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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羊绒短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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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之后,其他的感官反而被放大。
贝诺莉的声音明明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却好像就响在克莉丝汀的耳边,可能因为虚弱的原因,那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低和轻,仿佛海螺里的潮水一般带着湿气。
克莉丝汀一时没有出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闭眼,那分明是她一手成就的造物,每一处皮肤的肌理,肌肉的起伏,甚至指骨的凹凸,她都烂熟于心。
但就好像最熟悉的东西被摆在了陌生的位置,当贝诺莉躺在“她的”床上,□□时,好像忽然就脱离了作品和造物的身份,变成了其他的什么。
具体是什么呢?
克莉丝汀找不出答案。
但她还是慢慢睁开眼。
黑发人偶还是那个姿势,趴在床上,头枕在交叠在一起的手臂上,好像好奇又好像没有的望着她。
贝诺莉温和问:“抱歉,是我吓到您了吗?克莉丝汀小姐。”
“因为知道您要帮我缝合伤口,我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没有。”克莉丝汀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目光聚焦在床单的褶皱,被面的起伏,帘幔还有柜子,床架的筋骨,总之不落在贝诺莉身上。
当然,还有更关键的要求:“别看我,贝诺莉。”
在克莉丝汀提要求之前,贝诺莉的目光一直落向她。
不知道是不是克莉丝汀的错觉,在贝诺莉重新苏醒之后,漆黑双眸仿佛变深变暗了,但暗色深处,却好像闪烁起幽光。
黑发人偶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又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
又或者……是她自己变了吗?
克莉丝汀不知道。
这要求当然也很莫名其妙,不过贝诺莉还是同意的没有丝毫抗拒:“当然,您的命令就是我的意志。”
贝诺莉说的很慢,却很快就垂下眸子,将视线放到近处。
从远处看纯白的床单并不是完全干净的白色,仔细看,才会发现那上面还有用丝线一点点绣出来的小花,一朵小小的蒲公英就开在贝诺莉的眼下,很近的位置。
这是一朵小小的分枝,主枝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纤细的枝条生长向床沿。
然后视野尽头,就撞入一双纤细的脚踝。
克莉丝汀已经站在她的床边。
这距离已经很近,近到贝诺莉可以看清傀儡师小姐的小皮靴上,黑色短袜的边沿,花瓣般的卷边上有一小圈羊绒,紧贴在克莉丝汀的脚踝上方,小腿最细的位置。
看起来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边缘的阴影看起来在引诱着人往危险的深渊滑落。
黑发人偶垂着眸,浓睫微卷下阖掩住缱绻神色,看起来并不清晰,克莉丝汀也没有注意。
随着距离的靠近,克莉丝汀的目光已经从整体落到了那一个个伤口上,先前她只是注意到贝诺莉的手背上,还是袖口外的小臂上有几道裂开的痕迹,没想到被衣服覆盖的地方反而更加严重。
那伤口像是生生从内部撕裂开的,伤口的边缘被扯出仿佛布料碎片的不规则裂口,最大的一道在后背上,从靠近克莉丝汀这一边的腰际一直延伸向另一边的肩膀。
这些伤口看起来都不深,所以从远处看就仿佛并不存在,但走近了才发现一个伤口叠一个伤口的堆在一起,仿佛有种无形的恐怖感在滋生。
克莉丝汀没有闭眼。
她要牢牢记住这些伤口狰狞的样子,然后,把这些伤痕加倍还给制造它的那东西。
不管要花费多大的代价。
克莉丝汀的玫瑰色双眸冷得像淬了冰,但如果让贝诺莉来评价,那可能……
只是温热的另一种表达罢了。
傀儡师少女抬起手,拂过每一处破损开裂的地方,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黑色极细的丝线从她的掌心向下生长,长进贝诺莉的身体里,再一点点勾连起那些损坏的皮肤,扯到一起。
丝线钻进皮肤的时候其实都还好,但当那些丝线开始拉扯伤口的时候,贝诺莉还是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倒不是因为疼痛。
只是那实在是种诡异的感觉,无法形容,难以描述。
比起在意那些,克莉丝汀就在她的旁边,主动触碰她,即使隔着几毫米的空气,即使是为了“修复”她,也要更让她在意的多。
但克莉丝汀的动作还是一顿。
在她反问之前,贝诺莉已经缓慢开口,“我没事,克莉丝汀小姐。”
“请继续吧。”
声音温柔微哑,甚至带点鼓励。
克莉丝汀忍不住朝声音来处看了一眼。
黑发人偶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视线飘向下,按照她的要求没有看她,因为黑发的遮挡,表情看起来也模糊不清,不知道为什么,克莉丝汀却从上面看出了点笑。
贝诺莉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就像捡回家的野犬原本尚在幼年,一夜之间却已经长成成熟的猎手。
獠牙和利爪都藏了起来,危险感却成倍递增。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就在刚刚,黑发人偶的眸光明明仍是温和炽热。
克莉丝汀短暂的走了下神。
当黑色丝线一点点在空气中消散隐去,贝诺莉表面的那些伤口终于修补完成。
原本被撕扯开的皮肤已经慢慢合拢,平整,但是那丝线形成的蜈蚣般的痕迹会在贝诺莉的皮肤表面残留一段时间,直到贝诺莉的皮肤,某种会自行生长的材料重新长好在一起。
再彻底消失。
“等表面的这些伤口长好,我才能帮你替换身体里的那些材料。”隔着一小段距离,克莉丝汀的手指,从贝诺莉的后背,最大的那道伤口上拂过,“你可能还需要在床上躺一段时间,贝诺莉。”
贝诺莉:“当然,都听您的,克莉丝汀小姐。”
黑发人偶点了点头,没有一丝抗拒,只是目光落在床单上,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那么您呢?”
“什么?”克莉丝汀一下没听明白,她已经转身蹲在了手提箱面前,准备整理一下手提箱,有些其他用于替换贝诺莉身体内部损坏的材料要提前准备好。
但当她打开手提箱的扣子,掀开一半箱体时,蓦地闪过黑发人偶看向床单的画面。
她知道贝诺莉问的是什么了……
恰在此时,贝诺莉又仿佛沉思过后,把刚刚的问题补充了一遍:“那么您呢?克莉丝汀小姐,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