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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海嘉风云(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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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寒噎了下,确定自己没听错,才按原话传过去。
“晏一前辈让我问前辈,如果由前辈处理昌执事的事,前辈会怎么做。”
他一早问过松非,为什么不陪在晏一身旁。松非语不详焉,但至少听不出明显的怨气怒气。他把高、昌二人之事悉数说了,正待他拿个主意或是来晏一前辈这边服个软,没料到晏一就来了这一出。
“我希望他知道我不想跟他说话”,是这意思不?您还能更……点吗?
他怂。他不敢直说。他是没有感情的传声筒。
待了一会儿,松非那边没有回音。晏一分明神色疏淡,隐约还复了些笑意。林小寒坐在对面,却觉得椅子上仿佛长出了钉子,扎得他不由站起身。
“也许是和衍前辈被什么缠住了,我去看看……”
他讪笑着,趁晏一没反对,轻手轻脚溜之大吉。
晏一又在原处坐了许久。仙器之中,没有日夜之别,何时都是亮堂堂的,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他所处这间花厅离大门即传送阵处很近,离几间寝居却有些距离——
他这是,给他找理由,还是,给自己打圆场?
这显然不是他一贯的调性。也许是这些天见多了疯人痴人怪人,近墨者黑,连他也跟着不着调起来。
他站起身,还没走出门,松非却掠了进来,单膝跪地。
“有劳师尊久候,是弟子之过。还望师尊恕罪。”
晏一止步,眼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坐回了桌边。
“现在我要你做事,还要候着你得空,是么?”
松非抬眼,这么大个人,眼神居然能委屈成一只饿了几天仓鼠。
“弟子不敢。弟子自罚三掌。”
他说着反手就往胸口上劈。晏一忙喝道:“别!”
他自觉做起师尊来一向宽宏大量。虽然这倒霉徒弟确实时不时叫他想揍,可他并没怎么真揍过。
他都没揍,别人,就算是他自己,当然更不行!
某人另一膝也跪落了,委屈的叫他闹心。他不由连连摆手,道:“行了行了,别一副受气小媳妇样,起来说话。”
这都是怎么了?他还没搞明白这倒霉孩子先前闹什么脾气,他居然直接给他发疯。
松非起身,行止倒是一贯的样子,不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他走到他身边,道:“师尊若是生气,尽管训斥弟子便是。无论如何,叫师尊不快,都是弟子的过错。”
这个口气正常多了,虽然还有些残存的可怜巴巴,但总归还算是他认得的那个傻徒儿。晏一决定心平气和一点,手指一勾,灵力将一张空椅带至身边,道:“坐。”
松非乖乖坐下。
晏一道:“说说吧?”
松非道:“弟子不是有意怠慢师尊。林小友传话后,弟子便想过来伺候,只是被昌执事拦了,才耽搁这一阵。”
“林小友先前已说师尊似很是不悦,弟子自然……”
晏一将唇抿成一线,想骂他们俩两句,又怕他再端出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来给他添堵,只得道:“算了。昌绛因何拦你?”
松非道:“是高若远的事。他好像察觉了什么,过来试探。弟子不得不敷衍一下。毕竟,就算有空无名在,师尊的体质一旦暴露,他总不能为师尊斩尽一界高手。”
晏一听出他余音中夹着一丝讥诮,他道:“你就这么厌恶空无名吗?”
松非道:“师尊恕罪,弟子就是觉得他不怀好意。”
晏一无奈,道:“你怎么……也罢,这些无关紧要,随你便吧。”
“我让林小寒问你的事,你怎么看?”
他主动换了话题,松非也便不在空无名身上纠缠。那种事他处理得多了,很快道:“其实没那么麻烦,我虽没见过那人,但按林小友和师尊说来,那人不算什么像样人物,或威逼或利诱,想让他同意和离,没那么难办。”
“若是和离之后师尊还觉得不解气,大不了把他绑了罩在袋里,给昌执事揍几顿。”
晏一听他说得如此顺畅,道:“你往日就是这么管事的?”
这也太熟练了。
松非浅笑,道:“清光垣的规矩,向来是有一方求请便可解除合籍。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留一桩婚,师尊难道没听过么?”
不好意思,这个他真没听过。
不过以他看来,若一方无意,确也不必硬将两人捆在一处。松非如此处事,倒也并不违他的意思。
松非道:“只是,请恕弟子之言,虽然师尊有心要管这件事,但这终归是昌执事的私事。若他无意,弟子以为,我们也不好强加干涉。”
“他究竟如何考虑,还需叫林小友去试探一下。等有了结果,我们再安排不迟。”
琐事都有松非处置,不用他操心的感觉又熟悉又舒适。晏一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松非凑近了些,道:“师尊连昌执事都想渡,怎么不渡一渡弟子?”
晏一抬眼,对上他目光灼灼,只觉摸不着头脑。
“我都渡你多少次了?你是怎么这样不行,那样横死了十二次的,你许是忘了,为师可还没忘呢。”
松非垂目,道:“弟子也没忘。”
“弟子只是,同师尊说笑罢了。”
“师尊若是没有他事吩咐,弟子先去交代林小友?”
这回他没有自顾自的离开。晏一只觉剩下那点气都平顺了,道:“你去吧,我也要去静修室打坐了。”
松非行礼退出。转过屋舍,至晏一看不到之处,他忽然停步,露出萧索而执拗的神色来。
装可怜,效果不差。
做小伏低,效果很好。
言语撩拨,毫无效果。
……
林小寒给的东西他都看了悟了,汇总成书留待验证。
初试之后,他在识海中一笔一笔记下批注,像个年及花甲的赶考书生,生怕漏了一笔,此生便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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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事既已丢出去,晏一也不会时时惦记。他买了一副极为详尽的舆图,偷偷推算了适宜摆放空无名所说阵法的方位。
不偷偷不行。松非一看到他拿出阵图,就开始摆令人牙酸的委屈脸。他骂过一次,某人更进一步,伤心得快哭了。他受不了他这样,只得缴械投降,再不在他面前表现出他还在考虑这事了。
松非先前告诉他,没有玉镜能独身突破化神,他原以为是灵力不足的缘故。如今他虽靠修真者难以想象的灵力源强行破境,但练气几日后,还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松非所指为何。
修真者每突破一个大境界,再次突破所需灵气都较上个境界时多出许多倍。而如今他无论怎样运功,所吸收的灵气都丝毫无法在体内形成积累。
这显然是功法造成的问题。他若想再像突入化神一般突入合道,得有一股这次十倍以上的纯净灵气灌体,方有些许机会。
在这界要弄到这些,恐怕比应承空无名去激活本源还难,更别提合道之上还有渡劫了。
也许是怕松非再提双修之事不好招架。这份了悟,晏一刻意未对他提起。
他不提,松非也从不过问他修炼近况如何,在他身边时,只一味跟他东拉西扯,时不时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来。
既无大事,十数日转眼即过,林小寒试探过昌绛,回来报称昌绛虽然十分心动,难免还有些顾虑。将心比心,晏一怎会不知他是信不过他们。但多日不提,他心中那份激越也平复了许多,昌绛要考虑,就且由他考虑。
这日他找了些本地单方,打算试练几炉看看药力如何。方温了炉,未及投药,却收到了一条意外的消息。
消息是昌绛发的,称有不速之客临门,请他就在院中休息莫要出来。
这算是特别给的人情。晏一熄了炉火,去找松非。
松非不在院中。
松非不算是爱凑热闹的人。若非巧合,来人想必与他们有关。
晏一想想,戴上面纱传出客舍。
他刚在传送阵中现出身形,迎面便来了十几个修士,氛围甚是粗砺。昌绛本在与他们周旋,看到晏一出来,愣了愣,复道:“秦宗主既有令师传话,又有黑令,要见令师,在下无话可说,只是与您同来这些前辈若一同进去,惊扰了其他客人,鄙阁担待不起。”
晏一从阵中出来,正打算找个地方看戏,却发现那群光朱里有几双眼已朝他盯过来。
这些天他深居简出,又有空无名吩咐雁阁诸人,这样无礼的眼神,也是有些日子没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