姐妹们商量。
听了她的叙述,又集体浏览了那家公司的网站,寝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嗷嗷叫着羡慕起来,鼓动她赶紧联系那个星探,还说去看看又不花钱,大不了不乐意再回来。
就在这些少女已经快进到于娜走红毯、上综艺、和大咖组CP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去照照镜子醒醒吧,眼睛不要可以捐了。”
“也不知道是你瞎,还是你们都瞎。”
说话的女孩儿叫朱轲,是她们寝室乃至全班的异类。个高,腿长,人漂亮,成绩也不错,但就是没人喜欢她。
她没有朋友,连同桌都没有。
同学都莫名地怕她,也不去招惹她,像一把孤独的剑,谁碰见都绕着走。
好在她也不轻易招惹别人。
可今天她突然开腔,寝室顿时一片死寂。
于娜正在兴头上,被泼了冷水,心里一阵膈应。不过再一转念,又释然了。
“她这不就是嫉妒吗?”
“连她都嫉妒了,我就更没理由拒绝了吧?”
所以,转天她就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并约好了周末去公司面试。
面试进行得很顺利。
高级写字楼,明朗通透的办公环境,舒适的沙发,毛茸茸的地毯,还有巨大的液晶屏上滚动播放的旗下艺人靓丽的照片。
无需过多的语言,于娜就已经沦陷了。
双方签好合同,公司老板---一个和蔼的中年大叔,就向她介绍了公司业已成熟的包装流程,以及针对她---一个青春美少女的特别包装计划。
“公司会对你进行系统的培训,挖掘你的潜质,培养你的艺术感、镜头感等等等等。”
就在于娜暗自雀跃的时候,老板忽然审视着她,微微皱眉。好一会儿才在自己鼻梁和眼角处点了点,“你的先天条件很好,就是这两个地方...还要再动一动。”
“动一动?”于娜不明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鼻子很好看啊。”
老板笑了,“当然好看了,不然我也不会签你。不过,好看不等于完美。我们需要创造完美。”
“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这些对于艺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你看电视里哪张脸没动过刀?而且现在这方面的技术很成熟,算是微整形吧,也没有痛苦。谁不想自己变得更完美呢,你说是不是?”
于娜犹豫了。
“我叫人带你先去看看。”说着,老板就叫进来那个星探,让他带于娜去“了解了解”。
于娜稀里糊涂地跟了出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家看起来很专业的医美机构。
被星探和一个美容师夹在中间,一通天花乱坠的介绍之后,于娜终于打消了顾虑。
“可是,我没那么多钱...”一个高一的学生,手里不过攥着些奶茶钱,而且这种事,她是打死也不敢对家里人说的。
“没关系,”星探像是早有考虑,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借款合同,“这一点咱们公司早就替你想到了。”
“这是公司与一家金融机构联合推出的一款‘美丽贷’金融方案,专门用来帮助像你这种有梦想,渴望提升自己的女孩儿。”
“你看一下。”他把合同推到于娜眼前,“走的都是正规公司的正规渠道,现在签合同,当场就放款,明天就能手术。”
“可是...我没有钱还啊。”
“不用担心,你都签约了,还怕将来没钱还吗?公司可以从你的酬劳里代扣的。”
“怎么样?”星探目光灼灼,“这样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呀。”
涉及到钱,于娜就有些犹豫了,“我,我,我想回去考虑考虑,毕竟这是个大事儿。”
“好吧。”星探虽然答应,但脸上明显有些不高兴了,“那你把这份合同带回去,仔细看看,然后尽快签好联系我。”
“别忘了,你已经跟公司签了合同,如果不遵守公司的安排,就算单方面毁约,是要付违约金的哦。”
于娜吞了吞口水,抱着合同,心里七上八下地回了学校。
晚上下了自习,和姐妹们回到寝室,她就把整件事倒了出来。
“你们说,这到底靠不靠谱啊?这合同我能不能签?”
学生们哪见过这个,一下子全都没了主意。有的说值得一试,也有的劝她小心。
这时,朱轲又冷飕飕地发言了,“就你这脑子,捐了都没人要。还惦记着当明星?还贷款?”
“也不怕被人卖到山沟里给糟老头子生孩子。”
于娜本来就焦虑得要命,听她这样的阴阳怪气,顿时就炸了。
三言两语就和朱轲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升级成扯头花。
打闹声经动了宿管阿姨,事件迅速被升级给教务处和作为班主任的曲薇。
曲薇刚刚下晚自习,还没离开学校,闻讯风风火火赶来。
推开寝室门,两个女生正尖叫着扭成一团,书包、枕头、头发乱飞。
于是她奋力挤进两个女生中间,想把她们分开。无奈战斗早已白热化,两个小姑娘的眼里除了对方那个小贱人再无别人。
结果几番撕扯之下,曲薇就挂彩了。
项海听得头都大了,直按眉心,“没想到班主任是这么危险的职业。”
曲薇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点儿伤倒是不要紧,我现在愁的是那两个孩子。”
“项海,你说,那个什么广告公司,应该是骗子吧?”
“绝对是骗子。”项海斩钉截铁地说,“就算退一万步,他们不是骗子,也不可能与未成年人签什么劳务合同,就更别说贷款合同了。”
“那个什么广告公司和那家医美机构,其实都是一伙的。这是个连环骗局,目的就是骗贷。一旦签了贷款,钱就会自动到他们账上,可还款的还是学生。这种贷款的利息高得离谱,利滚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是个天文数字。”
曲薇紧咬住嘴唇,表情凝重。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原来她还只以为那个广告公司是骗她的学生去当免费劳力,或者再从医美机构那拿些介绍费。
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报警。”项海说,“这些人应该是惯犯,也可能外地过来的,说不定都有案底。”
曲薇却有些犹豫,“可是,警察会受理吗?毕竟于娜只是签了合同,目前也没什么损失。”
项海想了一下,“确实,不过也要去试试。”
“另外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那个同学赶紧和那边断了联系,千万别再抱什么幻想。如果那些人继续骚扰,甚至用合同来威胁她,就更要报警了。”
曲薇沉沉地点着头,继续叹气,“唉,这些孩子都有自己的主意,我去说,还不知道她们信不信呢。”
项海又沉思了片刻,拽过一张试卷,在空白处写下一个APP的名字,还有“警察叔叔”这个ID。
“Chris, 你回去下载这个APP,在里面搜这个主播的名字。我记得是在...前年12月份的时候吧,有一期节目,标题就叫‘美丽陷阱’,说的就是这类型的案子。”
“案子里的女孩儿有的被骗了贷,有的被骗拍了裸|照,又被人要挟,情况比于娜这边要复杂很多。”
“节目下面的文稿里有相关案子的参考资料和网址,你可以拿给她看。”
“这些都是真实案例,她要是还不相信,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当时办案的警察局了解情况。”
“太好了!”曲薇眼睛一亮,顿时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伸出手,“谢谢你项海,看来这事儿找你是找对人了。”
项海呵呵笑着和她握手,“曲老师你可别太拼了,哪有当班主任被学生摁着挠的。”
“嗐,我就是这个命。”曲薇自嘲地笑着,“挠就挠吧,别挠我脸就行。”
她抚着手背的伤,“其实相比于娜,我现在更担心朱轲。”
“她怎么了?”项海问。
“那个孩子...家里情况有些复杂。”曲薇的目光又沉重起来,“那天她们打架的时候,包括于娜在内,几个同寝室的学生都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结果第二天朱轲就没来上学。”
“我打电话过去,她的监护人只说会尽快送她回来。可直到第三天,她才回到教室。”
“就快期末考试了,她的成绩一直不错,我真担心她滑下去。”
“你说...监护人?”项海听出了些异样。
“是啊,”曲薇说,“她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进了监狱,母亲很快就改嫁离开了东江,再没回来看过她。打那时起,她就和她的一个叔叔住在一起。”
项海的心忽然一紧,“打架的时候,那些同学说了什么?”
曲薇直摇头,“这些孩子,最是伤人又不自知的年纪。”
“她们说她爸是杀人犯,是□□,说她全家都是杀人犯,早晚被枪毙。说她没爸妈,没家教,还说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她爸抢来的。”
“朱轲看上去家境不错,但她性格一直很冷淡,在班里没朋友,女生们既不喜欢她,又怕她。这回趁着打架的功夫,就都来踩上一脚。”
项海的目光黯淡下来,心里好一阵难过。
曲薇仍来回数着手背上的伤,“朱轲那孩子自尊心很强,但也很脆弱。我想,冷淡的外表就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其实她的心还是热的,不然也不会去阻止于娜。”
“唉,也怪我,平时应该再多关注她一些的。”
“出了打架的事,我就把她的叔叔请来学校,想好好谈一谈她的情况。可她那个叔叔,啧,也实在不像个能讲道理的人。”
“而且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朱轲的亲叔叔,两个人的姓都不一样。”
“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这时候,项海才抬起眼,“你说,那个人不是她的亲叔叔?”
“我看不像。”曲薇抿起嘴唇,“两个人长的就南辕北辙,而且一个姓朱,一个姓贺。”
“姓贺?”项海一下子按住桌面。
“是呀。”曲薇回忆着,“是叫贺...”
“贺雄辉??”
“对!”曲薇很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那她爸爸叫什么?”项海顾不上回答,继续追问。
“嗯...”曲薇拧起眉,努力回忆着自己存在手机备忘录里的学生家庭信息。
“我记得是叫...朱皓炀。”
“没错,是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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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不玩儿了,手真他妈臭。”孔杰把几张纸牌朝小桌上一扔,站起身。
今天是周末,晚上几个人照例围在一起打牌。不白玩儿,输赢还挺大,一局两根儿烟。
几个小时下来,他已经赔了一盒半。
“晦气。”孔杰趿拉着拖鞋回到自己床边,脸上很不好看。
其实也不全怪手气差,主要是他这人打牌玩活儿,爱算计,不但算对家,有时候连自家也算。时间久了,另外仨人就有了默契,干脆合起伙算计他。
今天他就被结结实实算计了,不但损失了烟,还丢了面子。
面子比烟更重要。
心情不好,又不敢放开嗓门骂,他就重重朝床上一躺,借着床腿的嘎吱声,咕哝了一句。
这间屋子里十二个人,除了两个六十多岁盗窃的老头,剩下的,邢岳揍人,还有两个拿刀子捅人的,一个开大货车撞死人逃逸的,一个盗猎的,一个贩毒的,一个寻衅滋事的,还有两个盗伐林木的。
几乎全是暴|力犯罪的狠角色。
相比之下,他的“侵犯著作权”罪,就渐渐沦为食物链的底层。
这也是他的苦恼所在。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小生态圈里,拳头比脑子用处大。因此碰上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大多选择憋着,顶多偶尔用自己“不为人知”的方式偷偷宣泄一下。
可就在他躺下准备顺顺气的时候,隔壁一直坐在床上看书的邢岳忽然来了一句,“输不起就别玩儿,骂人就没意思了。”
孔杰浑身一个激灵,惊坐起来。见那几个牌友的眼神不善,就赶紧抵赖,“谁骂人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骂人了?”
邢岳冷笑,目光重回书上,“骂就骂了,能咋的,有啥不敢承认的。”
“不过下回建议你找准目标,我又没惹你,犯不着把所有人都捎上。”
孔杰被吓坏了,鬓角冷汗直流,嘴唇的颜色都变了。
自己的隐身马甲忽然掉了,发泄用的树洞也被人填了。这让他忽然有种在刀尖上裸|奔的感觉。
于是他魂不守舍地干笑一声,“别,别闹。”
邢岳就没再继续吓唬他。
等到屋里人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意,孔杰这才抹了一把脸,溜到邢岳床边,拼命压低了声音问,“你刚才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邢岳抬起眼。
“你会缅甸话?”
“皮毛而已。”
见他依然怀疑,邢岳一挑眉,“要不我替你翻译翻译?”
“......”
孔杰一时被将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咳。”邢岳就清了清嗓子,“你不是说,这一屋子人都是傻逼么?”
孔杰登时又是一身冷汗,再不敢怀疑。
“你,你怎么能会缅甸话呢?”
“咋的,许你会就不许别人会?”
“不是,”孔杰舔着干燥的嘴唇,“我是说,你,你从哪学的?”
“你从哪学的?”邢岳反问。
孔杰尴尬地揪着耳朵,结束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又陪上笑脸,并竖起大拇指,“行,兄弟,我服了,我真服了。”
说着目光又朝邢岳手里的书上一瞥,岔开话题,“你这是准备考研呢?”
邢岳“嗯”了一声,晃动着脚尖,“闲着也是闲着,再考一个玩儿呗。”
“再??”孔杰瞪起眼。
“啊。”邢岳不以为意,“都说考研挺难,我以前是保研,没体验过,就想体验一下看看。”
他摸着下巴,又合上书,露出书脊,有些不确定地皱起眉,“我总觉得是他们夸张了,就这点玩意儿,至于那么费劲么?”
“......”
孔杰被狠狠地酸到了,连血管里奔涌的都是柠檬汁。
“行啊,兄弟,”他嘬着牙花子,“你挺牛逼啊。”
“一般吧。”邢岳重新翻开书,继续看。
孔杰习惯性撇嘴,不过马上又意识到现在不是酸的时候,自己的格局应该大一些,就又往跟前凑了凑,“说真的,兄弟,自打你来,老哥我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
邢岳瞥了他一眼,“谁是你兄弟?你占谁便宜呢?”
“别啊,”孔杰尬笑,“四海之内皆兄弟,咱们千里有缘来相会。”
邢岳没吭声,表情有些膈应。
孔杰又凑近了些,“我没开玩笑,兄弟。你判了两年,我三年,咱哥俩前后脚出去。”
“到时候就凭你,再加上我,咱俩联手,肯定能干一番大事业!”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再加上今天这个插曲,他越来越觉得邢岳这人不简单。
有本事,有学问,性格沉稳,更有胆,是块干大事的料。
最重要的,他应该很有钱。
如果能和他强强联手,将是他此次监狱历练的最大收获,也一定能助他迎来事业的第二春。
只是邢岳似乎对此没什么兴趣,依旧懒洋洋地看着书,“既然我这么牛逼,干嘛还要带上你?”
“哎!”孔杰有些尴尬,“兄弟,这话可就伤我自尊了啊。”
“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俩取长补短,共同发展呗。”
好半天,邢岳才搔了搔眼角,总算给了他一个眼神,“你哪儿长啊?”
“......”
孔杰一口气闷住,憋的脸都红了,在心里把邢岳骂了一百遍。
邢岳这才呵呵一笑,“别生气啊,我逗你呢。”
说着他把手里的书搁到一边,又拍了拍孔杰的肩,“行,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
“给我点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