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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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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逸帆一走进春风阁,就听到说书先生在讲述着的关于血雨之鬼的传说。虽然时隔六年,但是关于血雨之鬼的传言却一直没有消失。听众们时不时的讨论将申屠逸帆带回了那个茉莉月,那个充满了雨水的时节,整个小镇都被一层朦朦胧胧的雨雾笼罩着。在雨幕的遮挡之下,潜藏着一个恶鬼。
六年前申屠逸帆第一次来到青雾镇,在茉莉月的第一天他就抵达了客栈。而青雾镇上的人们也迎来了最长的一场降雨。虽说青雾镇本就潮湿多雨,但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持续了几乎整个茉莉月,在各地的气候之中也是闻所未闻的。泥土的道路被雨水浸泡得要把踩在上面的行人牢牢地抓住,仿佛稍有不慎就要陷进泥水的沼泽。人们隔着雨雾对话,却连对方的容颜也看不真切,耳边的声音也因混杂着雨声而变得遥远。
那一天傍晚,大概是每家每户该吃晚饭的时候,一个药铺的小伙计,在送完药材走在回药铺的近路上的时候,突然发出一阵惊叫,手里拿着的伞也掉了下去,正好落在那个女人的胸前。死者是一名年轻的女性,躺在店铺后面一条小路旁边的灌木丛里。脖子被利器划开一条大口子,未发出的尖叫随着喷溅出的血液氤氲在空气中。林妙,槐花胡同裁缝铺的女儿,身体里的血液不停流淌、流淌。
第二天清晨,街头巷尾传来絮絮叨叨的讨论声:
是吗?前天我还去她家铺子里裁衣裳了呢……
她来我家店里买过糕点……
她帮我家补过被面,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应天十二年茉莉月二日,林妙成了青雾镇的名人。在街坊领居中,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受欢迎。她温柔可亲,但话不多;容貌不能算美丽,但是心思灵敏;有一双巧手,而且热心助人;她有一门亲事,凶手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巡察员和他们的组长堵在槐花胡同里,那是她长大的街道。申屠逸帆从胡同口路过去丰原书院时,被巡察员拦了下来要求查看身份证明。查看了申屠逸帆的书院工作证之后,他就被巡察员放行了。
申屠逸帆将写有姓名和职位等信息的奇异金属片收起来后,心中庆幸自己在来书院实习的第一天就向负责的导师索要了工作证。虽然青雾镇的上的丰原书院只是一个小小的分院,但是书院声名在外,甚至连本该尽忠职守的巡察员都有了一些先入为主的固有印象,都不多加询问就让申屠逸帆继续往书院前进了。
申屠逸帆一整天都泡在炼金室里,他得抓紧把书院之前没能制作派发的魔药做完。约晚上9点的时候,另一个去派发魔药的实习生咋咋乎乎地跑过来,“抓到了!”他说“我在那个小吃店里听到的!”
“听到什么?”
“就是凶手啊,我听他们都在说,那个女孩的未婚夫被抓了,好像就是他把人家给杀掉了。”
申屠逸帆放下手里的活计,感觉到一丝轻松。看来巡察员的办事效率还挺不错嘛。“很好”他对自己的实习生同事说:“那个小吃店离这里远吗?”
“怎么?你也想去打探消息?有些人说的可邪乎了,什么求而不得,为情所困,说的好像他们亲眼看见的一样,你可别全信了啊。”
“我只是肚子饿了想去吃东西而已。”虽说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坊间的流言总是能反映人们心中的想法。一个女孩死了,而嫌疑人是她的未婚夫,只能说感情可真是美丽而致命的东西啊。
第二天早上申屠逸帆在吃早饭时,看到这起案件登上了雏鸟新闻的青雾镇专栏里,他把魔法投影的屏幕划动了一下,就出现了莫里森的那张与小镇风格迥异的脸:白皮肤和褐色的头发,嘴抿的很紧。编辑部的人似乎用的是他的证件照,神情严肃,看来是有一点紧张。根据新闻报道,莫里森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跟着父母来到这个稍显传统的小镇发展自己家族的布料生意,在和林妙家的裁缝铺子有过几次合作之后,女孩的长辈们有意让两家结亲;但是根据林妙朋友们的证词,她本人并不愿意嫁给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异邦人,对他的示好也总是拒绝或是无视。而且莫里森最近总是郁郁寡欢,而在他书桌旁边的柜子里,巡察员们发现了一把短刀和一些情诗,很显然,情诗的收信人被刀子割断了喉咙。虽然现在莫里森还没有招供,但是这些证据都对他不利。
申屠逸帆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感觉有点失望,不过只是一点点。他自己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书院图书馆里那些陈旧的档案已经很久没有整理过了。实习生们总是喜欢往繁华的大城市跑,像申屠逸帆这样自己主动来青雾镇实习的学生实在是不多。其实他来这里的理由很单纯:喜欢这里的雨。尤其是真正居住在镇子里之后,这两天他简直完全被连绵的雨给迷住了。
那是申屠逸帆记忆之中最美好的夜晚之一,乘着夜色在胡同与巷道之间穿行游荡;在黑夜与细雨的笼罩之下,没有人能够看得清他的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细小的雨滴随着微风轻轻拂过脸颊,空气中充盈着泥土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此时此刻,他感到无比的自由。
第二天早上申屠逸帆刚一走进书院大门,就被一个同学拉住被迫接收最新消息:莫里森被释放了,因为昨天晚上又死了一个。“巡察员正在全力搜查呢!”
“哦,有什么进展吗?”
“哪有那么容易!这小地方的巡查员平时闲散惯了,可能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谁知道他们天天是怎么搜查的?再说这两天一直下雨,线索就更不好找了。”
申屠逸帆并没有感到惊讶,也许他早就有所察觉。有时,最有嫌疑的人反倒是最清白的,而真正的凶手,真正的恶鬼,却可以一直潜藏在人群之中等待下一次时机的到来。有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雨已经下了太久。
第二个死者是个肉贩,死在自己家的铺子外面。准确的说,是躯干在铺子外面的路上,脖子上的切口整齐利落,空气里裹挟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息。他的身体残缺不全,那人带走了它。一时间流言四起,不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还是在大融合时代迁居至此的外乡人,都在恐慌之余怀有一丝好奇,纷纷猜测着凶手的身份,他的动机,他的故事,他是如何做到在雨夜之中隐匿身形夺人性命而后又不露痕迹地消失于茫茫人海,他把它藏到哪去了?
吃完晚饭,申屠逸帆仍在书院里和魔药学导师研究青雾镇本土植物的特性及应用。他的实习生同事早早回去和新认识的朋友们寻欢作乐去了。比起把时间浪费在社会生活上,申屠逸帆还是更乐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看着各种各样的植物配合着其它材料在反应器中产生的神奇变化,想起这几天在镇上弥漫的无形的恐怖阴影。紧张的氛围已经迫使许多镇民在夜幕低垂之时闭门不出,镇上还没有执行宵禁—也许还没有严重到需要采取这种措施的程度。书院倒是腾出几间空房给晚上不便回家的导师和实习生们居住,不过申屠逸帆并不打算留在书院过夜。在来青雾镇实习之前他就托人找好了实习期间租住的屋子:一幢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内部装修古朴典雅,周围还栽种了几棵泉灵木,挂在门口的两盏魔光灯在细雨中发出温馨的莹白光芒,指引主人回家的道路。啊,甜蜜的家!即使租金的价格偏高,甚至可以说是申屠逸帆找到的最贵的房子,但是他懂得这幢房子的价值而感到非常满意。不论每天多晚才能结束工作,他都想回家享受一个人的独处时光。
“现在这么晚,你真的要这会回去?”魔药学导师松明的确有些不放心申屠逸帆一个人大晚上回家。虽然申屠逸帆是一个成年男性,但是在如今的青雾镇孤身一人走夜路总是不太安全的。
“没事的,我家离这里只有三条街,不算很远。”
“唉,那好吧,注意安全啊,你也知道最近可不太平。”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和导师告别后申屠逸帆踏上了回家的路。
雨还在下,但是申屠逸帆没有打伞。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申屠逸帆向镇子的另一头走去,眼里只有前方无限延伸的道路。两个值夜班的巡察员在书院旁边的小巷子里抽烟,讨论这几天毫无进展的巡逻工作,但他却没有注意到;几个醉汉从酒馆里踉跄着出来,扶着墙呕吐,他也没有注意到;路灯下面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女人被夜风吹的瑟瑟发抖,她一只手裹紧身上的衣服一只手拿着手机,对着另一头的人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大声咒骂。申屠逸帆没有注意到。
到了一座青石桥前面,申屠逸帆走过桥,右转,穿过一条被绿荫覆盖的小径。前面是一个用开满了花的花墙围起来的小广场,中间是一个没有喷水的喷泉。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雨滴落在花朵和叶片上的沙沙声。
这时,申屠逸帆看见他了,从另一端走过来,穿着深色的夹克衫和宽松的裤子,脚上是一双脏兮兮的白色球鞋。申屠逸帆认出了他,他带着一把滑稽的黄色雨伞。曾经,他见过这种奇怪的搭配。男生的脸上显出一种迷茫、期待又带着些恐惧的神情。多亏了之前在眼部安装的视力辅助系统,申屠逸帆能够在几乎没有光照的条件下看清楚对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肢体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申屠逸帆直接走上去和他打招呼。
“你好。”他说,雨幕和夜色笼罩下看不清男人的脸。
“呃,你好。”
“在等人?”
“嗯……”
男孩没有再回答,他只是站在一边等待着。凉风习习,花园里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申屠逸帆看见男孩的身体明显的颤栗。可能是松鼠,野猫,或者其它居住在这里的小动物,这是申屠逸帆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申屠逸帆采取了行动,他向前一步,挥动了右手,下一秒他的手中出现了一团刺眼的光。男孩没有看清光线里面究竟有什么,因为他已经看不清楚。他瞪大双眼,努力想从破裂的喉咙里发出尖叫,雨伞从手中掉落,鲜血在雨中飞溅,像是喷泉染红了所有汇集在地面的水流。
不知过了多久,申屠逸帆转身离开趴在积水里的黑影,离开不再喷水的喷泉;他离开青石桥,沿着没有路灯的小路走回家。现在已经太晚了,街上的巡察员回到了室内。如果他身上有血迹,他不会被发现。躺在垃圾桶旁边的醉汉睡得人事不知,不会被看见;黑暗中不会被发现,雨幕中不会被发现。
他开始微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耳机里播放的是一周最流行单曲《燃烧》,燃烧你的生命、燃烧你的梦想,燃烧你的一切;他走过路边的信箱,走过被雨水滋润得高大茁壮的泉灵木,它们在周围的空气中散播独特的幽香;走进夜晚中唯一的归处,然后紧紧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