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相思门》郑二夫斯基

2、第 2 章

　　刚刚结束军训，校园里欢笑哄哄，脱缰的野马们脸上洋溢着“今朝放荡思无涯”的嘚瑟。明天就是周一正式上课了，东门外的里一圈外一圈都挤满了人。美食优先的学生徘徊在第一层圈，新生们对陵城的特色美食望眼欲穿，可想而知过了四年他们又会怎样鄙视曾经的激动，啥赤豆元宵，桂花鸭，鸭血粉丝汤也就那样吧……时尚达人们便在第二层包围圈内，从这家服装店窜到那家服装店，女孩们在镜子面前孤芳自赏，感叹人间尤物不可得，可想而知过了四年他们会不会为曾经的地摊货审美观感到好笑。第三层便是男生们的江湖，约上小伙伴，戴上耳机便于外界无关，没日没夜地厮杀定是已度过大一的老油条们。第四层是宾馆林立的地方，除了老夫老妻般情侣们会不忌讳他人眼光，正大光明地牵着手走进，情窦初开的小情侣若想初尝禁果，定会选择晚上四下无人的时候扭扭捏捏还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校园外一片闹哄哄，校园内除了体育场和食堂，就属图书馆最安静了，即将面临考研的大三大四学生们，早早抢占天时地利的位置，埋头叽里哇啦一整天。没占到位置的学生便躲在走道拐角，甚至厕所角落，开始一天的苦海遨游。

　　林相思也早早地来到了图书馆，他不想像陶冀朱长恭那样堕落太快，整日泡在网吧。也没鲍管那个追求八块腹肌的兴趣和干劲儿。他便坐在图书馆最外层的位置，来往的脚步声让林相思心生烦躁，手不停地在那本《禁色》上摩挲着，自己翻看的那本书一个字都没看下去。
　　“再不来，这书我就不还了”林相思暗忖，“那家伙若是住职工宿舍楼，那他是做什么的？老师？不可能，南大的老师个个仙风道骨，道行高深，让学生们都敬而远之。难道真的是干安保的？他守的是南门还是西门？？？”身处淤泥心向阳光，林相思突然对那个喜欢自来熟的家伙，生出一丝敬佩之情。
　　“嗨，这么巧”
　　一句莫名套近乎的话打断了林相思的思路。林相思抬头看了看，果然是他。
　　“学长，你的书落在我这了”
　　“你是在这特意等我的？”
　　“你想多了，我每天都来图书馆”
　　“噢，那就谢啦”寇门拿过书，坐在了林相思对面。
　　……
　　“哎，你有没有觉得这前排吵？咱们去后面看书去，”
　　“你看看什么时候了？这个点后排早就被考研的学生占满了”
　　“你等等，我去后面看看”接着林相思目送着他去了后排，只见他轻拍了一下一个正在读书的学生，那学生抬头看了一下，便甚有礼貌地点点头，捧着书把座位让了出来。不一会儿，就见那家伙向他招手，示意他也过去。

　　“你说了什么，他愿意跟你换位置？”林相思疑惑道。
　　“有机会再告诉你”
　　林相思看他神秘兮兮的，也不想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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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大四学生？”
　　“是啊”
　　“你是艺术系还是体育系的？”
　　“都不是”
　　“不是？你上次说你住北门宿舍，你又说你不是艺术系和体育系的，难道你是学校保安吗？”
　　“额……”寇门被林相思这突如其来的三连问，杀得措手不及，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深思熟虑，给对方留下了纰漏，然而这小朋友居然把他的信口胡说当了一回事，还认真的考量一番。寇门又只好将错就错，赔笑道：

　　“是的，我是学校保安，怕你不愿搭理我们这类文化水平低的，便只好骗你说是学长，不好意思啊”寇门道歉道。

　　“你想多了，职业不分贵贱，”林相思道。

　　寇门见林相思又中招进了自己的谎言圈，强忍着内心的喜悦，紧接着流露出三分凄婉五分怀才不遇的神情道：“哎，以前书读得少，现在能在南大当保安也算是沾沾你们的才气，让自己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类成语有一点点渊源，每天看着学子们进进出出，我也像是和你们一类人，而不是个看大门的了。”

　　“学海无涯，书山无径，学习是唯一不分贵贱贫富的事，你想做随时可以”林相思拍了拍他肩膀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寇门”
　　“寇门？……喔，我算知道你为什么去看大门了”
　　“刚才那股怜悯之心呢，现在笑话我名字了？”
　　“哈哈，没有”林相思突然笑起来，浅浅的酒窝也跟着浮出水面。
　　寇门虽只见过他两回，但说话的时候都是表情冷冷，语气淡淡，生气也只是微皱眉头，不像他自己喜怒形于色，一点小开心的事能让人家以为他中头奖似的。
　　寇门支着下巴竟有些看出神，“真好看，就像山寺桃花清清幽幽，不与人间芳菲争奇斗妍，这一笑，每个花瓣都含笑泣露，”寇门暗忖着，肚子里装了这么多年中文系的好诗好词，一时半刻竟觉得不够匹配林相思刚才的浅笑。
　　“看什么呢”林相思余光看到有人犯花痴了。
　　“哦，没有没有”寇门突然回过神来。
　　“之前有个新闻，北大保安天天跟着学生听课，最后自己也考上了北大，我觉得你的思想觉悟不亚于北大保安，咱们南大保安也会上新闻的”林相思安慰道。
　　“哦，呵呵，我那个会点舞文弄墨就行，还考南大？老咯老咯”
　　“你多老了？”
　　“二十五”
　　“是有点老，大我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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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门一脸黑线，二人沉默不语，各自看起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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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门一目十行，差不多看完了手中的《人间失格》，不知怎的，突然不爱看日本颓废文了，想去看看带点春天暖阳的小说。草草看完书，发现旁边的林相思，居然能静下心看翦伯赞的《中国史纲要》。寇门越发觉得这小朋友深不可测，性格沉稳不与年龄相匹。

　　“你说，你为什么选择看《莫瑞斯》《孽子》？”寇门突然凑过去，碰了碰林相思肩膀。

　　“猎奇”林相思冷冷地丢出两个字，对他的套近乎不以为意。

　　“猎奇？……”寇门放低声音，压着嗓门，凑到林相思耳边“你不怕这类书看多了，会把自己变弯？”

　　林相思合起书，目光如炬，盯着他双眼“你呢？”

　　“我？”寇门无奈笑笑，其实很想把最真实的自己坦白给他想坦白的人。刚刚的凝神聚气想回答，又突然喑哑了，随即话锋一转，眯着眼睛对林相思说：“和你一样，猎奇……”

　　“你看多了都不弯，问我这问题是不是有病？”林相思较真起来。

　　“呵呵，开玩笑啦，爱看书的人，对某类型的书有偏颇是不对的，要博爱要博爱，各方面涉猎。”

　　林相思偏过头，合上书，站起身子，“回宿舍了”
　　“这个点不是该去食堂吃饭吗？”
　　“现在不饿”
　　“那我送你吧”
　　“不用，我认识路了”
　　“我送你吧，十二栋最远了，真佩服你每天不上课的时候还能特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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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相思也是无奈，就当坐回顺风车吧“你那车刹车系统修好了？”
　　“放心，换了刹车皮，还给链条抹了点油，上上下下顺畅多了，腿都不用绷得那么紧，放松多了，一路骑到底，没有任何磕磕绊绊，果然还是老了，车零件都要大修一番。”
　　“走，别杵那”林相思不想听他啰嗦。二人把书归置回书架，拎着包便走到停车区。

　　林相思还是像上次那样侧身坐着，寇门踩着单车，略微左右摇晃，腰身挺直像是后座没有一物，也是因为林相思本来就瘦削的身板，身体轻飘飘的，黑西服裤腿都在风中飘荡，让人感觉不到什么负重。
　　“你是哪里人？”寇门找出话题，打破两人一个骑车一个干坐着的凝固气氛。
　　“歙省”
　　“哦，我是芜州的”
　　“芜州？”林相思听到这熟悉的名字，突然对寇门有种亲切感了。
　　“我俩算是老乡了，小朋友，”寇门又一番热情“你在陵城有亲戚吗？”
　　“没有”
　　“以后我当你哥哥吧，我来照顾你”
　　“谢谢，不用”
　　“哈哈，别不好意思，你是哪个市的？”
　　“黟县”
　　“好地方，我经常放假去你那边爬黄山，整个东南地区，也就黄山景色最美了，我拍了好多照片，可惜没遇到过云海日出，改天放假去你那边，咱们一起爬黄山，看能不能碰好运，捕捉到云海”。
　　“谢谢，没空”，
　　……
　　这么热的天气，寇门总被林相思的话，吹得脊背阵阵发凉，真是冷言冷语冷人心呐……颜值高也不是这样目中无人的“哎，谁叫我就吃他这个颜呢”寇门暗暗觉得自己没出息，但还是忍不住想多和他说上几句话。

　　一阵清风拂面，卷走了暑气的倦怠，林相思衣袂翩翩，甚是舒心惬意。然而在前面蹬自行车的人，早已背后汗水涔涔，薄衫贴背了。
　　“到了”林相思敏捷地跳下来，跟长了肉掌的猫一样悄然无声。看了看寇门额头渗出的汗，眉梢还有一丝欲将坠落。
　　林相思不由地刮了一下寇门眉梢的汗珠，手一抖把汗水洒落地上，道：“谢谢，”
　　寇门被林相思这无心之举，心脏撩拨的像是“大弦嘈嘈如急雨”般，愣出了一会神，才恍然发现林相思已经消失在拐角了。

　　“不谢，小朋友”寇门这时才想起来回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