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辞》泪·红颜

54、观棋且不语（下篇）

　　“二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顿了一顿，他只是故作不知的笑语。

　　“哦，四弟你果然在这里，父亲那边有事情找你，我猜你有可能是来这里了，就到竹林这里来找找看。”曹丕却只是站在门口，淡然发问。

　　洛水故作平静的将琴曲收稍，见他并没有想要进屋的意思，便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好吧，既然是急事，我们就先行离开好了。”曹植微微提高了音调，故意将此语说给洛水听。

　　洛水没有作声，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悄然离去，也便只是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洛水估摸着曹丕和曹植大约已经行远了，便起身走出茅屋。

　　刚出门，她便看到有些莫名的刘祯，便走上前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哎，想什么呢，原来你看二公子和四公子他们两个也能看呆啊！”洛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一些，掩盖住心中的一点担忧。

　　“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刚才二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怎么，你也认识二公子吗？”刘祯想了想，还是将手中折好的巾帛递到她手中。

　　洛水想了想，随手将巾帛打开。

　　原来是一首似曾相识的诗歌。她对曹丕的诗作并不是很熟悉，此时看到，不由得微微一愣——原来曹丕这样暴力又冷漠的人，作出的诗竟也包含了几缕温情，而诗的内容，却还是让她大大的打了个哆嗦。

　　“泛泛绿池，中有浮萍。寄身流波，随风靡倾。芙蓉含芳，菡萏垂荣。朝采其实，夕佩其英。采之遗谁，所思在庭。双鱼比目，鸳鸯交颈。有美一人，婉如轻扬。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这首诗是为她作的吗？他是什么时候写的，又为什么要写？

　　难道说他是看暴力手法不好用了，便转而采取怀柔政策，想要以诗词歌赋一类的东西让她遵从于自己吗？

　　他已经有了几位小妾，又何必固执的纠缠于她一人？而且他已经对她做出了那种事情……今后，她又该怎么办？

　　心中无数想法犹如电转，洛水只是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诗句，直到刘祯微微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才猛然间回过神来，颇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

　　“真不曾想，二公子竟能作出此等佳句，着实令人钦佩啊！”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心中，却仍旧是留下了一个结。

　　刘祯只是笑了一笑，看到洛水兴致缺缺的模样，便极为体贴的问了一句：“秦公子，我看你也有些倦了，四公子一走，你在这里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改日再聚如何？”

　　洛水缄默片刻，便还是点了点头，略有些感激地向刘祯笑了一笑。

　　离开前，她还是将手中的诗作还给刘祯。

　　“把这个还给二公子吧，如果他问起，你便告诉他，我认为他作得不错，诗中的那名女子闻说了，大约也会颇为欣慰吧！”

　　她的心中已经容下了一个人，即便他能够强要她的身体，用蛮力将她的心门打开，把那人的影子从她心中抹去，那些曾经的伤痕，也还是存在的，悄然停驻于她的心头，带出一声声急切的控诉。

　　走离竹林的路上，她只觉得自己心中一片空茫，犹如寒冬。

　　她是曹丕的妻子，却还是无可避免的对子建动了心。

　　而且——她还是神人之魂。

　　这样的一笔糊涂账，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清，她不敢说。
　　*** ***
　　洛水心中纷乱的回到曹府，郭嬛见她如此，却并不多问，只是默默为她取下外袍，换上女子妆靥。

　　“郭姐姐，你说——我对那人动了心，是错的吧！”想到今天的事情，洛水心中不免有些唏嘘：“实在对不起，我现在的这个位子，本该是你的。还有，二公子——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

　　“不，你没有错。只不过——感情这种东西，又哪里能由得我们选择？”郭嬛为她挽起长发，眉间并无恨意，有的，只是一丝浅浅的痛。

　　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洛水心中不由得有些疼痛，良久，心中千般想法流过脑海，只合一声轻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中所思仅有一人。

　　就像每一位初尝爱恋的少女一般，她在心中悄然思慕着他。深幽的夜晚，她却总是悄然怀念起他那一身如雪的白衣，那一双温和中隐藏了点点闪光的眼。耳边，总能听到那一阵让她自绝望中振作的无名禅曲... ...

　　不知何时，她竟也情深至斯！

　　最可笑的是，这一切，竟是她在收到另一人，一份同样的爱恋之后，才猛然懂得。而那个人，却是她的丈夫——他曾经伤害过她，曾经得到她，而且，将夺去她的生命。

　　不想了，不能想了。

　　越想，心中越乱。

　　洛水深深的呼吸，将种种情绪全部掩藏于内心。

　　“对了，孩子们在哪儿呢？”她想了一下，还是随意提起一个话题，用以将自己的念头引开。

　　“哦，被七公子和周公子带出去玩了。叡儿和翎儿很喜欢七公子，每次他一来，他们两个总是缠上去——还有，协儿好像也去了。”提到曹协，郭嬛的眼中暗色一闪：“对了，洛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洛水愣了一愣，不由自主的问出声来。

　　“叡儿跟你最亲近，你一定要好好教导他，让他效法自己的祖父与父亲。”郭嬛的眼光闪烁一下，还是缓声说道。

　　洛水沉默片刻，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放心吧，他会的——即便我不教他，曹司空与卞夫人也定会让他成为那样的人。”

　　她心中自然明白，曹叡的上面还有曹协这位长兄，虽说立嗣时一般先立嫡子，但曹协的存在，还是颇有些令身为人母的郭嬛担忧挂心。

　　“郭姐姐你放心，既然我认养了叡儿和翎儿这两个孩子，我便必定会尽我所能，将他们教导得令你满意”想了一下，她只是笑着说上一句。

　　“有你这句保证，我便放心了！”郭嬛微微一笑，目光中尽是坦然。

　　洛水凝视着她的眼，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轰然落地——还好，她的所有防备，总算全部卸下了。

　　正这样想着，她却看见曹丕和曹植正在讨论着什么似的，曹丕的笑容略有些牵强，表面上却仍旧是一脉温和，说话的音调也是平静到了极点。曹植倒是没有什么异状，谈吐之间一派磊落。

　　洛水心中不由得有些窃喜，还好这两兄弟现在暂时没有闹得太僵，她的那一点心结，也就不必太早的被扯到明面上。

　　“洛儿，嬛嬛，刚好你们都在，便帮我和子建拿个主意吧。父亲近日里一直在玄武池训练水军，只可惜北国将士不擅水战，晕船者不计其数。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水军训练只怕难有成效。”曹丕见到洛水和郭嬛，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丝不明的意味来。那一点暗色让洛水暗自心惊，连忙在心中悄悄告诫自己，莫要因为一时的失言而出了风头。

　　“子桓，实在不好意思。我四年前嫁与你时曾经答应过你，绝不参与曹家政事。现在我仍愿意遵守自己的承诺，对此事并不插手。”她见郭嬛蹙眉思索，便径直向曹丕摆摆手，说出拒绝的话来。

　　“那也好，嬛嬛，你有什么好主意吗？”曹丕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状似随意的问道。

　　“将战船造得大一点，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可惜再造战船会花掉不少军费，近几年来我们在邺城虽说也渐渐树立了威信，但邺城毕竟比不得许都，我们初来乍到，猛然间提高赋税，只怕会造成天怒民怨的状况。”郭嬛沉思片刻，还是沉吟着说道。

　　洛水微微抬眼看向郭嬛，心中尚且有些意外——原来郭嬛也是一位读过兵书的人，刚才她的这个提议，正是在今年下旬被曹操所采用的，只不过那时侯曹操还搞出了个连船的花样。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等我改天向父亲提一下，看看父亲的意思如何！”曹丕表面上虽说是颇为高兴的样子，双眼却是将洛水狠狠地打量了一个来回，其间满是沉郁。

　　洛水心中冷汗早已出了几茬儿，不由得暗自腹诽了一句——这个曹丕，究竟是想让她怎么办？她参加政治斗争，他不会放心。她不参加，他却又摆出一份不满意的模样，简直是太让人想不透！

　　暗暗地在心里将曹丕骂了个狗血喷头，洛水表面上却丝毫不敢造次，只是微微低头行了个礼：“两位公子，实在对不起，妾身有些倦了，先行回房歇息。”

　　说完，她也不敢看其余众人的反应，只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