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 ...
-
王孙衍把玩着钟离昔从卢国带来的玩意——那是个形似扁匣子的木制玩具，共分为两层：上层是极其珍贵的整块透明晶石，绘着条条黑纹；下层是一块画板，绘着条纹形状的图案。匣中上下两层皆可活动，移动上层即可看到下层所绘图案运动起来，下层即可取出更换不同图案的画板。
其时王孙正看一幅沧海明月图，只见波涛起伏月转星移，不由叹道：“方寸之内，浩荡宇宙；木匣之中，参差北斗；皎皎明月，灿灿星宿；宇寰万物，无出吾守。游思游思，卢国元大夫怎会将此物让你？”
“元大夫好书画，我手上正好有天下第一书文斋子的真迹。”钟离昔回答，“子苒，若你喜欢这玩意，你打算以什么与我交换？”
“自然是以我一片丹心。”王孙衍放下玩具，目带笑意地凝视钟离昔。
钟离昔低头笑了几声，说道：“果真是世间罕有之物。”
“难得游思你不嫌。”王孙衍也一笑，手到书案边，取出一张字帖，“刚才你提到天下第一书文斋子，我想起近日我曾练了一笔字，不知与那位文斋子相差多远。游思你可否帮我评评？”
“子苒你也是书画的名家，只怕我眼拙评不出优劣。”钟离昔说道，接过王孙衍递来的字帖，不由一愕，抬头看着王孙衍。
这字帖上写着的只有四字，非诗非辞，而是卢国公子的名字——公子绍翟。
王孙衍微笑着接上钟离昔的目光，说道：“游思，你还没有给我意见。”
“字自然是好字，而内容……”钟离昔犹豫片刻，问，“子苒，你希望公子绍翟成为卢国的新君？”
“我听闻公子绍翟胸襟广阔，在卢国诸位公子中最有才学，而且身边还有名士贾纾相助。”王孙衍回答，“现今卢国内乱久未平息，也因即位的公子没有足够的能力服众，致使卢国各派势力拥立自己所支持的公子。”
“公子绍翟在卢国确实颇有名望，只是公子遨在卢国势力庞大，才被逼处于下锋。”钟离昔赞同王孙衍的看法，又道，“但公子绍翟逃奔祁国后，已生变数。”
卢国之内，公子遨母妃是卢国将军之妹，掌卢国半数的军权，所以公子绍翟才被逼逃亡祁。而如今公子遨已逝，其家族势力也被削弱，正是公子绍翟取信于其它将军的机会。此外，坊间传言祁公有意将女儿嫁予公子绍翟，并支持公子绍翟成为卢国新君。
“祁国是众多诸侯国中的大国，若公子绍翟能得祁公相助，卢国将是他掌中之物。”王孙衍说罢，又惋惜叹道，“只是如今卢国在左相掌握中，左相不会让公子绍翟即位。游思，不知你对卢国左相此人有何评价？”
“卢国左相确实是一个人才，善其政爱其民，百姓称道。”钟离昔自己斟一杯茶，又为王孙衍斟一杯，说道，“但现今他要立公子仪为新君，恐怕有窥视卢国王权之意。”
“公子仪只是三岁孩童，又是卢哀公最卑贱的妃嫔所出，无论地位还是年龄都不足以成为卢国新君。但对于一个窥视王权的人而言，这样的人却是国君最好的人选。”王孙衍笑道，“一如十年前的顾国大夫颜以解，左相便是想效仿其人其事吧。”
钟离昔点点头，仍记得当日便是初任内史的王孙衍将顾国之事记入史册：十年前，顾国顾闵公薨殁，顾国大夫颜以解扶五岁的顾愍公即位，过三年废顾愍公而自立为顾国国君，后因受到七国诸侯讨伐而致使顾国亡国。
他走到王孙衍身边，放下手中字帖：“那子苒可是想助公孙绍翟一臂之力？如我们所猜不差，公子绍翟现今已离开祁国前往卢国。若然他不知左相的用心，恐怕为奸人所害。”
“不，我不助他。”王孙衍摇摇头，“若公子绍翟有实力，他应该能自己铲除左相。游思，我知你最不喜宫廷之争，若你像太子一般反对我袖手旁观的态度，但说无妨。我会听取你的意见。”
“我们之间最厌倦王权争夺公子乱内的可是子苒你啊！”钟离昔说道，“若无二十三年前的冏王室内乱，你就不会是现今的内史大人，而是……”
钟离昔的话若未说完，便被王孙衍打断：“过往之事已不可追，你就不必再试探我。衍既然已答应游思不再过问冏朝储君之位，那自然是一言九鼎。”
“哈哈，我哪有试探你？我只是越想越可惜，如果你能掌握大权，定能当一名造福天下的名君。”钟离昔淡然一笑，“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们前往汷水之滨，见水漫良田的景象？”
“那时你全身泥泞，我又怎会忘记？”王孙衍回以一笑，“百姓弃田地避难的情景我未曾忘记，次年他们回归家乡开垦良田的情景更难忘却。比之在宫闈内与人斗争，不若与你携手在那处与洪水搏斗。”
“子苒，我发觉你的口气越来越大，那时同样满身泥泞的你活像一个怕水的泥娃娃，‘搏斗’一词从何而来？”钟离昔说着，仿佛看到当时情景，不由笑起来，“子苒，若他日有空你我再到汷水之滨看看如何？我听闻擅长机关之术的名匠余木巧在汷水之滨造了一座水龙栏，能将河水引离良田，我相信你一定对它很有兴趣。”
王孙衍应是，又问：“游思，我一向好奇你的‘听闻’到底是从何处听闻，仿佛天下之新鲜事没有你不知晓的？你的交流广阔真是让我吃惊啊。而且，你向我介绍这水龙栏，令我心有戚戚然，唯恐自己不知不觉落入圈套。”
“我心一片真诚，绝无拐带坑骗好友的意思。”钟离昔拿起王孙衍刚才所玩的木制玩具，说道，“我知晓水龙栏之事与此物不无关系。我到卢国拜访元大夫求观此物，余木巧也正好拜访元大夫，水龙栏这事正是余木巧亲自对我所说。而且，元大夫与余木巧师出同门，他家中有许多新奇的玩意，你出使卢国策命新君时也可去一观。”
“既然游思你这样推荐，我真该拜访拜访元大夫。”王孙衍说完，忽然醒悟什么，笑道：“游思，你风尘仆仆赶来，我尚未为你洗尘。我从王都带来碧泉佳酿，原想到卢国才邀你一同品尝，不若现在我就以此物为你洗尘？”
钟离昔指指自己衣裳上的尘土，笑道：“我是该好好洗洗尘。”
“哎……”王孙衍惊觉，忙唤近侍为钟离昔准备热水，而自己即传来厨房吩咐晚膳事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