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独占欲 ...
-
甫一进入，洛辞就感受到了非常激烈的排斥。如果说别人的精神世界是一座围着篱笆的小花园，那么戎北辰的精神世界就堪称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那精神力强大到不似一个哨兵，正全力以赴地拦截他的精神触须。他织成的屏障密不透风，竟然让洛辞一时都找不到突破的口子。
那感觉不像是入侵一个哨兵，更像是在入侵一个与他势均力敌的向导。洛辞回忆起汉森的话，他说戎北辰极有可能成为一个黑暗哨兵。这甚至与他想不想无关，他天生拥有这样的禀赋。
“共振率18%。”手环响起了冰冷的提示音。
一般摸到哨兵的精神屏障时，共振率都要达到50%左右，然而在戎北辰这儿，20%就已经建起了一道天堑式的屏障。
“你排斥我做什么？”洛辞拍拍戎北辰的背，“敞开来啊，放轻松。”
“我要是……能自己敞开……”戎北辰咬着下唇，断断续续地说，“我要你做什么……”
洛辞“哦”了一声，毫无预兆地突然开始加大力度。他放弃了迂回试探，直接对着精神屏障展开了攻击，无数精神力拧成一股，毫不费力地就突破了这层屏障。
“唔！”戎北辰痛苦地闷哼一声，猛地弹起来，本能地挥出一拳——精神上痛苦到无法反抗，他下意识就要去反制洛辞的身体！
哨兵的速度何其之快，洛辞刚意识到不妙，就感到一阵风扑向自己的门面，睫毛忽地一颤，他看到那拳头就停在自己的眼前，指节捏紧到青白，手背青筋毕露。
洛辞没有躲，这一拳也并没有落在他的脸上。戎北辰在最后一秒控制住了自己，左手死死地抓住右手腕，仿佛对待自己的仇敌。
同一时间，手环的声音响起：“共振率22%。”
“没用的东西。”洛辞冷笑道，“你就这点出息？”
冷汗大滴大滴地从面颊上滑落，戎北辰收回了手，生硬地说：“我的错。”
“跪好了，手背到身后去。”洛辞不耐烦地说，“再动手一次，我涮了你的脑花。”
戎北辰显然很珍惜自己的脑花，乖乖地在床上跪坐着，双手也背过身去，互为枷锁地握住了手腕。他微微扬起下巴，正是一个引颈受戮的姿势。忽然，他感到微凉的手指落在自己脸上，紧接着眼前一亮，他的眼罩被揭去了。
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于在他人面前隐藏自己，活久了，几乎感觉那是自己的一件正装外套。而洛辞就这么拿掉了他的伪装，直直地审视着他的面目。
戎北辰的心中涌现一种强烈的羞耻感，仿佛被人剥光了丢在大街上一般。他急促地喘着气，手指收紧到痉挛。头垂落下来，耳朵热得发烫，眼睛不敢往前看，只是盯着自己的膝盖。
被赶到地上去的黑狼，也蜷起了身子，把头埋到了大尾巴下面，“呜呜”地低叫着。
他听到洛辞笑了。那是无比愉快的笑，像羽毛一样搔着自己的耳朵。
洛辞抬起他的下巴，眼前便是一亮，没想到戎北辰的嘴唇生得浅淡，眉目却是浓墨重彩。和天星一样，他也是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眸如点星，上眼睑边还有一颗小小的痣。一双剑眉微蹙，倒压下了那种浓艳之感，显出勃勃的英气来。
他是着实被惊艳了一下，早就知道戎天星生得好，是个标致的东方小美人儿，只是没想到戎北辰在和他大致相似的基础上，长成了另一种风味。他的美是英姿勃发、极富声势的，有一种少年侠士的肆意风流。
戎北辰被他的眼神细嚼慢咽地品尝着，先是难以自抑地脸红了，而后怒气涌上来，倒是把羞涩压了下去。他咬牙问道：“看够了吗？”
“没看够。”洛辞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之前看得少了，现在要补回来。”
玩笑归玩笑，他仍然兢兢业业地试图侵入对方的精神世界。突破最开始的屏障后，往里却不见通畅，反而越发凝滞阻塞。那是一片混沌不清的意识团，积攒着大量的情绪废料，那些无法处理的声音、画面、气味都密集地堆积在一处，组成了一团黑色的浓雾。
这也是洛辞第一次见识到如此臃肿的精神世界，就像是一幢严严实实的城堡，外表看起来坚不可摧，其实里面积攒了十几个世纪的垃圾，堆积到快从内部爆炸的地步。
“怎么会有那么多精神废料……”
戎北辰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闭着眼忍耐，从牙缝里吐出声音：“我接受的信息量是普通哨兵的好几倍，况且没有向导能给我深入疏导，久而久之精神负担就越来越重……”
“废话，这种常识需要你教我？”洛辞撇了撇嘴。
“明明是你先问我的！”戎北辰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理的向导，怒道，“你动作快一点，很痛啊！”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我也少说两句。”洛辞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嘴，把他捏成了扁扁的鸭子嘴。
但他自己并不少说，感慨道：“你说话还没天星十分之一好听，怪不得平时都是天星讲话呢。”
一边说着，洛辞一边开始着手清理那些废料，他的精神触须四散开去，大刀阔斧地开始清理污秽。他的意志是无形的风，吹到何处，就是一片云开见月明。
戎北辰舒服得浑身发颤，也顾不上和洛辞理论，感到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明和畅快。他像是顶破了泥土的种子，第一次感受阳光和雨露，在一片和畅的惠风中肆意地舒展枝叶。
手环播报的数字缓慢爬升，洛辞一番辛苦劳作，终于将共振率稳定在了37%。再往下，他感到阻力愈发强大，简直是一座看不到顶的高山。他很有耐心，并不急着一天就征服这座高山，于是转头帮戎北辰做起了浅层疏导，一遍遍地梳理与抚慰，清除掉他浅层意识中的沉疴痼疾。
被侵入的痛苦很快消失了，戎北辰慢慢平静下来，紧握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松开，他在一种飘飘然的幸福中忘乎了一切，身体变得不受控制，微微摇晃着，一颗心在腔室里雀跃地跳动，撞出砰砰的喜悦的声响。
“舒服吧？”洛辞问，“从来没有向导到过这么深，除了刚出生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这应该是你这辈子第一次感到这么轻松。”
“嗯……”戎北辰发出模糊的声音，洛辞的话音像是给了他某种暗示，他忽地睁开紧闭的双眼，像是初生的小兽一般，迷茫而又警醒地放出目光。
他的五感重又打开，世界对他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面貌，尽管他所拥有的不过是一片昏沉的夜，一张狭窄的床，以及……坐在床边的、面带微笑的导师。
戎北辰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洛辞看他，他也无所顾忌地回望过去，目光直直地撒出去，是一道细密的网，能打捞起所有的细节。他觉得洛辞是很美的，挑不出一丝瑕疵来。
在这片新生的天地里，他的导师给了他关于“美”的最初定义，此后他看到一切的人或物，都会下意识地用此时习得的标准去衡量。一切像是洛辞的，那就是好的，一切不像洛辞的，那是丑的，是他所厌憎的。
他怔楞了许久，忽然道：“你说点什么。”
“你想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好，我想听你的声音。”说着，戎北辰忽然靠过去，揽住洛辞的肩膀，鼻尖凑到他的肩窝里，贪婪地嗅他的气息。
“很痒哦。”洛辞躲了躲，倒是没有推开他，反而轻轻地哼起了一段曲子。那是一段民谣小调，只有几段重复的音节，他的音色干净，虽然跑调得厉害，但乍一听也是悦耳的。
这是治疗的一环，此刻他的声音与气味，对于哨兵来说，都是珍贵的礼物。
他觉得戎北辰很可爱，所以不吝惜于送他点甜头。
忽然，他感到后颈上传来湿热的触感，身体忍不住一缩。戎北辰本来松松地抱着他，此刻猛然收紧了手，将他控制在怀里，然后锲而不舍地用脸颊磨蹭那片光洁的肌肤，又去舔他的后颈。
洛辞觉得他索要的有些超过了，于是毫不犹豫地收回了精神触须，退出了戎北辰的精神世界。他拍拍少年战栗的脊背，“治疗结束了，起来吧。”
他一退出，那种无与伦比的美妙境界便消失了，戎北辰恍如从一场大梦中清醒，浑身还沉浸在软绵绵的幸福中。
他打了个激灵，因为知道再过不久，又要回到那种无法忍受的境地里，又要每天全副武装，隔绝一切刺激，又要无能为力地看着废料一天天堆积，此后每走一步都比上一步更沉重……
除非，他能得到这个向导，全世界唯一能进入他的世界的向导。他知道37%绝非他们之间的极限，洛辞还可以进入更深的地方，他有能力做到，自己还能承受。
沉默了半晌，戎北辰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强的向导。”
“嗯。”洛辞很平静地接受他的赞誉，舒舒服服地向后靠在枕头上，微笑着等待他的下文。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S级，我会比那个加伊尔更强，比其他任何哨兵更强。”戎北辰抬眼看他，“最强和最强应该在一起。”
“哈哈哈……”洛辞很不给他面子地笑了，“你说这句话，是在追求我吗？你想成为我的哨兵，嗯？”
戎北辰为他夹着嘲讽的口吻皱了皱眉头，平心而论，他对洛辞的向导能力已经是彻底折服了。但回到这个人本身，他又觉得那是一团不可捉摸的火星，有时撩得他口干舌燥，有时又要烫得他发痛。
他必须刻意地为自己隔绝一切不安定因素，他很清楚自己是个不稳定的热核反应炉，他受不了任何刺激。
很奇怪，世人总觉得哨兵和向导应该从身体到灵魂都完全契合，仿佛只要共振率高了，那就理应钻进一个被窝，共度一辈子人生。但戎北辰不这样想，他立刻重申了自己的诉求：“我想成为你的哨兵，不是成为你的伴侣。”
“你已经是我的哨兵了。”
戎北辰惊讶地睁大眼睛，为这句话一颗心雀跃地要跳出来。然而他很快就理智地反应过来，瞪了洛辞一眼：“你到底有多少哨兵？”
“谁知道，至少有两百多个吧。”洛辞不甚在意地回答道，“只要是我治疗过的，都是我的哨兵。反正我很强嘛，再多点也没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戎北辰说，“我是说，我想成为你的唯一的专属哨兵。”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给我三年时间，我能到达那个位置。如果你想要选一个能与自己相配的哨兵，那你只能选我。”
“你也误解了我的意思。”洛辞摇了摇一根手指，“我从没打算找一个专属哨兵。”
“你想一辈子做公共向导？”戎北辰讶异地问。这简直不合常理，公共向导意味着总要和不同的哨兵接触，意味着无法达到灵肉合一的接近百分百的融合境界。这个社会对大龄的公共向导也有着很深的偏见，认为他们毫无魅力，或者毫无能力。
况且，因为常常要执行危险的任务，向导身边总该有值得信任的哨兵才好。一个无主的向导暴露在战场上，对于敌人来说是最美味的猎物。其他的洛辞可以不在乎，难道他连自己安危都不在意吗？
明明没有共振，然而洛辞就像是读出了他的思想，微笑着说：“对，我不在意。
“假如我成为谁的专属向导，那我只能为他一个人提供服务。”洛辞枕着自己的胳膊，“但其实我本来有能力帮助四十个哨兵，你刚才体验过的那种快乐，我能让那么多人都得到。在我看来，这是更有价值的事情。”
他对着很多人都阐述过自己这套理念，当然也收获了不少嗤之以鼻，但是戎北辰听得非常认真，眼睛亮亮的，像黑夜里的一对星。
因为他是认真的听众，所以洛辞愿意说得更多：“和你一样，我的精神力也是天生的，天生就要比其他向导更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哨兵做疏导了，其中有一个人的天赋不比你差。
“我常常会觉得，既然上天赐予我这样一种才能，那么我就应该尽情地使用它。北辰，你的精神世界的确很难搞，但也不足以耗费我所有的精力。你可以在任何时候来找我，我都会帮你做疏导——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哨兵——不过你最好放弃独占的念头，我想我这辈子大概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
听了这番话，戎北辰本该是感到松了口气的，他不必费尽心力地去占有谁，就可以获得想要的治疗，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呢？但是他心里燃起了另外一簇火苗，邪恶地鼓动着——
偶尔拥有洛辞是很好的，他想，但若能永远地拥有他，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独占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