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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思量如梦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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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露坠。
滴尽楚兰红泪。
往事旧欢何限意。
思量如梦寐。
……
深秋夜半,寒风瑟瑟。
单薄外衣,怎敌肆风又起。
娇人急急地迎风而进,抖动的纤指还在向前延伸。茉白的小脸分明已经为刺骨地寒风而扭曲,眼睛,却执拗地盯着前方。那儿,恰是一株随风摇摆的深紫色草苗。
“绝……绝魂草,就差一点了。”
眼看,指尖就要触及到叶缘处时,肘边一个侧滑,小脸栽了下去。
“噗——呸、呸~~”清了清脸庞的泥迹。小脑袋再次竖了起来。“我……才不会这么简单,就……”
话未说完,小脑袋再晃几下,重重地贴了下去。
眼眸黯淡地视着前方,久久不肯闭上。
是啊。当然不能闭上,因为……她不服啊。她可是堂堂莫离世家的一员啊,居,居然……
“被……那个死丫头,阴到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娇人终含着这深深地一口怨气,闭了眸子。
…… ……
那么……一直活蹦乱跳地莫离岚,怎么会变成这番田地呢?
其实不难猜测。因为最后一个见到莫离岚的人,正是现在身处天高庄,一脸无辜、无怨,最无害的娇小女子——金赞云。
天高庄东苑的厢楼里,金家老三脸上是一抹从未有过的傲色。
因为今日,她深养闺中的亲女赞云,总算是为她争了一回脸。
“怎么样?”笑仰起肥硕的腮帮。“这次……谁还能说我们的赞云,在金家就只是个摆设?哎!哥~~你就说,这次赞云露不露脸?啊?”
“……”金布衣一脸的憋气,只点点头,不说话。
金老夫人倒是会意地笑了笑,手指点着扶椅,缓缓道。“嗯……这次这招棋,真是没有白下。有谁会想到,咱们金家从一开始就是‘武’、‘医’双管其下,除了凛羽,咱们的赞云也是个习医的‘奇才’。哈哈……说到底,真没白费了从小就给她请了那么多名医,叫她学医。虽然……凛羽没学出个样子来,这赞云……倒真是成了材了。”
这话一出,老三本就笑开的嘴更是咧到耳根了。只是听到儿子被贬的金布衣,脸色凸现一阵犯难。
“现在,还不知道那妖女是不是真被赞云的‘暗针’制住了,说不定……她道行太深,那金针暗穴根本就伤不了她。”语气中微含怒气。“再者说了,就算她真被那‘暗针’所制,谁又知道……翔儿会不会为了她……就,就同意帮咱们取‘玄武秘籍’呢?”
“什么——?!”金老三再也坐不住了。刚攀上来的喜悦感经大哥这凉水一泼,火爆脾气涌上头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哥,我说你要是妒忌我们赞云给金家长了脸,你就直说。别在娘面前说这些虚的,我告诉你,我们赞云最拿手的就是针灸刺穴。那丫头之所以让咱们那么惧怕……还不是因为她一身的毒性,我们赞云妙手这么一扎,纵使她再熟毒、善蛊,只要有金针封了她的穴,看她以后还怎么得瑟。至于翔儿那边,你更是胡说……他对那妖女的爱护,你没见到么?所以,他是一定会答应的……”
“老三。你……”
“好了,不要吵了!”金老夫人凤杖一落,止住了兄妹二人的纷争。
“布衣,你也是。都这种时候了,还和老三吵什么。说道底,有没有用,制不制得住那妖女,这事儿还是歹问赞云啊……”说着,微转了头。
只见坐在一角的金赞云,仍是一脸的呆滞。其实自她进门后就一直神游于外,迟不回眸。
“赞云——!姥姥问你话呢。”老三眉头一皱,伸手推了下女儿的手臂。“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啊……”猛回了神绪。“我……我想,应该是……得手了。”
“你听听?她自己也都不确定是不真的制住那妖女了。”金布衣再次抓住了话耙。还要挽回自己的一点颜面。
“赞云……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倒是把话说清啊……”老三一个着急,猛揪住了赞云的衣角。
说清?她也想说清,可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的事,又该如何说清呢?
她敢以‘金赞云’这三字发誓,她得手了,她当时真的得手了。因为她确实把那三根涂了‘芎磺’的金针刺入了莫小二的颈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
所以,她真的以为她得手了,那一刻,她甚至可以看到‘凛羽’表哥成功的一瞥笑容。一切,她所有的卑鄙、阴险,所有的不堪,若是为了那个人,她都可以做出。只是,后一刻,她又慌了。因为她脸前的这个女子……盯着她笑了,而且……又是带着那一脸的轻蔑与不懈。
那个女子当时说出的话,就如穿心的利剑,一次次、一下下,至今,都环绕在她身边,时不时地猛穿过她的心窝……
当时的一幕幕情景在赞云的深目中渐渐回放……
莫离岚笑撑在桌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惊慌。
就好像已经预知了金赞云的暗算一般,所以表情中,只看得出一丝疼痛,其余的全是轻笑……
“我以为有什么高明的招数……想封住我体内的毒虫,要挟小冷帮你们取秘籍?呵~~~你就那么稀罕那本什么‘神医’地破书?我可不稀罕!你们要利用我逼小冷么?哈哈哈~~~~可笑!我偏不从,我偏不要那本破书救……就凭你三根绣花针,也想封住我体内的‘绝蛊’?开玩笑——!”
“你……不用再死撑了。我知道你恨我,你恨吧。但是……我封的穴,是……是死穴。这世上没有人解得开,我也解不开。除了‘玄武’……。无论你体内养的是什么蛊,都……没有用,封了穴,它就会慢慢死去的。所以……你没得选,表哥为了救你,一定会去取书的。”
愈加茉白的脸上,却再次高扬了嘴角。那一笑,甚至有些鬼魅,看得金赞云一阵寒凉。
“我不恨你……呵呵,相反的,我同情你。不,我同情你们金家每一个人。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每个人,都有一张……虚伪,阴暗,彷徨的脸。我的家人,他们……虽然是世人口中的大魔头,但是……他们却有着,比你们所有人……都要真实,和温暖的一张张笑颜。你们想用我来逼小冷去取书?呵呵……我就算让绝蛊,死在我体内,我也不会对小冷说的。你们要是想让他知道是你们……对我下了毒手,那……你们就去对他说我被封了穴啊!我,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把柄。呵,呵呵……我就是不让你们得逞。”
金赞云紧缩了拳头,只见,深深陷进了肉中。眉角微抬。
“我……在针上涂了,芎,芎磺……”
“……”莫离岚缓抬了头,一瞬间,一抹似笑非笑的嘴角微现。
金赞云看清了那一瞥笑容。狠狠地,扎进她的胸口。无情地、尖锐地、冰冷地,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完全小人地角色了,在这个执拗地女人面前。
‘芎磺’。对于专门制蛊的人来说,就像砒霜一样。任何带毒的生物,只要被‘芎磺’近了身,那就是生不如死地一阵阵钻心之痛。她犹豫了好久,才在金针上涂了它。所以,这一刻,金赞云是以站在地狱中的一副冷脸相对。她豁出去了,一切,都在此一搏。
就像她涂上‘芎磺’的那一刻,一颗心,已经被染成了黑色,带着她身为金家人的最后一丝针扎。
“我……知道你很痛。只要让表哥为金家取回书,我……会为你止疼的。”金赞云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是不是为了向对方证明自己最后未泯的一丝良心。
“……”或许是‘芎磺’的作用,她太痛了,以至于说不话来。莫离岚只是手脚微缩,起身离开了椅凳。缓缓地,移了几步,才吐出一句。
“‘芎磺’?好毒啊!是……他们逼你做的么?”又是一笑,却显了疲色。“金赞云……我可怜你……”
纤躯踉跄几步,伸手轻推开了房门,惶惶,踱步而去。
只剩金赞云只身滞坐,久久,无语。眼只是望着抖晃的烛光,有晶莹攒动在里面。娇人,却死死地揪紧手指,不肯让水珠滑落。
是啊……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泪,没有留下的理由啊。
“金针,是金家长辈吩咐的。而‘芎磺’,没有人……没有人知道。那是我……自己放进去的……”
声音弱不可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柔弱的女人,更容易在逆境中爆发。金赞云还是随了金家的一池黑水,而她身现的墨色,其是愈黑了……
…… ……
“赞云!”
猛地,被娘亲地一晃,惊回了神色。
娇人重整了脸上的一丝颓色,启了唇。“我把金针……全刺入了。而且……我确定她被封了穴。不出十日,她体内的毒物必死。至于,表哥……”
小二执拗地一张脸,仿佛在这一刻重现了。
金赞云带着幽怨地眼神,缓缓地重复着那个女子的话。
“她说:就算死……她也不会让我们利用,她说……她绝对不会告诉表哥,被,封穴的事。她说要……我们自己去说,看表哥若是知道了我们暗算她,表哥会怎么对我们……”微顿,抬头看看,在场,已是同样的一片惊异。一瞬间,内心被压抑的一丝感情激荡愈烈。
“娘!她真的是疯子,她完全不怕死啊……”金赞云一把握住了娘亲的肩头,惶恐地盯着她。此时,声音却开始抖动。“她,她……说她同情金家,她说她同情我们啊!她还说她可怜我,她真的……根本就不怕死。更不怕封穴……她要和我们斗到底,她宁死也不要被我们利用。她不会让表哥为她去找‘玄武秘籍’的,她是疯的啊————!”
这一刻,没有人相信那莫小二是疯的。因为他们面前,最熟悉的闺女金赞云,已是一脸的疯色。
好一会儿,厢房里没有传出声响。
莫小二。她到底怎样一个女子啊?
他们的计划,他们的伟略,一切都在进行着。可就是关于这女子的事,他们总是算不到。就算得手了,算计到了她,可最后,还是会为她乱了全局。
“我就不信……她,她真敢拿命和咱们博?!”
金老夫人,那依旧的一脸持重。说完这一句,已经很明显了,她不容许任何人打断他们金家的大计。
在她眼中,莫离岚的命是渺小的可以忽视的东西。只有金家的地位、名誉,才是一切的重点。
…… ……
寒风,依旧瑟瑟。
单薄之躯,覆于一片萧瑟之中。
微有一丝日出之光拂来,橘色中缠绕着一抹暖意。遍洒于娇人全身,凝滞的身影在初晨的薄雾中却迟迟无所动静。
莫离岚带着一脸的皙白,迷糊中,却弱弱吐出一句。
“他爷爷的。打,打死我也不能让小冷知道,我……居然是……被那个弱不禁风地,小丫头……给暗算了!”
眉头猛地一攒。“真……真他爷爷地……丢人。”
一阵寒风吹来,拂过脸庞,拂过一片草原。
一拂拂,一浪浪。莫离岚,终被淹没在一片‘草浪’之中。而手指,就落在那蒙昧以求的‘绝魂草’外不及三寸的地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