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孵蛋的蜗牛

15、第 15 章

　　离刀剑会开启已经不足七天了，按往日规矩，云陵宗会开门下宴，宴请全宗为参赛的弟子壮行助威，当然今年也不例外。

　　虚怀古这回乘着奢华的马车在云岭间赶路，他年纪比杨青小不了一岁，长相却挺显老。宅子里也尚未娶夫人，妾倒是抬了好几位进去，今日虽不是什么大场面，但他也不敢乱带什么人，以前第一回来时，禁不住枕边人软语，带了她来，结果闹了些笑话，往后就不再带人，连宅子都在郊外新买了一套，把一群女眷都放那儿，后来自然也没再这种事发生了。

　　“老爷，宗门到了。”

　　赶路的车夫提醒着，两边骑马的护卫扶着他下车，宗门的弟子当然认识宗主夫人的表亲，安排好他带来的人和马车，又把虚怀古带进宗。

　　路过演武场时，虚怀古还看到台子下聚了十来个的弟子，筑高的切磋台上正打得热闹，台下也时不时爆发出喝彩声。

　　台上切磋的两人是九道和远游。

　　九道年纪比远游要小上些许，今年刚好十九，心性却是跟天问、杨去芜相差无几，也难怪他们几个凑得近。

　　而远游年纪已经二十六了，照理说一过二十五岁，多数门派就会让弟子出师，去外面自己闯荡。不过远游不一样，宗里事务多是他与杨无谰接手，算得上是管宗门的掌事师兄了，虽不是宗门大师兄，但辈分和地位在宗内师兄弟中绝不低。

　　当今武林门派都愿意招收年幼的孩子，一是孩童根骨比成年人更易重塑，二是培养弟子的师门情谊，日后出了师门在江湖游历，闯出了名声也能反哺师门，但是混得差的，不约而同的都不会跟别人说自己是师从哪门哪派。

　　“嘿嘿，远游师兄，我近日刚练成‘气海崩崖’，只和去芜师弟对过招，不知今天我可否有幸能与你打一场？”

　　九道摆出一副极其欠揍的嘴脸，他刚刚胜了一位师兄，气势那叫一个嚣张，毫不犹豫地对着台下的远游挑衅。

　　远游身边自然也有起哄的同门师兄弟，他无奈地笑着摇头，拿了自己的剑，纵身一跃，向前伸出一只手，气质卓然，说道：“那还请师弟请教了。”

　　一看人上道了，九道哪这么容易放过最近宗内的大事件，故意皱着眉说道：“这样不公平，我的磋月剑虽然也算得上是把好剑了，但远游师兄的慈剑素有威名，比我的可好上许多，我觉得应该换把剑。”

　　远游一愣，还没来及等他反应，九道就开口：“这样吧，我看冷秋师妹的剑就不错，听说是十八岁刚让宗内师傅新锻的，名唤忆秋。”

　　云陵宗的每一个弟子到了十八，就会拥有自己的佩剑，而且不出意外，这把剑将会陪伴弟子的后半生，哪怕弟子出师后游历江湖，剑也会一起陪着他们，因此宗内巧匠也会格外注重剑的品质，除了他们大师兄的凛霜剑几度失败，一经锻成就直接留都不想留地给了十二岁的杨无谰，而其余的剑几乎一气呵成，一样的都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好剑。

　　台下的人见两方主人公都在，一阵起哄，看来都是知晓近日来杨去芜和杨菁菁为两人牵红线的事。

　　冷秋也在台下，登时红了脸，但也绝不忸怩，拿起自己的新佩剑送到台上，说道：“远游师兄，忆秋在此，尽管放手用吧。”

　　远游也有些不好意思，谢过师妹后，他自然不会放过九道，说：“我既已换剑，肯定是不顺手的，九道师弟又是今年刀剑会的代表之一，实力自然不俗，我看不如也换把剑？”

　　云陵宗的弟子也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有可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事立马身先士卒地替人同意。

　　不等九道瞪着眼叫喊，远游就点了台下桀桀怪笑个不停的天问，他笑道：“那就天问师弟的吧，听说今年你也得了新剑。”

　　摸了新剑还没几天的天问顿时愣住，还没合上嘴巴，怀中的剑就被九道狠狠抽走了，硬是塞了他的剑进来。

　　“九道师兄，你一定要赢！”

　　见事情无逆转可能的天问泪眼汪汪，只求远游师兄下手轻些，他的剑还没真正与人打过一场呢，没想到竟是被九道抢先了。

　　九道这人从小霸道，连睡同一张床都要卷他被子！一点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情谊！要不是为了他的宝贝剑的安危着想，他才不会说出那句违心的话！

　　路过一旁的虚怀古看得那叫一个乐呵，这一路早就跟丢了带路的弟子，一边看还一边傻呵呵地笑，头都歪向一边，正打算离开，不慎脸撞上了一柄凉凉的东西，肉都往两边挤压了。

　　他一时转不过脑子来，伸手一摸，怎么还是个细长的方形，难道不是撞柱子上了吗？

　　“没想到表舅还有如此闲情雅致。”

　　杨大公子的话冷得像腊月寒风，一下子吹走了春日的闷热，虚怀古顿时清醒。

　　“额，一般一般，是我少见多怪，表侄怎么也在这？”

　　“我见一名带路弟子慌张来报，说是在宗内走丢了一位宗外来的贵客。”

　　云陵宗此时是不见外人的，门下宴算是家宴，只请自己人，而虚怀古是在湍城唯一有固定居所的宗门贵客了，一般出了师的弟子回宗庆贺也早在一月前来了，不过今年特殊，因为魔教的事耽误了许多，现在也陆续有一两位师兄师姐回来为师弟师妹们助行。

　　听到带路弟子的汇报，他还以为是出师的几位师兄师姐前辈回来了，结果仔细一找，就看到站在山景假石上看切磋看得起劲的虚怀古。

　　是他想太多了……

　　“接下来的路应该不用我带你吧。”

　　“不用，不用，我轻车熟路。”

　　虚怀古摸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心虚地走了，这刚走，就想起先前在“碧海豪情”前遇到的那个年轻人，想回头跟杨无谰说上一说，结果人早没影了。

　　而演武场那头，九道对上远游，星曚对上忆秋，正是一副好戏开场。

　　“气海崩崖！”

　　九道也知道他与师兄们的内力差距，久战不是明智选择，几招你来我往之后，他索性决定出奇制胜，直接掀底牌，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也是自家兄弟，顶多不就被一顿打嘛。

　　这招在宗门剑谱中是威势极强的招式，光从名字也看得出来，而且还剑走偏锋，此气非彼气，乃是剑气，所以说要想修炼成，必须先有剑气，而且剑气还要汪洋如海，浩荡不绝，这才能达到“崩崖”的程度，宗内弟子还年轻，少有这般内力和剑气，练此招最好的还是大师兄杨无谰。

　　为了刀剑会，九道苦练一年，终于把去年未练成的剑法练成了，上回刀剑会他铩羽而归，大师兄不用说，自然又夺魁了，还把武林盟颁给魁首的“砺心石”送给他玩儿，他当时没脸也没胆收。

　　说起“砺心石”，这本是一类罕见的矿石，晶莹剔透，质地极其坚硬，可断钢铁，毫不受损。当初武林盟发现的也不多，它既不伏于普通刀剑之下，做不成什么名贵的东西，于是就拿来当做刀剑会的一个象征，意在鼓舞武林后起之秀能够坚韧玲珑，千磨万击后仍存真心。

　　由于夺得魁首次数实在太多，杨无谰一年比一年无感，要不是这“砺心石”实在硬的厉害，强行破开又碎的四分五裂，他还曾考虑过给他娘亲花雪莹做个首饰戴，后来自然不成，所以将此物送给师弟玩玩还真不是什么要紧事，送一个都无所谓。

　　被大师兄刺激了的九道一练成“气海崩崖”，自然冲动想找人试试手，大师兄就免了，远游师兄就很好，人温和些，不会下狠手，毕竟是有“陆慈剑”之名的远游师兄。

　　“气海崩崖”虽难以学成，但也不是没有人会，而陆远游恰好是其中之一，见师弟毫无犹豫使出，他也不藏拙，使出相同的一招。

　　剑气相触，仿佛有金石花火溅射开来，九道踏步挥剑，不敢大意，尤其远游握着的忆秋剑是女子剑，比通常的剑会细窄、轻一些，挥动起来会更加灵巧敏捷。

　　毕竟多年功底差距在，不过半晌，忆秋剑就放在了九道的肩膀上了，赢了的远游一脸轻松。

　　“你输了，九道师弟。”

　　被指着剑的九道垂头丧气了一会，突然指着剑刃大声道：“哎呀，忆秋怎么缺了个口子，冷秋师妹不会哭吧！”

　　关心则乱，远游也不了解此剑，还以为这番打斗真的伤到了忆秋剑，还想回头看一眼冷秋，握剑的手上突觉一道外力，来不及反应，一道耀如星辰的光闪过，星曚剑就指着他的脖颈了。

　　“师兄，兵不厌诈呀！我刚刚可没说我认输了。”

　　面前的九道笑得贼猥琐，一张少年郎的脸硬是被他笑成青楼老鸨般油滑。

　　天问在一旁观战看得很是刺激，一开始担心自己的星曚剑，几个来回之后越发热血，寄希望于九道师兄真的能赢了远游，这样说出去，他的星曚剑怎么也不比慈剑差。

　　现在一看九道耍了个小机灵赢了也开心，冲上台四肢并用地缠上九道。

　　“哎呀，九道师兄厉害呀！”

　　“我的星曚剑天下第一！”

　　两个少年郎傻里傻气地抱在一块，莫名“输了”的远游也没生气，亲自将剑检查了一番后回鞘还给了冷秋。

　　底下的师兄弟们起哄说没看够，还想再看，结果一道红白色的身影掠过，伴着丝丝凉意吹来。
　　众师兄弟：这种感觉，嘶，好熟悉！

　　杨无谰一上台，拿起凛霜剑对着抱着的九道天问就是两击，各自挨了一下的两人匆匆分开，喊了声：“大师兄。”

　　底下人反应过来，赶紧散的散，走的走，丝毫不敢留。

　　开玩笑，谁敢在大师兄在场的时候练武，是觉得自己武功独步武林的了吗？想被大师兄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折腾个好几回吗？

　　连远游都递了个眼神给杨无谰后，跟着冷秋师妹走了，就剩下九道、天问在切磋台上，等待着杨无谰未知的恐怖处罚。

　　“我看到了，招式练得还可以，就是后劲不足，日后要勤练，不可偷懒。”

　　哪知杨无谰也没说什么，还算是夸了一番。

　　九道顿时喜上眉梢，但很快又被打压下去了，仿佛被雪压住的一颗枯黄小草，头都抬不起来。

　　“但是，刚刚那事需得向远游师兄道歉，如有下次，你自己来领罚。”

　　九道心里默默：还好还好，没被大师兄逮着切磋练剑，不然他的今日能不能走着到门下宴可就再说了。

　　师娘酿的秋江景他可一口还没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