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之浴火重生》灯笼花

9、第九章

　　大殿门口，正并行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月白风清、端严雅正，着一身月白色长衫，绾好的发髻上戴着一顶晶莹流转的紫金玉冠。身边的女人看起来身量较小，着一袭杏黄纱衣，长相灵动可人，头上梳着百合髻，就是左边发上簪一朵粉色宫花让人瞧着有些不伦不类。

　　凤离待看清这女子长相，不由得心神巨震，眼中瞧着那朵粉色宫花也不禁觉得刺目。

　　就在她神思震荡之际，身后传来一声不小的冷笑声，有女人的声音嘲讽的道：“也不过是别人不要的，瞧她那样儿，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狐狸变的。”

　　另有一个女声小声的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你们瞧她头上那花，真真太可笑啦！”

　　提起这花，先前那两个声音齐齐静默了会儿，才听一个声音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如今可有好戏看了。”

　　凤离稳住心神，方才发现又有不少仙僚明里暗里的朝她瞧来，似乎在探看她的反应。

　　她心里不由苦笑，看来今天的主角竟不是天后，而是自己了。

　　众仙瞧着当今天界太子携了戴粉花女仙去向天后贺寿，女仙向天后献上寿礼，天后不咸不淡的答应了几句，两人便退下来，自有引导神官将女仙带去后座，而太子殿下则被引导着坐在了凤离对面。

　　是真正的面对面而坐。

　　凤离与云慈都不禁抬头互看了一眼，又都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这下众仙又找着了谈资，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

　　凤离心不在焉的啃着桃子，眼神不由自主的便投向先前那女仙的方向。似乎长高了一些，还是那样娇俏水灵，与身旁的仙僚说话时模样还是那样天真灵动，倒不见有任何失落的样子。

　　凤离稍稍安心，却见那女仙目光倏然转过来，与凤离撞了个正着。

　　凤离有些心虚的准备转移视线，却见那女仙对着她挑了挑眉，旋即又垂下眉睫，再抬起头来时却是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如当初一般。

　　这让凤离心生疑惑，怀疑是自己一时眼花。

　　她皱着眉头回转视线，恰巧碰上对面一双暗含薄怒与警告的眼。

　　天君天后在上方说着例行的场面话，寿宴也正式开始走上例行的程序。

　　一些身着彩衣的仙娥上来载歌载舞，飘飘欲飞。众仙僚们彻底放松了下来，欣赏歌舞的，品尝美食的，拉扯八卦的，一时宴上众相欢悦，一派喜乐祥和。

　　凤离啃完了两个桃子，欣赏了一段歌舞，正觉无趣，瞧见对面念真与身边仙友聊得入港，便思索着自己待会还是得找个机会溜出去才是，这宴会她坐在这里真是每一刻都难受得不行，想不明白十万年前的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期待。

　　一段歌舞毕，有仙友向天君天后祝酒，凤离想着机会来了，正要起身，却见天后朝她招手儿，道：“离儿，过来。”

　　凤离无法，只得提着裙摆，在众目睽睽之中恭谨的走上高台去。

　　天后一把捉住凤离的手，拉了她在自己身边蹲下，在外人看来，姿态不可谓不亲密了。

　　凤离眼睛一酸，她倒不是感动，而是笑十万年前的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卯足了劲去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现在得到了，也不过如此。

　　“离儿，这些年苦了你。你阿爹阿娘去得早，你师父又是个万事不管的，但凡本宫以前多放点心思在你身上，你也不至于——”

　　说着，又低头拿帕子压压眼角，伤感了一回，又笑着道：“可喜你跟着你师尊，是个有福分的孩子，如今倒出息了。本宫看你年纪如今在天庭也算不得小的了，可惜这十万年将你蹉跎了，哎……”

　　凤离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也便由着她拉着。

　　天后看看凤离，想了想道：“你师尊是个远离红尘世俗凡事不计较的，本宫与天君商量着这事还得由我们来操心，如今借着本宫这寿宴，这南天庭上也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就由本宫做主，给你相看几个如何？”

　　凤离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了解了天后这番话的含义。

　　这是要，公开给她相亲？

　　她皱着眉头想着措辞怎样拒绝，却见天君天后见她不乐意的神色均是面色一沉。天后道：“离儿，你如今可还是……”

　　后面的话没有问出来，但大家都知道。

　　可还是恋着云慈不肯放手？

　　凤离脸色一白，这下算是彻底明白天君天后此一举动背后的真正目的。

　　是怕她，继续纠缠云慈？是怕，十万年前的惨剧重演？

　　她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只怕会越描越黑。只得低声道：“凤离听凭天君天后安排。”

　　反正凭她这名声，也没人敢要她。

　　天君面色和缓下来，天后亦是喜笑颜开，拍拍她的手，道：“这样想就对了。”说着，声音低下来，靠近凤离道：“今儿来的里面有一个和你正般配，就是如今的北海水君，年纪比你大上一万岁，如今在这仙界要找到一个与你年纪相当的确实不容易了，明儿本宫安排你们见面，彼此了解了解。不合适，本宫这里还有备选的……”

　　凤离听得有些脸热，饶是她如今自以为深厚的脸皮，也禁不起这样一本正经的调侃。

　　倒不像给她相亲，像是让她选妃子。

　　北海水君？一方之主，听着倒也不错，就看人家瞧不瞧得上她了。

　　天后又拉拉杂杂的说了一通话，凤离含含糊糊的应着，最后找了个空隙，这才退下来。

　　下来之后她也没有回自己座位了，直接从侧边一道小门退出去，这道小门通瑶华宫后园，凤离绕来绕去，才终于绕出了瑶华宫，扶着宫墙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时辰尚早，她也不想回去凤鸣苑一个人面对偌大空殿，便拣了人迹罕至的小道随意的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不经意四下一看，自己竟走到南天庭背面的一片铁英树海里来了，这铁英树树形如伞，长得极高极大，结粉白相间的花朵，远远看去，就如云海一般。

　　天界的铁英树四季常绿，也四季开花不绝，树下落英缤纷，人踩上去，像是铺了一层极厚的花垫，极是舒服惬意。

　　凤离闻着铁英花极淡的幽香，信步朝前走着，她记得离颜渊不远处有一株铁英母树，是三界之中所有铁英树之母，自然长得更高更大，她小时候最喜欢到这里来爬树，爬上高高的云端俯视下方，真有开阔心胸，睥睨万物之感。

　　走着走着，正不辨方向，想跃上树端瞧一瞧，就听前方树海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她觉得不妥，便退后几步，退到更浓密的树下，静静的等着说话的两人离去。

　　就听得其中一个年轻的女音道：“想必今儿的寿宴一定精彩至极了，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资格去参加就好了。”

　　另一个声音道：“听说天后的蟠桃园千年结一次果，一颗蟠桃可抵你我千年修炼，今日的寿宴上肯定少不了要摆上蟠桃待客，那些神仙们可是有福了。”

　　“说你见识短你还不信，能参加天后寿宴的神仙哪还需要蟠桃增长修为？哪位不是上万年的根基？据说十万年以上的神君今儿就来了十多个呢。”

　　另一个啧啧叹息，“就是呢，只恨无缘得见，这样的盛况，你我什么时候有福分见一见也好。”

　　“今年的寿宴只怕比以往不同，你不知道传说中回来的那一位上神也去参加了吗？”

　　“那一位？是凤离上神么？就是你上次与我说追太子殿下追到红莲地狱里去的凤离上神？”

　　“谁说不是呢？你也小声一点，当心别人听了去，可不是顽的，这个上神可没有长歌神君好相与，听老一辈的神仙们摆起来可跋扈得很，听说当年有个女妖精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竟被她拿神鞭把骨头都抽断了，皮都拔下来送了人，你我这道行可不够人家现在抽一鞭的。”

　　另一位倒吸一口冷气，连带声音都颤抖了几分，“那我们别说了，对了，你说长歌神君是去哪儿了？怎么一闪人影就不见了？”

　　“走吧，再出去找找看，这鬼林子也忒大了，我还就不信今儿捉不到他……”

　　说着，声音已是去得远了。

　　凤离躲在一丛浓密的花树下，又等了等，方走了出来，拍落身上的铁英花花瓣，瞧着二人走远的方向，不由得苦笑了出来。

　　抽断骨头？扒皮送人？

　　她不知道自己竟被如此妖魔化了，但是她当初做的事也比传闻中的好不了多少，想想别人倒是也没有如何冤枉她。

　　只不过，该如何补偿才好？鹿蜀的断角，那是万万不可能再生的，再想想办法吧，能补救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吧，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咳……”

　　一声轻咳，在这寂静的林子里听起来像放大了无数倍，将凤离的思绪生生拉了回来。

　　她回头四下一看，哪有什么人？

　　但那咳嗽声如此清晰，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再放出神识探看一番，果然在身后不远处的铁英树上看见个年轻男子。

　　凤离诧异的睁大了凤目，倒不是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而是这个男子身下的这棵树，赫然就是她方才正在找的铁英母树了。

　　那男子穿了一身极为骚包的孔雀蓝的袍子，正躺在一根粗大的铁英树枝桠上，一只脚跷起，另一只脚垂落下来。

　　随之垂落的还有他如墨一般的长发，发上缠着的一根玄色丝带。

　　颜渊边的河风吹了过来，荡漾着幽幽的花香，吹动了男子的长发，丝带，袍服，生生将这一幕衬得如画儿一般。

　　凤离仰头，看不清男子的容颜，也不大关心，既然这棵铁英母树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她就想着改日再来算了，下次一定要去找一找小时候刻下的那些傻话，找机会抹去才好。如今再被人瞧见了，只有更增别人笑谈而已。

　　她刚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男子叫道：“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