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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君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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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老人家后,沈清辞两人并排往下走,准备再去看看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
丸子外面包着层牛皮纸,君诺离烫的拿不住,不停的换手。
“来,我替你拿。”
沈清辞就着竹签,举起一个圆滚滚的丸子,递到她唇边。
丸子是鲜菇和油豆腐炸的,裹挟了一层酱汁,香气四溢。
君诺离愣神:
“我自己来。”
沈清辞笑着摇头,执意喂她。
君诺离快速看了眼四周,四下无人,一口咽下。
她抬起头,有些羞赧,面皮通红。
“怕什么,我们的爱光明正大,畏畏藏藏可不行。”
他又说:
“我们之间,我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宣之于口,我不是不争不抢,也不是无欲无求。我未蒙君恩,未考取功名前,确实迂腐只知读圣贤书,可幸遇到你们君家兄妹,我才明白,我的一生面临的不仅仅是四四方方的院墙,还有人情冷暖,常言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有你们我才知何为冷暖。”
他说这话,眼睛直直看着她,他的花儿,几近虔诚。他说不出来万语千言,只好和她十指相扣,然后把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处,心脏起伏,跳动有力,他的指尖是暖的,掌心也是暖的。
君诺离动容:
“阿辞,你莫要多言,你心中所想,从前此后,言行种种,我们都知。”
......
“公子止步。”
沈清辞抬眼,只见那老道士一袭青灰道袍,头戴道观,一手执扇,一手拿浮尘,背着把宝剑,留着三绺长髯,鹤发童颜,神采奕奕。
“您是?”
“公子,看你二人面相不凡,实乃大福大贵之人,相必二人乃是一对伉俪,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尚未成婚。”
老道士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先生算的倒是很准。”
君诺离莞尔:
“那你说,我与他能相守到几时?”
“即是相守,必是生生世世。”
“先生,你要多少钱?”
君诺离戳戳沈清辞的钱袋,说到君诺离心坎儿上了,自然舍得掏钱。
“老道不要钱,老道平生只给有缘人算命,你二人此生无风无浪,情路顺遂平坦,无忧无难。”
说罢,那老道捋捋胡须,笑呵呵的走了。
“我怎么觉得,他说的话有些不中听啊?”
君诺离拉着他调皮的笑了笑。
“我倒觉得挺中听,正合我意。”
“那是你当官当傻了,别人阿谀奉承你呢,你竟还当真了。”
“相守是毕生所求。虽然言命者不能尽信,但他说的话我爱听。”
他一字一句慢慢道: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两人相拥在一起,站在立交桥上看着桥下的风景。桥上一对对璧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河面上不冰不冻,千百盏莲灯浮浮沉沉。岸边上的两只玉狐,通体雪白,剔透晶莹,似在诉说着,路也漫漫,遥遥其途,心向往之,虽远莫阻。
……
天色空蒙,漆黑一片,街上的人都散尽了,天上稀稀拉拉的几点寒星,时不时传来几声寒鸦的叫唤,沈清辞他们这回玩儿大发了,刺啦刺啦的溜出了城外,约摸着宵禁也快过了。
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再破了,这不是打脸么?君诺离抢救性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做贼心虚道:
“阿辞,你看这宵禁也快过了,不如我们在城外找个客栈歇歇,明天我们再回去吧?”
“夜不归宿,此乃罪状一,我看你大半夜的约我出来,是故意的。”
沈清辞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始作俑者,不由得忍俊不禁,无奈耸耸肩:
“再往回走走,去离城门最近的一家投宿,刚好在城门旁,明天一开城门就能进去。”
“都听郎君的。”
君诺离乖巧的垂下眼皮。
“阿辞,告诉你个事啊,我好像有点饿了,我想吃玫瑰酥。”
“让你不好好吃饭,这下饿了吧?”
某人的脑门被弹了一下,手感还不错。
“你也没吃多少啊,挑食一起挑,我哥不在,你也别想拉我下水,我比人精都人精。”
“好吧,我也饿了。”
一边走,沈清辞一边违心的笑着:
“明天阿娘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们公事公办去了,你是她的儿媳妇,她不骂你骂我,老说我把你带坏了。”
“不至于不至于。”
“很至于,别忘了啊。”
沈清辞再度安顿。
“知道啦。”
人算不如天算,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目前的形势很劲爆,前方有一支军队经过,寒光照铁衣,对方亮着火把,不难看清楚他们的脸,但说句不好意思,他们两个一个都不认得。
“阿辞,哪里来的军队?”
君诺离眼疾手快的抓住沈清辞的衣袖问。
“看军藩和规制好是秀丽军。”
“这几天将士们都回家了,我哥没交代过他们干什么啊。”
一支袖箭凌空射来,沈清辞侧身偏过,眼中寒光乍现,拉着君诺离后退几步,作势就要祭出法器。
“阿辞,别。”
君诺离示意沈清辞噤声,疾步走上前去,拔出插在墙面上的暗器,暗器上插着张字条:
“六界禁品,勿要让军队进城,就地格杀勿论。”
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跟在军队后面。
而今已过丑时,一般来说,宵禁过后,不允许百姓走动,如果有紧急要务,需要君明怀手签的文书,军队方可入城。
带队的伍长看着着实眼生,只见他在城门下喊了两声,让守城的官员和士兵开门放行。
“有没有陛下亲签的文书,若有文书,方可通过。”
“自然是有的。”
伍长将文书递给下来的士兵,士兵转交给城楼上的守城官,那官员仔细的翻看几遍:
“准确无误,确是陛下手迹,放行。”
“慢着!”
沈清辞随即喊了一声,登上城楼。夜风之中,一袭披风猎猎作响:
“先别走,本相要开箱查验!”
“公主和沈相怎么来了,拜见公主,拜见沈相!”
守城官有些冒汗,他守得不愧是璇玑都城,尽是些大人物,又是帝姬又是丞相的,今日怕是不能善啊。
沈清辞把玉碟拿出来,递给守城官:
“本相要开箱查验,陛下口谕,特命我前来排查。”
“沈相,军需急务,请您放行。”
伍长口音生硬,高大的个子投出来的影子,一下子盖住了身后人一样高的箱子。
“听你口音,不是神族中人?”
“不是。”
沈清辞声音猛然拔高,咄咄逼人,不容置否:
“军需?急物?秀丽军半年不曾打过仗,年关了你跟我说有军情,是傅容疯了不想让人好活,还是你存心给本相找不痛快?你奉的谁的命,听的谁的旨?你往城内运兵器就是军需,本相奉陛下旨查就不是军需?”
“嗯?”
伍长错愕,显然是愣住了。
“没有就让开,大过年的,本相不想给彼此找不痛快,早些查完,便早些收工。”
“都给我查仔细了,一个箱子都不能落下!”
沈清辞招呼着前来勘察的士兵。
“是!”
箱子随即被打开,只是一些普通的兵刃和弓弩,并未有别的东西,沈清辞喝道:
“继续查。”
箱子一个个被打开,沈清辞的眉头紧蹙,弯下身子跟着将士们一起查。
“沈相,可以放行了吗?军情紧急,不要误了陛下的大事,小的只是个伍长,怪罪下来小的承受不起。”
“等一下。”
君诺离毕竟是女儿家,又生于天家,胆大心细,平时得到看到的珍宝稀奇也多,自然懂得其中的玄机妙算,一眼望去,细微之处,有几个箱子的结构不一样,底下都有暗格,用力一抽,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君诺离连忙以袖遮面。
千金散。
“拿下!”
红霜四溅,银枪乱舞,喊杀声成一片,城墙上灯火通明,人影厮杀,明明灭灭。
舞栀宁朝城墙上深深望了一眼,眼中的火光也明明灭灭,脚步轻浅,匆匆离去。
[慕容府]:
睡梦中,君明怀被惊醒了,他人本就浅眠,心神不宁的,他伸手挑亮了一只烛灯,捞起架子上的衣服,疾步走出门去,却和慕容司寒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
慕容司寒披了件单衣,没有束发,头发压在衣服底下,他刚处理完听雪阁中事务,回来给君明怀添了个炭火,刚准备睡下,怎么就撞在一起了?
“璇玑那边许是出事了,我心神不宁的,得回去看看。”
“我马上派听雪阁过去,你别动了。”
“不行,我不放心,若真有什么,璇玑那边连个帮衬的都没有,我再不回去岂不是群龙无首。”
“我和你一起去。”
草草收拾过后,君明怀和慕容司寒上了马车。
[璇玑城门]:
天已破晓,投宿客栈的百姓都可以走动了,君明怀直接下令封城,派守城官去安顿安抚,签了官府的文书,拨给抚恤。
君明怀下令严加盘查:
“把璇玑城内所有客栈和来往商客全部排查一遍,速度要快,明早之前本尊要看到最新的结果。”
“是!”
君明怀大半夜出来,披了件大氅,随意的扎了个低马尾,眼角稍红,将近半夜的折腾,体力明显不支,刚才怒火中烧,外冷内热,不由有些烦躁:
“除了他们,还有谁进过城?”
“没有了。”
守城官员肯定道。
“九渊!”
“卑职在!”
“千金散会留下气味,你派人带着猎犬去看看,一旦发现可疑人员,即刻收押。”
“九渊明白!”
……
最新的报告出来了,一共缴获了十石千金散,有史以来刷新了君明怀对千金散运输量的认知,有道是富贵险中求,这人有通天的本事,在他的底线上来回践踏。
“来人!”
君明怀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次他要在百官面前立威,君明怀眼里揉不得泥沙,光天化日之下敢在他的地盘上为非作歹,比谁有钱吗?钱要花在刀刃上,看他一水泥池子下去,是他破费,还是那个售卖千金散的人破费。
“陛下!”
“千金散怎么处理的,不用本尊教你们吧?让堵在城门的百姓一起过来看,看看官家怎么处理千金散的,本尊绝不姑息!”
“是!”
将士们随即明白了,君明怀要在百姓面前重新伸张一下中州境内,毒品禁行。这是一件好事,很有教育意义,必须得普及。
人头攒动,如潮如海。
君明怀在堂屋里喝粥,至于抛头露面的事情,就让沈清辞和君诺离去干吧,他的后勤工作已经全部到位了。他这一左一右两个丞相,身上肩负着打工人和皇家品牌形象代言人两个重要职责,他这中人之姿,日理万机的还是少出去为妙。
城门正中挖了两个长宽十五丈的方形大池,池下架着踏板,严丝合缝,不留死角,以防千金散渗漏。十几名将士先将盐卤灌入池中,千金散本就是粉状,颜色嫣红,用上好的绸布包着。
将士们一包包把千金散绸布解开,投入盐卤中浸泡、搅拌、溶解,再倒进烧透的石灰。池中沸腾,千金散随之焚化。
如此分为两组,十石千金散,三天销毁。千金散半点都沾不得,中途若有显疯态者,全部被压入璇玑天牢,等待发落。
......
人山人海,花团锦簇,沈清辞位列百官之首,是天下文官之表率,地位尊崇,政绩卓佳斐然,青年人眼中俨然崇拜的对象。
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文武双全,惊艳才绝,羡慕嫉妒恨来一波,沈清辞周围被围的水泄不通,争着要签名,问天下势,场面一度混乱。
“各位。”
沈清辞说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见,很快,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了:
“其实,主张销毁千金散的,不是我,是陛下。”
周遭鸦雀无声。
“本相只是碰巧查验了一批千金散,主张运回工部集中销毁,陛下接到消息,连夜赶回璇玑,下令封城,给你们抚恤的是陛下,不是我沈某,今天所作所为皆是陛下,与我沈某无关,如今三日已过,大家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方可出城。”
万众敬仰之下,沈清辞背影清削,清润儒雅,一袭纯白披风,纤尘不染,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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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修。”
沈清辞进来了。
君明怀不紧不慢,端着粥碗的姿势堪称优雅,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灯火通明,橘黄色的暖光照在他脸上身上,影影绰绰,沈清辞莫名觉得暖意和安心。
屋内香气扑鼻,小灶上热锅咕咚咕咚,锅中给沈清辞留了一份吃食,远比他自己吃的可口精致。
“哎,回来啦?快洗手,我给你做饭了。”
君明怀急忙过去掀开锅盖,就着纱布一样一样给他往桌上端。
沈清辞嘴角动了动,按着君明怀的意思去洗手。
“水热不热?”
君明怀拿茶壶给他往盆里倒水,让他试水温。
“正好。”
“嗯。”
饭桌上,君明怀不停给他夹菜:
“这两天辛苦你了,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甜咸适中,嚼劲十足,酱汁勾的恰到好处。
“你也吃。”
君明怀摇头:
“做给你吃的。”
沈清辞夹起一块小排,送入他口中。
君明怀伸出食指,忙于抹去嘴角的酱汁。
“还有小菜,你多吃点,做的不多,你都吃完......”
沈清辞放下碗筷:
“宜修。”
“啊?”
只见他抬眸一笑,坐来惊艳色,飞去堕晴霞。亭亭影,惊艳目,忍到手,又成轻触。
沈清辞有些动容,又有些酸楚:
“你把我推出去,好话好事我都受尽了,你怎么办?”
“所以呢,为什么不能?”
君明怀不解。
“天下事,身后名。你做的到覆育万物,泽被苍生,但我还要你受万民景仰,让所有人都记住你明贯乾坤,德配天地。千万年后,无人敢对你忤逆不敬,有一丝半毫指摘质疑。我可以恶贯满盈,死无葬身之地,可你必须满身清誉。”
“若让万民景仰,需你万劫不复,那我宁不需此虚名。我对你亦无半分遮掩,必将诚心以待。你我君臣相携,传为千古佳话有何不可?”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知音难觅,得之,惜之,情比金坚,生死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