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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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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天下大势,强极而衰,衰极而强。大明朝自太祖皇帝开朝以来,历经270余年,国运强势,威震海外,那是何等的威风。可惜闯王起事,民间战火四起,饿殍遍野。更有大奸大恶吴三桂开门揖贼,引清兵入关,从此满人坐了天下,成为汉人奇耻大辱。但是细细想来,这个皇帝的座儿,天下人争来争去,莫不是为了功名利益四个字。你做几十年,他做几十年,百年后都化作了一抔黄土,一阵风尘。不过是徒添了史书上一页记载,文人墨客几句慨叹,如此而已。
此时正是明朝万历四十七年,南方大旱,北方又闹了蝗灾,颗粒无收,十户人家倒有七八户做了流民。朝野上下,一片唉声叹气。却在山东泰安府一个名唤清河的小山村里,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乐融融,只因村后有一座山,蝗虫飞不进,村前一条河,常年水流不停,村民们因此不受天气影响,食物充足。如此一个去处,在这乱世中看起来倒如仙境一般。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在村东头一处宅院里,一个老者正满面怒容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面前跪了一个少年,旁边则有几个年龄稍大的青年,嬉嬉哈哈地看热闹。
老者饮一口茶,中气十足地叱道:“小剑,你只要如实说出你与那田寡妇是何时勾搭,做了什么肮脏之事,我定与族人商议,念你初犯,饶你性命。如若不然,定将你捆入猪笼,沉下河去,便祭奠了河神!”
小剑便是跪着的少年,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地,好似一个月没洗澡般,一双眼睛,倒是生的精神,委屈之色就如欲从眼睛里流出来般,大声辩驳道:“老爷,我安剑虽然没了父母,没有家教,但是孔夫子的仁义廉耻,我还是懂得的,安三污我与田寡妇有私,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
老者眼里像要吃人一般,又道:“好好好,你不承认罢,安三,你怎么说?”
旁边站着的人堆里钻出一个青年,尖嘴猴腮,目露凶光:“老爷,那日我亲眼看见,安剑从田寡妇家里出来,好端端地,他去田寡妇家干什么,肯定有私。老爷,这厮你不打他他是不会承认,叫人打他一顿就好了。”
又有几个青年起起哄来,大叫:打他、打他。
安剑脸涨的通红,道:“我真没有!你们,你们不信,把田寡妇叫来一问便知!”
老者一摆手,过来一个中年汉子,老者吩咐了一句,汉子转身走出屋去。不多时,又从屋外回来,身后跟了一个少妇,年龄二十上下,穿着倒是十分干净。对四周望了一望,眼神慌乱。
老者和颜悦色地说道:“小翠,众人都说你与安剑有染,你如实说来,我不怪你。”
小翠身子抖了一抖,哭泣良久才说道:“老爷,俺家丈夫去年得重疾死后,俺独自伺候婆婆到今日,从没想过要再找个人家,这,这,,,”
唤做安三的青年突然阴笑两声,道:“小翠,你可要想清楚,你与你婆婆还种着咱家二亩山地哩,哼哼。”
小翠哭泣的更加厉害,低着头不再作声。
安剑突然福至心灵,想通了一件事。原来这清河村本有百十户人家,以安姓居多,这老者就是安家的族长,平时掌管家族以及村内所有事务。安剑父母死后给他留了十亩好地,也多亏了这十亩好地,安剑得以温饱度日。不仅吃穿不愁,还有结余去邻村一处私塾读了两年书,识得几个大字。安三本是村内一个地痞无赖,早就眼馋安剑家十亩好地,想占为己有,前几日托人来找安剑,想用十贯铜钱买地,被安剑一顿臭骂轰了出去。想必今日之事定是他做的一个局,污蔑安剑与寡妇有私情,好将他置于死地,安剑家十亩好地自然就成了他安三的囊中之物。安家族长和安三未出五服,自然是向着他。看田寡妇情态,肯定是受了安三威胁。不承认被污之事断然不会有好结果,但承认了,一生名节恐将毁于一旦。
想到此处,安剑心中一股怒气油然而生,突地站起来,对安三怒目而视:“你我同族,没想到你卑鄙至此!”
又转头对族长道:“我安剑对天发誓,我今日就离开清河村,所有田地财产一概放弃不要,从今以后,除非河水倒流,再也不会回来。但与田家寡妇之事,有皇天作证,我永不会承认!”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安剑已经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门去。
清河村村后是山,村前是河,村庄因河得名,村内一百多处院落,依河而建,河水自西向东,绵延不绝。安剑顺河而行,不到半个时辰,已经离开村子一里多地。
此时夜色已深,冷风袭过,安剑身上一冷,才想起刚才意气用事,没来得及回家收拾衣物,两手空空就出来了。刚想转身回去,远远看见村内房屋一座一座,形如怪兽,突然想起自己十几岁没了父母后,被村内同伴看不起,常常被人欺负,可是同族长辈没一个为自己说话撑腰,反倒是不断觊觎自家土地,如今他们终于如愿把自己赶出,一股悲凉,顿时充满了胸腔。
天下之大,哪里有容我之地。
安剑思绪万千,想了一会,终于决定不再回家收拾衣物,继续顶着夜色向东走去。
眼看河水越来越窄,眼前景物越来越陌生,夜色已经黑到看不见。突地耳边一个声音出现:“安剑!”
安剑停住脚步,打量四周,哪里有半点人影。正在狐疑不定,声音再次传来:“安剑!”
安剑平时不信鬼神,此时此刻,身上汗毛却一根根都立起来。此时已经离清河村至少三十里地,别说人生地不熟,就是在村内,也少有人招呼自己。况且这个声音完全是陌生的。
安剑壮了壮胆子,大声回道:“谁在叫我?”
随着几声呵呵,一个道士装扮的老人从旁闪出,借着微微一点月色,依稀看出老者一身道袍已经看不出颜色,约莫六十岁左右年纪,满头白发,手里拿了一把拂尘,已经破的不像样子。
“是我叫你。”
安剑心中一稳,毕竟不是神鬼,是活生生的人,惧意先就消了一多半。“老道长,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呵呵,自盘古开天辟地,水火两神大战致使天地东倾,至始皇初立,汉晋相争,时代更迭。天下人做天下事,既然做得,就有人记得,楚楚一个名字,我自然知道。”
老道说完,竟席地而坐,脸上似笑非笑,看着安剑。
安剑心中一震。听他谈吐,不像寻常之人,更好奇他怎么会认识自己,反正自己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于是索性对面坐下,也看着他。
“我不仅知道你叫安剑,还知道你今日刚受了一个大委屈,被人赶出了家门,是也不是?”
安剑几欲流泪。“将我赶出家门的,还是我同族中人!”
“钱财身外物。得失自在心。安剑,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去做,你如果做成,天下江山你都不会看在眼里,何况你家区区十亩土地。你想不想做?”
安剑哭笑不得。
“道长,别拿我说笑。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破落户,我有什么本事做什么大事。”
“呵呵,年轻人,不要看轻自己。要知道世上所有事都是人做的,别人做得,你为什么做不得?”
安剑站起身来轻笑一声道:“你许是不知从哪听说了我的事,这也不奇怪。你在这坐着罢,我得找个地方睡觉去了,明天还得赶路。”
说完迈步就走。
老道士不紧不慢地道:“明天此时此刻,我在这里等你。记住,清水河边,三棵垂柳。”
安剑理也不理,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