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云》雨沐烟

16、十一

　　及内史返回客房，已到末时。
　　王孙衍看一眼天色，估算着钟离昔也该辞别众人与他相会，可等了一柱香时间仍未见他踪影，俊眉一皱，正要唤人去催，便瞧见一名侍卫前来传话。
　　那侍卫低头拱手行礼，禀告道：“内史大人，午时有刺客潜入宫城，钟离先生前去追赶那名刺客。”侍卫说完，偷偷抬眼看内史，见对方脸似凝霜，不由退却几步，方敢说话：“贾大人让我来告知内史大人此事。”
　　“领我去寻贾大人。”王孙衍冷言下令，旋即又低声抱怨，“不过是一刺客犯事，怎么就让游思去追了？”
　　侍卫虽听见内史之话，正欲说刺客身手了得宫内的武将都不堪应战，但他瞟见王孙衍的脸色，要出口的话也被堵在喉咙。
　　内史见到贾纾时，贾纾正拿着一封信皱眉深思，浑然不觉王孙衍的到来。直到侍卫上前报告，贾纾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之信，出门迎王孙衍入内。
　　“内史大人刚与公子宴罢，来此寻我莫非是公子有要事吩咐？”贾纾惨然一笑，命在旁服侍的婢女奉茶。
　　王孙衍低头品茗，眼角扫向贾纾，见对方神色不定，心中也是疑惑，仍是冷冷地问话：“我与绍翟相谈甚欢，只不知午间偏殿外发生何事，令堂堂卢国也不知何谓接待来使之道。”
　　贾纾听闻一愕，旋即便知内史所指乃是钟离昔前去追揖刺客一事：钟离先生与内史同来，卢都该以来使之礼接待，确不该放他一人前去追刺客；只是当时情况混乱，贾纾又被刺客留下之信所惑，才没有注意到这点。现在内史责问起此事，他免不得解释一番。
　　原来钟离昔与众人用过午膳后，便要去见石佑夫。恰在这时，有一刺客潜伏牢房之外作劫狱之状，钟离昔见闻便要抓捕此刺客，二人交战数回，刺客遁身而逃。钟离昔率身边侍卫前去追赶，未多久追随而去的侍卫便来回报说失了二人踪影，并把钟离昔自刺客身上夺来的行囊交给贾纾。
　　听贾纾诉说当时经过，王孙衍脸色更为阴暗。若那刺客是平庸之徒，量他也不能伤及游思，但依贾纾所言，此刺客身手未必在游思之下，实是来者不善。于是，他搁下茶杯，问清刺客所去方向，便要前去追寻钟离踪影。
　　贾纾见状，忙上前阻止王孙衍，说道“内史大人，那刺客不会伤及钟离先生”，然而王孙衍只冷看他一眼，就命仆人牵马备骑，无意听他解释。
　　眼看王孙远去的身影，贾纾重新拿起搁在书案上的信，低声沉吟：“湈存二心，可赦囚徒以安抚，贾纾吾友，生灵涂炭，片念之间，切记切记，友关靖留……靖吾友，你可别惹上是非啊。”
　　在贾纾嗟叹之时，王孙衍已经骑马出了宫城，巡路追寻钟离昔身影。
　　末时未过多久，尽管王孙衍已经打听清楚刺客与钟离昔都是骑马而去，但与他相差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路程，若途中钟离与刺客有搏斗，那就更易追上了。
　　果然出了卢都不到五里，王孙衍就看到树林边上站着三匹马，料来那必定是钟离与刺客的坐骑，于是他驱马靠近，便见钟离昔俯身为其中一人包扎伤口。
　　“游思。”王孙衍跃下马，走到钟离身旁，警剔地打量另外二人。
　　此二人，一人衣着虽破旧，便颇有士大夫的风度；另一人生得强壮，俨然是前者的随从。
　　钟离便是为被他所伤的护卫疗伤，等上好药膏后才起身问王孙衍：“子苒，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不辞而别。”王孙衍笑着，把钟离拉到自己身边，低声耳语，“那二人便是刺客？”
　　“呃……”那名武夫是练家子，尽管王孙衍已经压低声音，但隐隐约约听到他所说之话，便讷讷解释，“这是误会。”
　　钟离昔轻轻拍拍环着自己的手，帮武夫说话：“这名侍卫帮关先生送信给贾大人，顺道到监牢旁看看犯人的情况。关先生与我们的用意一样，是友非敌。”
　　“嗯？”王孙衍挑眉看一眼关靖，问明情况才放下戒心，也松开搁在钟离昔肩膀上的手。
　　关靖乃是贾纾之友，得贾纾之助而游学四方。他在祁国听闻公子绍翟回卢国争夺帝位，便带领随从前来卢国，欲助好友一臂之力。然而他赶到时，公子绍翟已经取得卢国政权，无需他的助力，因此他留书给贾纾后便打算离开卢国。只可惜随从的行踪被钟离昔发现，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关先生，你给贾大人之信可是放在行囊内？若然是，那么现在它该已在贾大人手中。”钟离昔听完关靖之话，突然说道，“现在此事可不好办了，我不能冒然放你离开。”
　　“为什么？”在旁的武夫疑惑地问，“主人与我并无加害卢都君臣之意，你已经知晓这事，便应放我们离开。”
　　武夫仍想追问，便被关靖出声喝止，而后者也赞同钟离昔的意见，说道：“宫城内出现‘刺客’，公子绍翟必会追查这事。如我冒然离去，那么收到我之信的贾纾也许会被指责窝藏刺客。”
　　“但主人你不是曾说过贾先生是公子绍翟最看重的大臣吗？”武夫又问，“公子绍翟应该不会怀疑贾先生啊。”
　　“嗯，理该如此。但卢国前几名继位者皆被杀害，我担心公子绍翟为此提防亲信，贾纾留在他身边正是如伴虎侧啊。”关靖沉吟半晌，说道，“这事因我而起，我少不得帮他一帮。”
　　武夫听闻，便要问关靖如何助贾纾。他张口尚未说出半句，便听闻王孙衍在旁问道：“未知关先生要如何助贾大人？”
　　关靖一笑，答题：“只要揖拿我归案，那便无贾纾之事。”说罢，他躬身行礼，告别王孙二人，携随从返回卢都。
　　“真是个君子。”钟离昔叹道，转头问王孙衍，“子苒，你可助他一助？”
　　“我提及石佑夫之时，见绍翟对前朝之臣心存间隙。我也好奇他是本性容不得，还是因之前变故而变了性情，不如让关靖去试他一试？”王孙衍笑道，大有若公子绍翟变了性情便另易他主之意，这使钟离昔听闻蹙眉摇头。
　　王孙衍已经在卢都表明立场，早已是骑虎难下，纵再有能耐，也无法说抽身便抽身。若公子绍翟心性有变，他所作之事便是与虎谋皮，前途未卜。
　　见身旁之人面露难色，王孙衍不由抚上他的手，笑语说道：“游思，绍翟奈何不了我。天下能左右我者，唯君而已。”
　　“我是在想……”钟离昔听见王孙衍之话，眉头渐舒，说道，“也许劝石佑夫的差事可交给别人。”
　　“老扯开话题便没意思了。”王孙衍脸上满脸柔情渐冷淡下来，拉着钟离走出树林，“我们也回去吧，不然绍翟真关了关靖，游思可别怪我。”
　　钟离昔听闻大笑，不等王孙衍便骑马向卢都而行；后者只好紧随其后，快马杨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