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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而立之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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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郁疑心自己听错了,一个娇柔的女声适时响起:“是刚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我会带他跟严老师赔不是的。不过老板,刚子可真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在片场拍戏太敬业了,所以把腿给扭了……”
严郁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这是他女朋友???!!!
他心里打起了小鼓,不由自主地就跟过去听得更清楚一点:
“我们一起来北京考电影学院的,我考上了,他差点……准备实践一年,明年再考。房租方面您不用担心,就算他真有时候不方便,还有我呢……”
那小子瓮声瓮气地抗议:“姐!你说什么呢!”
那女声叱道:“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呦,在外头的是严老师吧,快进来!”
严郁一惊,房门大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女郎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一把将他拉了进去:“严老师,您快里面坐!”
严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屋里。这个本应该是很轻佻的动作,她却做得大方又诚恳,配以自然得体的微笑,连严郁这样对女人无感的人,都觉得舒服顺眼。什么叫正大仙容,看眼前这位就知道了。
有美当前,怪不得那位肥胖的北京老板倚着床头,笑得一脸慈祥跟佛爷似的。
那小屁孩坐在床沿的另一边,见他进来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模样,被那女郎眼一瞪,他乖乖地低下头,驯服得象莲花座下的观音兵。
谈话几乎完全由这位叫徐凤仪的女子所主导。照她的说法,她这个惹事生非的小弟,简直就是有理想有抱负有道德有情操的新时代模范青年:
“刚子是没读过几年书,那是他家穷,可他自强不息……”
“刚进徽剧团那年,他才十三岁哎,练功练唱的那股子认真劲儿……看过《霸王别姬》了没?比那还勤奋!有个词儿怎么讲来的?对,执着!所以不到几年,就成了我们徽剧团的当家武生,人人都夸他……”
徐刚大概还不适应这么赤裸裸的称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时小声嗫嚅几句:“姐,你比北京的哥还能侃……”
“……张师傅也就随便说说,我哪儿有那么能耐……”
每当这时候,徐凤仪就不耐烦地拿眼瞪他,让他闭嘴,然后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
“……虽然徽剧团倒了,但刚子对表演艺术的心还是一样火热,所以就来北京想继续深造……他真的很努力想融入北京这个城市……”
对,严郁也听出来了,所以他舌头都伸不直还一口一个“爷”的,努力学习京骂,以期更接近北京土著。
总之,在徐凤仪各种自相矛盾的说法,严郁明白了几件事:第一、徐刚连高中都没上过就进了剧团学戏。剧团倒了,他跟着徐凤仪来北京考电影学院,虽然他“又聪明又勤奋”(这是徐凤仪的说法),年轻又英俊(这是严郁的看法),但这个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江西小子还是落了榜,目前在做群众演员混饭吃,天天坐两个多小时的公车去北影厂的门口等戏(换了新旅馆后只需要坐一个多小时)。
第二、虽然这两姐弟感情很好,徐凤仪也考入了北京电影学院,算是有了一条出路,但就算徐凤仪也需要在外面四处打工,才能交足高额学费,不可能有闲钱做外援。而徐刚当群众演员的劳务费一天才20元,还不是每天都能接到戏,比如他扭了脚的这几天。所以经济基础那是严重不稳定。
严郁怀疑旅馆老板是否也能明白这一点,毕竟能抵御徐凤仪魅力的男人不多。那老板明显是被这看起来象观音姐姐的蜘蛛精给迷住了,到后来居然劝起严郁来:“哎,我这人就是心软……严老师,你看这事儿是不是就算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的……”
那老板一面打着哈哈,一面顺势拉起徐凤仪的手,摸了两把。
徐刚噌的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耳朵又开始充血了。
徐凤仪没事儿人一样,依然笑得温婉大方,伸出另一只手,拍拍旅馆老板的手背:“是,刚子小孩儿一个,多谢您体谅……”
那老板被她这么一拍,眼睛都直了,魂儿飞上九天云外。徐凤仪轻轻巧巧地脱出手来,拉过徐刚的手,往那老板手里一送:“我就把刚子交给您了,他有什么行差踏错,您只管骂死他!”
软玉温香突然变成一只又粗又硬的男人的手,抬头碰着徐刚好似喷火的眼睛,老板怪不是味儿地干笑两声:“应该的,应该的……互相帮助!哎,你们谈!”
那老板一走,徐凤仪又往严郁身边凑:“严老师,您看……”
严郁吃不消地站起来:“我来就是想跟老板说,没必要搞这么大。我还有副备用眼镜,不用刚子赔了,大家都不容易……”
他看着旁边的徐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来:“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说话冲了点,本来没那个意思,话赶话就成那样了。您……您别介意。”
这话出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他吁了一口气。徐刚直愣愣地瞧着他,脸慢慢地就红了:“严老师,您人真好……”
他的眼神单纯而透明,让人一眼能望见他心里的感激和真诚。严郁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些无地自容。这淳朴的男孩知不知道,自己晚上在想着他□□,至今仍然怀着诱拐良家少男的不良企图?
他看着眼前这对年轻漂亮的男女,如果说徐刚象株挺拔俊秀的小白杨,徐凤仪就像棵亭亭玉立的美人蕉,并肩而立,看得人耀眼生花,一种“世界是属于他们的”的感觉油然而生。
“呃,我还有衣服没洗完……”他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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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徐凤仪将来一定会是个人物。就凭那样貌、那待人接物……绝不可能会久居人下。
严郁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当年人人都说战飞是一介狂生,迟早会被现实教训得头破血流,独有他一直用仰视的眼光崇拜着战飞。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战飞到北京后混得风生水起,已经能在媒体圈叫得上字号,虽然,不是以严郁期待的那种方式。
如今他在徐凤仪身上也看到了相似的特质,是那种压迫性的逼人气势和志在必得的决心。
她渴望成功,不惜为此忍受委屈,不惜付出任何代价。这野心(或者雄心)太过强烈,明明白白地从她的眼里昭示出来,跟那张端庄圣洁的面孔殊不相称,却因此更为吸引。
观音面孔,妖精眼神……严郁一边搓床单一边感叹,徐凤仪的那双眼睛,真的能算勾魂摄魄,就连盯着她弟弟的时候,都是那么的……暧昧难明。
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哪个姐姐会用这种眼神看弟弟,带着三分母性的呵护,三分长姐式的温柔,却有四分纯女性的娇媚和柔腻,甚至于……挑逗。
这个刚考入北京电影学院的新生,是否电男人电成了习惯,以致于看自己弟弟都换不过来?
当然,这也许是严郁自己神经过敏的关系。如果他真想把那漂亮男孩拐到手,徐凤仪应该他讨好的对象才对。虽然按照一般的定律,徐凤仪恐怕更希望她弟弟的另一半是个千娇百媚的少女,而不是个戴眼镜的老男人。
严郁一面搓着床单,一面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连徐刚啥时候进水房都没注意到,被那一声“严老师”惊到魂飞天外,差点打翻了洗衣盘。一回头正好跟徐刚脸对脸鼻对鼻,慌得只知把床单往水里按。但那小子居然比他还羞涩,手里也抱了一脸盘的脏衣服,红着脸一副想套近乎又找不到词的模样,憋了半天才讪讪然地吐出一句废话:“您洗衣服啊……”
严郁怔了怔,暗笑自己的慌张。这么嫩的小毛孩儿,怎么也不可能发现自己心里的龌龊盘算吧。他随口应答着,笑嘻嘻地看着身边的漂亮男孩。水房里的光线很暗,男孩眉目的细处瞧得不甚分明,但那双眼睛真是明亮得让人心跳,特别是此刻有意示好,那温柔湿润的眼神似足了邀宠的小狗。那头发短短的,硬硬的,但揉起来一定很好玩吧。
严郁努力克制住想按住他的头一阵乱揉的冲动,背过身去不看他。水房是潮湿的,弥漫着水汽。恰到好处的微弱光线,制造出电影般的暧昧场景,他的男孩就在他身旁,眼巴巴地盯着他,他勾勾手指就会过来。
美妙的时刻。美好的人生。
他咂摸着这或许可以称作幸福的滋味,深深觉得这必定是他这段地下室生活中的闪光点。
如果有人这时候走进来,便会看到一个老男人站在潮湿阴暗的水房里,直直地盯着墙角的垃圾桶,面露诡笑。
还真有人走了进来,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正是徐刚的姐姐徐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