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爻》葬三千客

45、第 45 章

　　“这个手链？”
　　忙活了一整个上午，准确来说是吃了一整个上午的棠明离斜躺着看着手里的手链，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自从和明河影吵架以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现在已经到日子了。
　　“怎么不睡觉，天还黑着。”
　　明河影从棠明离身后爬起来，一手轻轻搂过棠明离露出的哪节洁白的腰肢，不时在上面摩擦，那动作也极其色情。
　　明河影整个人搭在棠明离肩膀上，喷涌而出的热气铺在棠明离脖子上。
　　明河影搂着棠明离，那动作很轻柔，就好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可是偏偏那种过于亲近的姿态，却让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儿。
　　怪不舒服的。
　　“到时间了。”
　　明河影一听这话，显然也愣了一下。
　　可能是明河影也没有想到，最开始提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棠明离。
　　棠明离的表情一如既往，就好像刚才说出那句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可以抱着棠明离，所以看不见棠明离的表情。
　　“动手吧”
　　棠明离突然转了过去，双手环过明河影，抱着他。
　　明河影轻轻拍着棠明离的背，哄他。
　　没有人知道现在的棠明离是怎么想的。
　　就连明河影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询问。
　　两个人来到朱茱的房间，朱茱已经睡下了，棠明离坐在床边，用手捏了捏朱茱的脸，朱茱没有醒。
　　棠明离看着这个孩子。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是作何感想，只是内心的那种酸涩不断的蔓延。
　　看着这个孩子，就好像看着当初的……
　　“唉，要结束了。”
　　棠明离的手一路滑过，到了朱茱的胸口位置。
　　而明河影，也拔出了刀。
　　修长的手长出了锋利的指甲，刺破了衣服的撕拉声。
　　“怎么回事！”
　　棠明离微微的皱起眉头！。
　　明明已经刺下去了！
　　“哥哥……是要杀了我吗？”
　　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小孩子的稚嫩的声音，依旧格外的可爱，却也意外的让人惊悚。
　　背后的那个声音格外的冷淡。
　　一如既往的是当初这个孩子最爱用的风格，就好像所有的关系都回到了从前一般。
　　雪白的蛛丝从周围浮现出来，明河影猛地搂住棠明离，转过头看朱茱。
　　一头乌黑的长发，胸前的短发被毛球束起，浅浅的翡翠色眸子。
　　雪白的丝织长袍，苍白的双足踏在地面上，整个人出乎意料的白，甚至比以前还要白上许多。
　　脸上已经有了像裂纹一样可怕的纹路，黑色的，充满着恐怖的气息化作实质围绕在朱茱身边。
　　明明上一刻朱茱还离他们很远，可下一秒却出现在明河影身前。
　　“为什么不让我靠近哥哥，你在怕我吗？”
　　朱茱那双青碧色的眸子里依旧无悲无喜，可是明河影却从朱茱，声音里听出了朱茱的情绪。
　　是悲伤的。
　　是愤怒的。
　　也是无可奈何的。
　　朱茱缓慢地向前移了一步。
　　棠明离从来没有见过朱茱这个样子，猪猪无论何时何地在他面前都是那种冷冰冰的样子，却有着内心的柔软。
　　可是这个时候的朱茱给棠明离的感觉是一种很奇怪的。
　　明河影毫不留情的出手，一剑利落的从朱茱胸前划过。
　　一条几乎贯穿这个身体的伤，按照正常人来说早就应该死了，血液不停的流出，可朱茱的身体却在飞快地愈合，完好如初。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种无限复生的能力，只要还有一丝残渣碎末就可以马上复活变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这种堪称怪物的能力让明河影的眉头不由得一皱。
　　“哥哥只是为了杀掉我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朱茱浑身都黑气越来越浓郁。
　　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在他的心口处不断的蔓延，就好像在荡着秋千似的，在他心中不断地溅起涟漪，却又不可移动半分。
　　“最开始确实是，但——”
　　朱茱愣了一下，他的思维，他的所有情绪，所有感受都叫嚣着杀掉他，杀掉这个虚伪的骗子。
　　朱茱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
　　周围的黑气不断的蔓延，翻滚着，就如同海边的浪水一样，那是雪白的丝织长袍好像被风吹起来似的不断的摇摆着。
　　黑色的长发而无风自舞。
　　但他这时候却也放下了牵动蛛丝的手。
　　那青碧色的眼睛里面多了一份无奈。
　　如果是哥哥要他死，就是把这条命都给哥哥，有又何妨！
　　这么些天过来。
　　他已经活了很久了，从他死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这所有的每一天都是他挣过来的。
　　都是他偷来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
　　朱茱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生命会再一次被取走，猪猪也不知道他偷来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的生命，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或许……就是用来遇见这个人的了。
　　“但后来我所做的每一件事，皆出于真心。”
　　棠明离的声音很温柔。
　　就好像涓涓细流的泉水，在岩石上轻轻的划过，流动的声音一样。
　　让人忍不住的就放松下来。
　　朱茱的身形晃动了一下，那天，棠明离和明河影吵架的时候，他听到了。
　　他们再说恶念，怪物。
　　他知道的，明河影这些都是再说他，在说那个已经不再是人类的他。
　　朱茱那个时候很想冲进去反驳他。
　　可是……那个人说的是对的，他的确是一个怪物。
　　他冷血无情，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可当他看到棠明离那种样子的时候，他突然好难过，好想吃了十几斤洋葱一样，想流泪。
　　可他不能哭，因为没人心疼。
　　因为即使他的眼泪掉在了地上，也不会有人跑过来抱住他，告诉他别哭。
　　这个家很温暖，可唯有他一个人是多余的。
　　“哥哥。”
　　朱茱冲棠明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朱茱第一次笑。
　　第一次带着泪水笑。
　　这种笑容让棠明离的内心一惊，他下意识的就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感觉很奇怪，他从心底蔓延上来。
　　“对于你而言，我是个麻烦吗？”
　　棠明离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低下脑袋不去看朱茱。
　　他想告诉他不是，至少对于他不是。
　　但他什么也没说。
　　“好吧，我知道了。”
　　朱茱冲着棠明离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朱茱很少笑，但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他扬起手，一掌打在自己胸口，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我最喜欢哥哥了，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哥哥为难啊。”
　　朱茱的眼泪从那一颗青碧色的眼中流出。
　　“朱茱！”
　　棠明离惊呆了，他压根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生。
　　朱茱那一掌下的极狠，铁了心的致自己于死地，死活不给自己留活路。
　　两个人谁都没有料到这样的故事发展，尤其是明河影，他更是没有想到最后朱茱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是什么时候苏醒意识的？”
　　明河影被刚刚那一幕震惊了，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棠明离那天会和他吵的这么厉害。
　　明河影深深的看了棠明离一眼。
　　他什么也没有说，那样的眼神很奇怪，让棠明离莫名的感觉，心里一惊。
　　只不过，朱茱是什么时间醒过来的。
　　朱茱听到明河影的问话，笑了笑，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地面上的凉意从身体上透进来，四面八方皆是透入骨髓一般的冰凉。
　　他没有回答明河影的话，反而说起了别的。
　　“我从有记忆开始，我的母亲就不喜欢我，她总是冷着一张脸，不管我做什么，谁对谁错，她都会劈头盖脸的骂过来，我记得有一次，她一脚踢在我肚子上，我在那间空空如也的屋子里呆了三个月，才能下地，那时我六岁。”
　　这些都是几个人没听过的。
　　他进入这个世界，是在朱茱记忆最深刻的时候出现的。
　　朱茱很平静的讲了这一段话，那话中曾经所发生的事情让他如此的困扰，以至于持续了那么多年，他也从未弄懂过。
　　可如今他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却感觉无比的轻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原因。
　　朱茱眼神里出现了迷茫。
　　“我不明白，我也是妈妈的儿子，为什么哥哥弟弟可以撒娇就能换来的东西，我却得不到，明明哥哥都不是母亲的孩子。
　　哥哥总是仗着自己是哥哥，各种找我的麻烦，以各种理由实行他所谓的管教，弟弟也以自己小的理由，三番五次的拿走本属于我的东西。
　　我反抗过，可换来的除了母亲的冷言冷语，是打在身上的棍棒，哥哥是长辈，要听哥哥的话，弟弟是小孩子，要让着弟弟，这两句话，我听了十二年了。”
　　棠明离低着头沉默着，他的眼睛里浓郁着化不去的悲伤。
　　“哈哈……哈哈哈哈！！！！”
　　朱茱刺耳的笑声在耳边不断的回放着。
　　这种声音尖厉，仿佛要透过耳膜似的，传入一个人的脑海中。
　　“十二年来……”
　　“我的世界里没有哥哥出现，我在听到我身世的消息时也没有选择决裂，而为了那可笑的亲情当做什么也没听到。可是后来，村子里不知道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死人，他们害怕极了，认为是天神发怒，为天神献上祭品。”
　　明河影心里咯噔一下，他似乎都能知道接下来故事的发展了。
　　朱茱的声音极其的平静，仿佛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可是不管是明河影还是明河影，他们的心情都不算是开心的，明河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棠明离会说出那样的一个话。
　　“可是村民都那么喜欢自己的孩子，怎么舍得去让自己孩子当祭品，理所当然的，我被挑断手筋脚筋扔进了喜子山的森林里，我看到母亲的嫌恶的表情，仿佛在看什么垃圾。”
　　朱茱声音都弱了下来，他虚虚的说：“所以当哥哥第一次帮我教训那群小孩的时候，我就醒过来了，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好运。”
　　这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从未经历过这种感觉，好像背整个世界遗忘，被所有人嫌恶。
　　朱茱却好像哭了，他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棠明离的裙摆，几乎抓的衣裳都要撕裂。
　　棠明离能感觉到朱茱抓的到底有多用力。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轻轻的握住他的手。
　　“可那时候我想到了哥哥，哥哥对一个陌生人露出善意，或许对于哥哥而言，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却是我从我感觉过的温暖，因为这股信念，我吃掉了那个怪物，我没控制住自己，我杀了所有人，我把他们也变成了怪物，家人嘛，就是要听话才对呀，这不是他们告诉我的嘛！”
　　朱茱哭的泣不成声，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下气的说：“我不是坏孩子，我只是不甘心……”
　　“为什么要怕我呀，我只是想接近你，我只是想在感受一次，为什么又要把我推回去。”
　　朱茱头一次哭的这么狠，似乎要把他这十几年来所受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把他生下来。
　　既然害怕他，为什么又要接近他，给了他光明，又要一把将他推开。
　　“我——我小的时候，约莫是八百年前，不小心掉进了鬼面蛛的巢穴里，几千只大小不等的蜘蛛盯着我当时还没成长只有七八岁大小的豆丁，差点被吞了。”
　　棠明离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时候，几千只白色的，背上有巨大人面的蜘蛛瞪着绿油油的眼睛，嘴里的唾液几乎要滴到他脸上，他整个人靠在身后的巨石上，避无可避。
　　明河影知道，一个妖族的“成长”前都是保持着幼儿的形态的，若非经历一些足够让你长大的信息，永远都是那个形态。
　　“原来是这样啊。”
　　朱茱放心似的露出一个笑容，眼睛迷迷糊糊的，再也看不见东西，手也无力的垂下来。
　　“若我早生八百年，救下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怕我了，我是不是就能真正感受一次那种温暖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