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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土匪被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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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娘领我到将军房中,将两瓶药递给我,一瓶是解药,一瓶是那不可言说的药。
将军躺在床上,看样子仿佛睡得十分安稳。我战战兢兢走到床边,在沈大娘慈爱的目光中将那两瓶药相继喂入了将军口中。
沈大娘勉励后生般地拍拍我肩,终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出去了。
但我知道她没有走远。
她静候在屋外的某处,预备随时给我以支援。
虽然我不知道这事上还有什么可以支援的,但我很是感动。
我走到将军床边,在床沿上坐下,细细打量面前的这张脸。
他生的着实是夺天地之造化,集剑锋之凌厉与玉石之温润于一体。说起来,就像是……
一把玉剑。
见笑了,这已是我形容能力的极限。
面对这样一张脸,一点不动心那真是枉为男……咳咳……女人。
烛火的投下的阴影在他脸上轻轻跳了一下,我有点怀疑,那是我心里的影子。
我与他在一个帐下两年多,前两年我一直把他当仇人,除了恨,不敢有别的情绪。他对我不好,我恨他,他对我好,我亦恨他。
我像一只傻不隆冬只会往外吐火的舞狮,向外勃勃吐着我的怒火。
但我知道,那怒火是经不起推敲的。
这火并非我内心深处原发而生,而是一根浇了桐油的棒子杵在我跟前,只要沾一点火星,就能肆虐成灾。
我一直告诫自己要恨他。
为此,我将一切别的情绪牢牢束起来,每一有冒头的趋势,就给它一榔头。这种自我对抗之下,我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时喜时怒。
忘记仇恨的时候就喜,记得仇恨的时候就怒。
有一回,我莫名其妙朝将军发了飙,马德亦在一旁。他见我“嗷嗷”大吼,亦“嗷嗷”回了我一嗓子:“燕小九你吃错药了!”
我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走。
有种你打我啊,反正打得也不少了。
然而转身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将军拉住了马德的胳膊,问:“今儿什么日子?”
马德愣了一瞬:“初、初三。”
“哦。”将军点一点头,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补了两个字:“难怪。”
当天晚上,我的晚饭中多了一碗热汤。我那时候觉得将军是贱的,越骂越上赶着对我好。
可我是蛇啊。我们蛇从来就不怕冷,你非要把我抱怀里捂着,最后怪我咬你一口,你说你是不是欠的。
那时我只能觉得他是欠的。不然怎么办,我要报仇的啊。
直到灵古镇矮墙边的那个傍晚,我终于不必再束缚压抑了两年多的情绪。
从那一刻起,他对我好,我可以感激他;他对我不好,我……
还是可以恨他。
压抑了两年多的情绪就像岩石底下的小草一般,好容易自岩石缝中钻出来,见了阳光,便开始肆无忌惮地疯长。
我感觉自己的心开始贪婪地吸收日月光华。
吸收将军对我的好。
而且开始吐纳。
这一路走来,虽心急赶回观音寨,但我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遇到平地我们就策马扬鞭、恣意潇洒;遇到山路我们就牵马缓行、边走边东拉西扯。
因为两年坐卧一处,我们的身体素质和行动节奏都益发趋同。
当然这还是他伤未好透的情况下。
说到底,我这种半路出家还是比不上他那种从小就长在军中的。
有一天夜里,我在幕天席地中醒来,半明半昧之间我看到他背手站在林边,一点月光投在他颀长身姿上,他似要羽化而去。
那一瞬不知道为什么,我当真有种他要离开的担忧,心里翻过一阵酸意,下意识叫了他一声。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几步过来,蹲到我身边:“又做噩梦了?”轻轻揉了揉我的头,淡淡一笑:“还要头吗?”边说便将头歪过来。
诶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能不能别老提那档子事?
你这样,我是要杀人灭口的。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头,老实不客气地揉了回去。
我燕小九行走江湖,从来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有恩亦报恩。
不过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我们注定要分开。
他是塞北的大将,我是山头的土霸王;他是京城清贵的世家子,我是荒山粗鲁的泥腿子;他是男人,我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们都必定会分开。
胡思乱想间,我望着他发了许久的呆。
不知道是未听到屋内的动静,还是我映在窗纸上的影子一动未动,窗外忽然响起一个催促的声音:“小九,快动手啊!“
我说什么来着,沈大娘是个多称职的监工。
沈大娘声音未落,身边又一个声音附和道:“对啊,春宵苦短,别耽搁了!”
平静的声音中透着藏不住的狂喜。
话落,我仿佛还听到了两下嗑瓜子的声音……
哎,山中寂寂苦闷,想是憋坏了她们。
我只好脱履上/床,挥手将帐子一掀,将我和将军两人藏入帐中。
沈大娘很是细心,这帐子都换了大红的,帐缘绣着交颈鸳鸯,生怕人不知道是我做戏逼婚。
我轻叹口气,门外又响起张寡妇的细声:“小九,大娘给你备了酒,你若是害怕,便饮一些……”
“不、不用!”我生怕她们真进来,连忙回应:“这就、这就动手。”
说话间我翻到将军身上,一只手触到他腰间系带——“将军,做戏做全套,得罪了。”
这么轻声念叨一句,我低头一抽那系带,那带子轻轻一松,我大概是因为怂,下意识抬目看了看将军……
将军睁着眼回看我。
唇边绽着一点笑,好整以暇地回应着我的目光。
我闭了闭眼,又睁开……
“妈啊——”我解他系带的手一抖,本能一声惊叫。
“小九,怎么了?!”沈大娘与张寡妇异口同声,似立刻就会冲进来。
然而下一瞬,我只觉帐中一阵天旋地转,将军已一个翻身,将我反压在了身下。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柔软的东西已压在了我的唇上,将我只释放到一半的尖叫堵了回去。
是将军的唇。
妈啊,是将军的唇!
我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床板因为他忽然翻身的动作和我的挣扎,吱呀作响。
窗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没了声音。将到门边的脚步声也停了,轻轻退了回去。
将军的唇与我的唇相触,一刹那,我似被一道闪电贯穿全身。良久,我才抬手推了他一下,他有力的手臂托着我的后脑,将我死死环住。我这一推,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将军纹丝不动,唇上的力道却渐渐加深。他独有的气息肆虐过我的耳鼻,如呼啸过境的漠北大风一般,渗入我的皮骨。
我渐渐觉得全身失去了力气。
在我理智丧失前的最后一刻,我抬腿在将军膝盖上一抵。将军小腿一压,反将我的腿制住。
唇上却停了辗转。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的唇最后在我唇上重重印了一下,离开了我的唇。
我被封住的呼吸刹那顺畅,如溺水之人一般,本能大吸了两口。
将军一手撑在我耳侧,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我。因我方才的努力,他的外袍系带已松,松松垮垮地敞开来,露出里面薄薄的中单和若隐若现的宽阔胸膛。
眸底含着一点笑:“你要动什么手?”声音有些沙哑,却意料之外的有些……好听。
“你、你何时醒的?”我尴尬反问。本想质问他为何那啥我,结果他这一先发制人,我倒没了立场,只好转移话题。
“你给我喂药的时候。“将军道,忽然伸手一抓我袖子:“你袖中藏着什么药?”
喂药的时候?我解药还没喂,他就醒了?
沈大娘鼓捣的野狐禅果然不靠谱。
早知道我就不去讨那劳什子解药了,还白白……
我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唇。
将军笑意更甚,眉眼弯起来,戾气尽敛,却有些像一只狐狸,无端透着狡黠:“还有……什么叫春宵苦短?你又为何脱我衣裳?”
我……
我该怎么答?
说我袖中藏的是那不可言说之药,说我要睡/他,还要霸王硬上弓?
首先,我得跟他解释他带了快三年的亲兵是个姑娘。
兄弟成了女人,大概是和兄弟睡了自个女人差不多能令人惊掉下巴的事。
将军下巴生的不错。怀着这点侧影之心,我决定不在他北上抗敌之前再给他添麻烦。
我想了想,欲岔开话题:“将军,咳咳,热、热不热?我看你酒喝了那么多,怕你热,才想着帮你脱了睡,凉快一些……”
将军拿他那狐狸般探究的眼神盯着我。
我忽然说不下去了,舔了舔唇,垂下目,准备装死。
大不了被他打一顿呗。
打死我也不说。
我就不信他真舍得打死我。
我干了那么多骚操作他也没怎么过我。
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将军笑了笑,忽然直起身子。那种迫近的压迫感立刻消散,我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瞬,我却看到将军将自己衣襟往两边一拉,褪下外袍,紧接着又去解中单的系带:“你这么一说,是有些热……”
我:……
我发愣的片刻,将军已经解开中单的系带,将衣襟往两边一带,露出宽厚结实的小麦色胸膛,宽肩窄腰,因为常年练武,浑身轮廓分明……
妈啊!
我不是头一回见将军的胸膛。上回他受伤,还是我替他上的药。
但那时并非在这般暧昧的红帐之中,我与他,亦非才经历过一些说不清的事。
我心神被那烛火带的摇摇曳曳,下意识转开脸,不去看他……
那健硕的胸膛。
将军却一点眼色也没有,反躬身凑过来,脸与我只有寸许之距。
温热的鼻息就喷在我脸侧,我感觉到脸上的汗毛都根根树立起来了。我像一只待宰的鸡,在他的屠刀下瑟瑟发抖。
他的屠刀是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乃至他光/裸上身散发出来的温度,包裹着我,令我无处可逃。
而他似乎并不见好就收,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耳际,沙哑的声音隐藏一丝笑意:“小九,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也很热,要不,我也替你把衣裳脱了吧……”
“不、不用!不热!”我大叫着推开他的手:“不热!真不热!”
“真不热?”
“真不热!”
“不热你脱我衣服?”
“我……”
“你什么?”他的手眼看又要伸过来。
我提前感觉到了一阵颤栗,立刻道:“我说!我说!”
将军轻笑着收了手,以臂枕头,在我身边躺下,也不问说什么,只是懒懒道:“说吧。”
我自袖中取出那颗药丸,递给将军。将军放在鼻尖一闻,讶异转头,望向我:“合欢散?”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你给我下这个药?”将军神色复杂,我从余光中瞥见,心中一阵呜呼哀哉。
我燕小九好容易树立起来的大侠形象,轰然坍塌。
良久,我从那废墟中爬出来,挣扎着应了个“嗯”。
将军咂了咂嘴,似乎要说什么。我连忙解释:“不是我的主意!而且……”我想起自己的男子身份,舔了舔唇,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是我要……嗯……那啥你……”
“哦?”将军似乎被我这窘状逗地心情颇好,半晌,好整以暇地回了一个字。
我是不是说过,撒谎是我们观音寨的必修功课?
好在在和我爹夜以继日的猫抓老鼠之中,我这门课修的格外出色。
舌尖一滚,一个谎就溜了出来。
我咽了咽口水,勉强平复他姣好的光/裸身材在侧给我带来的冲击,尽可能平静地说:“沈、沈大娘见你一表人才,想留你在寨中做、做压寨郎君……”
“沈大娘?!”将军皱起眉头。
“不、不是给沈大娘自己做夫婿,是、是沈大娘的女儿。”
“沈大娘有女儿,方才席上怎么未见?”
“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就好随便出来见人?”
将军轻轻一笑:“你们这种药都用上了,还讲究这个?你们寨子的规矩挺让人难以捉摸啊!”
我一时被他堵了个无话:“要你管!”
将军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轻轻笑笑,转过身来看着我,捻着那枚丸药:“那你怎么又未用这药呢?”
“笑话!我堂堂观音寨大当家岂能干这种事?!”我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挽回点颜面的机会。方才当着沈大娘的面,我假装喂药,趁着半个身位之差,悄悄将药倒入了袖中。
我是御下不怎么严,但那是我久不在寨中的缘故。寨子里纪律差些,也是情有可原。
但我本人做人那是无可指摘的。
我,燕小九,俯仰无愧于天地。
将军撑起手肘,居高临下地看我。我不知道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多久,当我意识到准备反击时,他忽然玩味道:“燕小九,你记得吗?你还欠我一个媳妇。”
嗯?
哦对,我的确答应过他要入我寨子我就给他找个媳妇。
但我现下有一事不是很确定,他目前这样,算不算是入了我寨子。
字面意思来说,他整个人都躺在我寨子里,当然算;不过显然,我们这种领袖人物说话,不会这么浮于表面。
入了寨子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别的不说,拜天拜地拜关老爷是必须的。
将军这套流程未走完,理论上来讲,不算是入了我们寨子。
那娶媳妇这种福利,当然是没有的。
只是我们江湖人办事,不仅讲形式,还讲内涵。
这寨子一半是他夺回来的,就是分他一半都不为过。我爹说过,江湖中人,“义”字为大。
正左右踟蹰间,将军忽然随意问:“那个沈大娘的女儿,生的什么模样?”
诶?
将军当真……这么缺媳妇?
连下药这等奇耻大辱都能忍。
不过他缺归缺,我也不能凭空真给他变出一个沈姑娘来。
这般想着,我心中竟不觉浮起一丝酸胀的挫败感,闷突突信口雌黄道:“跟我差不多高,长的嘛,凑合。”
世人皆难免以貌取人,像将军这样丰神俊朗的男子,我料想,在听到“凑合”这两个字的时候,大概便会对这个传说中的“沈姑娘”失去兴趣。
没成想他仿佛丝毫未把这两个字放在心上,只是问:“跟你差不多高,那长的呢?和你像吗?”
将军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媒人嘴里说“凑合”,那就是丑的意思!
江湖险恶,少年,你毕竟还是经历的太少!
我因为他痛心疾首,一时有些心神恍惚,随口答了个“像”字。
“有多像?”将军继续追问。
“大概……有三四分吧。”我随口将这个谎圆下去。
“哦,三四分,那算了。”将军复又躺倒,眼望帐顶,不知为什么,我从他那句“那算了”中听出了一丝寥落。
心中一根弦仿佛被重重拨了一下。未曾深想,便下意识开口:“那五六分?”
将军没有说话。
但敏锐如我,怎么可能觉察不到他这转眼要千里冰封的气场!
我像倒卖私盐的小商贩一般,本能试探着又追了一句:“七八分?”口气中甚至不自觉透出了一丝猥琐。
他却似一朵出我这坨烂泥而不染的白莲,丝毫不为所动。
“那你究竟要几分?!”我作为一个盐贩子的最后一点耐心也被他消磨殆尽。
狗脾气,老子才不伺候呢!
将军却在这时忽然转过身,抬手在我额上轻轻一敲:“燕小九,你这个傻子。”
这一敲仿佛观音点化世人的拂尘,我脑中霍然一道灵光闪过——
将军他他他他他——
他竟然是个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