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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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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裴晓葵仍旧像从前一样出了房门第一件事便是拿扫把。
虽说昨日梁舟迟同她讲要她入他房里去,不过她还总是幻想着,若是他见不到自己,说不定这件事便忘了。
然,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梁舟迟今日难得醒的早,素日里都是黑白颠倒的睡觉,已经不记得上次见着晨时的太阳是哪日。
今日他是被胃里的灼烧感给疼醒的。
许是近日喝酒太多,昨日又不知吃了些什么东西,一整夜都没睡好,即便到了晨起,亦没觉着哪里松快,好像更严重了些。
他拧着眉头自床榻上起身,而后声声唤着来人。
红玉在门口闻声匆匆过去,梁舟迟一见是她脸上立即改了颜色,“那个叫裴晓葵的呢,让她过来!”
有些事,他可不能忘的,那丫头看起来是表哥很喜欢的,表哥既然喜欢的,他非得插一手不可,总之就是要处处和那赵舒恒过不去,他才能痛快些。
红玉眼色一怔,面上才堆起的笑意立即散落下去,嘴角朝下勾着,透着十分的不情愿,却又不敢太过发散,只能出了门去叫裴晓葵过来。
踏出房门时,远远瞧着她正背对着正房门口归拢脚下的浮叶,看起来细致又认真。
红玉有火没地方撒,急步朝她走过来,一把夺过裴晓葵手里的扫把甩在地上,嘴里怼道:“还在这装模作样扫什么地啊,里头少爷叫你呢!”
瞧着忽然横在地上的扫把裴晓葵怔了一瞬,脸上闪过几分不情愿,“红玉姐姐,我这地还没扫完呢,你看,我本就是做这种粗活的,不如姐姐精细,不如姐姐替我跟少爷说说,我便不去了吧。”
若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红玉怎能不乐意,可这也不她能说的算的,红玉只当裴晓葵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算了吧你,我可没瞧出来你哪里像是干粗活的,若真是,哪能让少爷点着名的要你,模样好就是不一样,周妈妈都高看你一眼,将你挑去照顾表少爷,这回咱们少爷也非要你伺候,这本事旁人可学不来。”
每句话每个字都透着酸意,酸的裴晓葵倒牙,此事难办,如今连红玉也得罪了,往后在这竹园,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同红玉讲再多没什么用处,除了酸她也撑不了什么场,裴晓葵也懒得同她多费口舌,默不作声的自地上扶起了扫把立在一旁,转身入了正屋中去。
才一进屋,只听那厢梁舟迟正打了一个重重的嗝出来,这声响亮,裴晓葵的步伐不禁顿了一下。
入了内室,梁舟迟正岔着腿坐于榻上,两只眉头拧在一处,单手抚着自己肚子,寝衣松垮,系带不严,露出胸前细上的一条肌理来,裴晓葵仅看了一眼便忙低下头去。
“少爷。”裴晓葵轻唤了一声。
“过来!”他眉头轻皱,朝裴晓葵招了招手。
裴晓葵只得木讷的走过去。
才到了榻前,只见他一后一仰,衣袖在裴晓葵面前卷起一阵风,随后他指着自己腹上说道:“给我按按肚子,这会儿胀的厉害!”
“啊?”裴晓葵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来了一句。
这让梁舟迟有些恼,“啊什么啊,耳朵聋了?我说让你给我按按肚子!”
“哦。”裴晓葵这会听清了,她抓了抓自己的下巴,随后手足无措的上前去,左手叠放在右手手背上,整个人朝前一倾,随之整个重心都集中在右掌上朝他压去。
这一下是梁舟迟从未料到的,只觉着眼前有阴影罩下,随之便觉着腹上最为脆弱的地方受力甚重,他原本半眯起的眼皮一下子撑的像两只夜里的灯盏,嘴上发出“噗”的一声,而后脸色涨的通红。
原本只是觉着腹胀,这会儿又疼又胀。
他抬手一扒,将人扒到一边去,随后艰难的撑起胳膊,五官因疼痛而挤在一起,斜着眼朝她重声喝道:“你找死啊你!这么用力按我!”
裴晓葵被他重力一扒,险些没站稳,好在及时抚住身后的架子才不至于跌倒,“少爷,对不住啊,我不是有心的,一时用错了力......”
“怎么这么笨,这么点事儿都做不好,”梁舟迟捂着肚子有些气急败坏,转而眼珠子一转忽想到了什么,指着裴晓葵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因为我让你过来侍候我的事儿怀恨在心?”
这他只说中了一半儿,的确是怀恨在心,十分不情愿,却并没有有意针对他。
她摇头连连否认,“不是的少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要不您再躺下,这次我轻轻的!”
“我......”
“少爷!”——卫元的一声长叫自门口传来,正打断了梁舟迟想要说的话。
“少爷,不好了,老爷朝这边过来了!”卫元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一脸的汗色。
“我爹来了,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老虎,怎么把你怕成这样。”梁舟迟朝卫元翻了个白眼。
“少爷您快躲躲吧,早上那钱大兴钱老板找到府上来和老爷告状,说您昨个儿将钱少爷给打了,还打的不轻,老爷这会儿过来要责问你呢!”
闻言梁舟迟面色无异,可是瞳孔微缩,这便是有些忌惮,倒是没想到钱大兴能告到府上来。
门口一道寒气袭来,随之梁老爷大步踏入房中,一双眼珠子似是正燃烧的火盆,视线微微朝下,裴晓葵正瞧见他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条马鞭,这是有备而来。
梁舟迟坐在那里,先是瞧了他手里的马鞭,而后目光上移,正对上梁老爷的怒眼,不觉站起身来,因正站在脚榻上,所以视线投过去要高出梁老爷不少。
他光着脚踩在地上,才叫了一声“爹”,随后便见梁老爷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响亮又脆生,好似不带半分容情,不带半分偏错的拍在梁舟迟的脸上,将一旁站着的裴晓葵和卫元皆吓了一个激灵。
裴晓葵肩膀微缩,身子有意朝架后偏了半寸,生怕一会儿梁老爷真发起火来连她也一起抽了。
听说竹园里的人因为梁舟迟的缘故几乎都挨过打,裴晓葵之前因为离的远才幸免。
这一巴掌下去,眼见了梁舟迟的脸上浮起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挂在他冷白色的脸上十分突兀。
“你是不是将钱富给打了!”梁老爷手并未放下来,而是直指了梁舟迟的脸问道。
方才那一把掌将梁舟迟的脸扇的偏向一侧,这会儿他回过头来正对上梁老爷的指尖儿。
他没有解释什么,之前明明想解释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从牙关里挤出了一个字,“是。”
音落,梁老爷二话不说扬起手中的鞭子便朝梁舟迟抽去,鞭子隔着薄薄的衣料打在身上,发出阵阵脆响,让人听了都觉着心惊肉跳。
这可将没见过这般阵仗的裴晓葵吓的懵了,这会儿整个人都缩到了架子后,仅隔着架上的雕花镂空处朝外瞧看。
这个角度正能看到梁舟迟的侧脸,只见他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躲也不闪,凭由梁老爷一鞭一鞭的抽在身上,双眼直视前方,紧紧咬着牙,腮处因死命强忍而略微鼓起,带着犟气和恨意。梁老爷每一下都不落空,结结实实的打在身上,丝绸的料子经不起几下,这会儿已经随着梁舟迟一起皮开肉绽,血色翻起。
卫元倒底不似裴晓葵,他忙自后边来抱着梁老爷哭喊着求饶,“老爷别打了,可不能再打了,少爷今早起身子就不舒服,您别打了!您若是打,便打小的吧,小的皮糙肉厚不怕打!”
梁老爷一把将卫元踢开,随后一鞭子真就抽在卫元脸上,“你以为我能饶了你!整日跟着少爷一起不出好招!”
眼见着卫元都挨了打,裴晓葵趁着梁老爷这会儿看不见,整个人悄悄的自架子后缓缓蹲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除了整日在外头给我惹事生非你还能做什么!你打钱富做什么?你可知钱富现在正躺在家中连床都下不了?”梁老爷快要气疯了,指着梁舟迟破声喊道,随后上去又是一鞭子。
“你当你家中有银钱赔得起就肆无忌惮的在外面闯祸,哪日若真闹出了人命,我第一个将你捆了送去给人抵命,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你看看舒恒,舒恒现在在陈学究的府上做门生,你再瞧瞧你,生辰不过只差了一天,竟这般天差地别!”
梁老爷不提赵舒恒还好,一提起赵舒恒就像是触了梁舟迟身上的某处机关。他将一直垂的眼皮抬起,眼中有隐约的红意,只听他歪起头轻笑一声,“终于肯说实话了是吧,你就是想要赵舒恒那样的儿子是吧,其实我也一样,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的爹。”
“对,赵舒恒千好万好,可就一点不好,他根本不是你梁家的人!你没那个福气能生出那样的儿子,就像是我,生来福薄才有你这样的爹!”
“孽畜!”这句话激了梁老爷,他恨的咬牙,气的脸涨,再次朝他甩了一巴掌过去。
梁老爷这会儿连指着他的手指尖儿都在抖,“你胆敢跟我这样说话,你竟这般忤逆!”
卫元整个人吓的傻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间,只见裴晓葵蹲在架后朝她使了个眼色,卫元看懂了她的口型,木讷的点了点头,而后悄悄跑出门去。
“我说错了吗?”梁舟迟眼睛更红了,脸上挂着难看又别扭的笑意,步步逼近梁老爷,“我知道,自小你就不喜欢我,你嫌我调皮,你嫌我不读书,你嫌我不是赵舒恒,你们所有人都嫌我不是赵舒恒!”
“爹,你告诉我,我明明是梁舟迟,为何处处您都要逼着我向赵舒恒看齐?难道我的身上就没有半分可取之处吗?难道唯有像他那样知书懂礼会读书才能入了您的心意吗?”
这一番话他几乎是低声嘶吼出来的,额头青筋鼓起,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猛兽,终于发出那一声怒吼,响于群山之巅。
父子两个正僵持间,梁夫人匆匆赶来,见着这般场面吓坏了。
见着身上一道又一道血痕的梁舟迟,再一见不知何时被丢在地上的鞭子,梁夫的人心寸寸冷了下去,知道这会儿再劝什么都没有用处,只失望道:“两父子非要闹到这种田地才肯罢休吗?”
梁老爷这会儿已经气的头昏脑胀,捂着心口慢慢朝后退去。
“老爷......”梁夫人忙将他扶住,见他脸色不好,忙朝外招呼人进来,“快来,将老爷扶回园子里去!”
屋子里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梁老爷几乎被人抬了出去。
梁舟迟的目光原本随着梁老爷,有几分担忧懊恼之色,却在梁夫人转过头来看他的一瞬间迅速收敛回来。
他再次垂下眼睑不说话。
瞧着他身上的血色,梁夫人心疼的说不出话,强忍了眼泪上前,轻抚了他的脸颊道:“别怪你爹,他只是......他只是觉着你不该如此......”
“我去找郎中来。”梁夫人强咽了眼泪转身离开。
这会儿房内只剩下梁舟迟和裴晓葵两个,只不过梁舟迟早就将裴晓葵的存在忘了个干净。
他的目光扫在地上的鞭子上,一时愤意升腾,抬起拳头来一拳击在身侧木架上。
木架正中的环扣吃了力自中间裂开,两扇各散落开来,裴晓葵身前再没了遮挡物,她抱着膝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暴露在梁舟迟眼底。
她目光缓缓上移,此时正对上梁舟迟布满红丝的双眼。
梁舟迟恶名在外,方才目睹了那么一场,眼下她心有些凉。
裴晓葵这般出现在梁舟迟的眼底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他很快便将这股意外压了下去,转而上去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几乎毫不费力。
裴晓葵不吃力,被他忽然拎起脚下有些不稳,在他身前转了半个圈儿,若不是被他死死抓着,只怕这会儿人已经歪在了榻上。
梁舟迟这会儿似脑子不清醒,双手捏住裴晓葵的双肩,将人抵到了墙上,而后脸朝前凑过,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我为什么不是赵舒恒?”
裴晓葵眼前罩下的是梁舟迟给的一片阴影,两个人距离从未这般近过,裴晓葵亦从未这般仔细的瞧过他。
梁舟迟远比她之前想的要俊秀的多,宽长的眼尾透着微红,乌黑的瞳孔时有光亮在里,此时他眼里正倒映着她惶恐的神色,她亦看清了他眼底泛出的一抹伤怀之绪——那是曾被他掩的极好的,鲜于人察觉的东西。
裴晓葵脑子一阵空白,几乎没过脑子,下意识的同他讲,“你为什么要是赵舒恒?”
“你为什么要是赵舒恒?”
“你为什么要是赵舒恒?”
这句话一遍一遍在近乎狂暴的梁舟迟耳边浮荡,像是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一下一下抚平了他心里此时的斑驳。
“是啊,我为什么要是他呢?”他眼底的暴躁一点一点的冷却下来,最后他惊觉,似是从前,从来没有人同他讲过这样的话......
他们人人只说他表哥好,只说他梁舟迟不如他,实际在心底,梁舟迟也是羡慕表哥的.......他也恨为何不能同表哥那般,却从未有一人提及过,为何要成为表哥。
他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松懈下来,而后垂了肩膀朝后退开,随后又重新回到榻上坐下,不禁失笑出声,“竟是从一个小丫头嘴里能听到这样的话......”
“你出去吧。”他的尾音夹带着一一抹轻叹,还有些许释然。
裴晓葵终于松了口气,低着头自榻边行过,还未走过两步,只听他的声音又自背后响起,“站住!”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