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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终未已靠着靠着,就忍不住滑到了地上,右手伸到咽喉处,隔着皮肉,向上捋了一把,将血水引到手上,一甩,再往身上一擦,就瘫着身子不动弹了。
      “咳咳,见了鬼了,这杀人的不是我,被杀的也不是我,怎么好端端的,我就受伤了?总归不能是老天爷看不惯我心如铁石,来教化我的吧?”
      “轰隆隆,轰隆隆……”
      终未已本来闭着的双眼一下子就睁开了,胸膛也跟着一起。正巧,看见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留下末梢最后一点光芒。
      终未已一巴掌糊上自己的嘴,发出清脆一响。
      斜月下,朦胧水烟,且细且密,绣着亭台楼宇,染出黛瓦白墙,凉风起,落珠如鱼,嬉戏跃入人间,泻地即成潺潺溪流,股股柔美,星罗棋布,褶皱着零落花叶,忽上忽下。
      终未已靠在红柱上,长呼一口气,伸出左手到檐外,接了一点雨水,捧到下颔处,也不躬着身,直接抹了两把,然后又接了点,周而复始,等脸干净了,全身也就湿得差不多了。
      “这静水城可真够潮湿的,这雨说下就下,也不知会一声,我这戏还没看完呢!瞎耽误功夫儿。”
      “轰隆隆,轰隆隆……”
      终未已下意识向后一跳,抬头,双眼圆睁,不可思议地望向檐外一角天空。
      一滴水顺着下颔线,滑进了衣襟里,终未已抬手一抹,喃喃道;“不是吧?老天爷,您还搁我这杵着呢?那边都快成魔了,您赶紧去瞧瞧!我这死了有阎王判呢,九层油锅地狱的锅都给我烧烫了,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了!”
      天地余音,唯雨声、风声而已。
      “走了?”
      终未已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仰望。
      长空黑云压城,金鳞白羽皆被绞杀,雨丝繁同箭矢,四海八荒尽是混沌。
      “总归是消停了,呼。”终未已吹起额前一缕长发,松了一口气。摸着后脑勺,四处打量,寻思着,上哪儿找把伞。
      春雨缠绵,落时轻柔曼妙,步步芙蓉,遍生玉莲,音如瑶琴弦动,舒缓清脆,叮咚作响,再加上府邸本就飞阁流丹,雕梁画栋,人在其中,颇有画中仙,云上客之雅趣。
      “这就是天下首富住的宅院?”
      终未已撑着红底白梅的油纸伞,难以置信地抬起左脚,眼睁睁看着水顺着鞋跟,哗啦啦直往下淌,溅起了一团水花。
      如果钱耗子在,或许还可以向终未已解释一番。这季府有一处奇景,名叫“空明湖”,名取自苏轼的“庭下如积水空明”。
      空明湖建于屋舍阶下,用白石铺地,夜晚月升时,引水而注,浅至脚踝。着白衣,曳木屐,坐于亭上,或伫立其中。夏时,赏波光粼粼,水月两重天,冬时,守千里城雪,明灭湖镜面,春有落英缤纷,酥雨诗画,秋可叶中舞剑,凌空翩跹。
      终未已拧着眉头,叹气,将脚放下,继续蹚水,走着走着,就又看见了似曾相识的交叉路口,右手摸着耳垂,一时难以决断,是向左,还是向右。
      “咯咯咯……”
      终未已拍开细草,围着假石堆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那孩子笑声的来源。
      突然,几枚绿叶削断雨丝冲来,直往终未已后心窝。
      终未已转着油纸伞,溅出雨滴,穿破那几枚绿叶,而后甩出一路水花,打到那偷袭者身上。
      偷袭者抹掉脸上的水花,笑嘻嘻地拍着手说;“你死定了。”
      “金童?”
      终未已踩着假石,后仰,翻出去一丈远,与另一抹偷袭的身影上下错开,而后收伞合拢,掷向对方腰侧,结果被金童踢飞。
      “功夫不错。”金童又拍着手笑。
      终未已嗤笑,屈膝蹲下,隔着数丈远,与金童对视,道;“这还要你说?”
      金童天真的笑容顿时僵住,同时,阴邪渗出双眸,全身气质刹那混浊,透着股狠厉凶煞,似是要爆发。
      “死男人,你会后悔的!”
      那与金童并肩的女孩端起架势,蹬地,再次冲向终未已。
      终未已抬手压下女孩手臂,手一缠,滑至对方手腕处,往后一退一拽,逼得女孩五体投地,接着,撒手,扯出腰间几文铜钱,与数道盘旋而来的金光相碰,踏着假石边沿,跃到金童身后,捡起油纸伞,道;“不怎么后悔。”
      说着,就撑开伞,向金童刨去。
      金童分左右掷出铜环,右手三指作鹰爪状,直接冲向终未已。
      终未已后仰,避开绕到油纸伞内的交叉铜环,后跃起,再次躲过转回的金光,并用伞柄插住一只,刺向金童。金童偏头躲过,扯出铜环,退后接住转回的其他铜环,套在手臂上,接住猛力一劈。
      金童胸腹无遮拦,终未已抬脚就是一踢,使其恰好撞上爬起的女孩,双双摔进花间草丛。
      卷地风来,吹得墨草摇晃,雨丝化雾,终未已看不清两人光景,思量再三,道;“你我生死一搏也没什么意义,识趣点,就快滚!别自讨没趣。”
      “他日定要你命!”说着,光黯淡处,两道人影飞出,眨眼不见。
      终未已撑开伞,往金童玉女最初出现的位置走去,轻声回应道;“你死我都不死。”
      那地上堆着一蠕动麻袋,终未已掷叶划断麻绳,一个硕大的脑袋就拱了出来。
      “呦呵,这不是钱兄吗?”
      钱耗子抬头,鼻青脸肿,糊的满是涕泗血迹,看得终未已直皱眉。
      终未已凑近两步,扯下钱耗子嘴里的脏布,笑着问;“今夜挨揍两回,亏了吗?”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说的。”终未已竖掌,抬手便要往钱耗子天灵盖打去。
      “等等!”说着,钱耗子就改躺为跪,态度骤变。
      “那就老实交代,说清楚,这次可没那么轻易让你混过去!”
      钱耗子讨好一笑,说;“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金童玉女要杀我,那是因为几年前,他们屠村,我偷偷向仙岚剑派的人报信,使得他们被围追堵截,身受重伤,这才被报复,落到今日田地。”
      终未已不置可否,拍着钱耗子的肩,道;“不管怎么样,你这顿打是实的。”
      钱耗子笑,雨水层层自头顶流下,看着怪可怜的。
      “金童玉女不是奔着你来的吧?”终未已将伞遮到钱耗子头上,绕着对方转圈,问。
      钱耗子站起来,挣扎两下,没崩开绳索,只好先回答;“自然不是,倒霉碰上罢了。”
      “他们什么来历?”
      “你既然能认出,居然还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别废话!”终未已轻踢钱耗子的腓部。
      钱耗子往旁边挪两步,开口说;“这金童玉女师出汉印天三斗道人门下,也就是泼赖张之诀。据传言,金童玉女原是永安末天旱逃荒的雍州难民,靠着喝死人血,一路挺到豫州,被当时云游的张之诀撞见杀人取财,就收了为徒。”
      终未已收伞,抖着雨珠,说;“你可以走了。”
      几声远去水响。终未已回头,只见蓄翠深庭里,瞬间空荡,徒有高墙上白光桂魄,照着一墙,一树,一地砖石水光,碎成几家团圆。此时,风自云端来,坠叶尖无数雨珠而下,劈里啪啦打在身上,冻得他直哆嗦。
      “这是哪儿?”
      终未已抱臂,在漫膝的水里,面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束手无策。
      “坐北朝南,要是出去,该往这边,可十九渊的人还在,后面应该是季家核心地带,那更不能去,东西的话,东边好像还成,那就往西。”说着,终未已就转身,拄着伞,在漫膝的水里拔一步,算一步。
      “不是,这路怎么越走越窄啊?看着还不如刚刚右边那条敞亮呢!”终未已不死心,一路走,水淹到膝盖了,才看见一块上书“归”的巨石挡住了路。
      “敢情季家的钱是用到了这个地方,难怪不怕被偷。刚刚钱耗子走的是哪条路来着?”终未已挠着头,转身,没几步,忽然回头,指着巨石,凶狠地说;“别让我逮到你。不然金童玉女想怎么处置钱耗子,我就怎么处置你!”
      生气归生气,那巨石足有三丈高,三丈宽,表面光滑可照人影,看着就知道不好施展轻功,旁边又荆棘林立,看不见尽头,就算怒火攻心气死了,终未已的尸体也只能哪来的,哪漂回去。
      “十九渊来闹事,季家就门可罗雀,静水也关门闭窗,静如死域,连钱耗子都能顺着手底下的人跟过来分杯羹,难道说,殷医继祖上亡国后,他也要跟着丢饭碗了?那这闫帝当的还挺有点霉头。”
      终未已跳上假石,用伞搅着混水和一条逃不掉的鱼。
      “也或许,这本就是场闹剧,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其实季怀海和殷医背地里还有别的交易,毕竟只是死些手下,两家都没有伤及根本,也不用损失太多颜面,就能成一桩神不知鬼不觉的事,那……会是什么呢?”终未已戳着晕死的鱼,没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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