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169、上京城169-前朝事2

　　陆星听林子心讲起他家里的旧事，不由说道，“嗯，想来你祖父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都是不错的翩翩公子吧。”

　　林子心盯了陆星一眼，说道，“何止是年轻时不错，年长时也仍然玉树临风。”

　　陆星连忙笑道，“是啊是啊，看你这般，就知道你家里家长都很好了。”

　　林子心继续讲了下去。

　　心里还没有个概念的时候，崔皇后眼里是谁也瞧不上，谁也觉得不般配。一旦有了属意的人选，心中再三思量，越想便越觉得那人极为合适。

　　崔皇后一面命人传话给她的母家，着人进宫暗中商议，一面又召太子妃入宫。当时的太子妃刘氏，父亲在礼部为官，崔皇后要借太子妃之口向太子传话，由太子向圣上进言，并要让太子妃也从旁襄助游说，希望能促成这桩婚事。

　　太子妃听说崔皇后相中了林鹤，颇感意外，谨慎地进言，说林家非文非武，只是个四品医官，恐怕不合适。

　　崔皇后听了，沉默片刻，对太子妃说道，“都说你这孩子聪明懂事，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太子妃一听忙站了起来，行了一礼，说道，“还请母亲明示。”

　　崔皇后说道，“我替青河选人，所看中的不是权势富贵，而是人品。”

　　崔皇后告诉太子妃，青河公主是圣上最小的孩子，算是帝后的“老来女”，从小养在皇后身边，倍受后宫诸人的宠爱。公主被教养的知书识礼，不过，到底是最小的公主，多少有些娇纵任性，她又身份尊贵。将来嫁入人家，若是因为公主的小脾气，有点什么不愉快，“那时便不美了。”

　　崔皇后看中林家，正是因为深知林家人品清正，“你娘家的府上也常请林太医去问诊，一直有往来，若说相识，你家里也与林家相识甚久，想必也对林家有所了解。这当真是一户好人家。”

　　崔皇后正是觉得不论家翁也罢，婆婆也罢，都是她熟知的人，是性情和顺的好人，“青河如果是嫁进一户这样的人家，我就放心了。”

　　见太子妃听着，微微皱着眉，崔皇后又道，“林家是不富贵，不过青河贵为公主，自有皇家照拂，无妨的。”

　　太子妃这时又道，“若论起来，此人人品端方，只是，年岁上有相差。公主及笈之年，那林鹤今年该有二十三了，略大了几岁。”

　　崔皇后不以为意，“林家人一向成亲晚。林鹤到现在仍未婚娶，不就是因为一心都在钻研医术上么。此人心胸宽广，勤学上进，举止端方，性情温和可亲，重信用守承诺，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若论才华，科举便点中个探花郎也未可知。”

　　崔皇后又道，“林家一向有游学行医的传统，林鹤年纪不大，已经去过很多很多地方。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人哪，见识得多了，心胸才宽广，为人更包容。青河年纪尚小，难免娇一些，有人包容，她也会学习成长的。”

　　太子妃见崔皇后把林鹤说的这般好，就知道皇后心中已经中意，便不再多说了。

　　崔皇后让太子妃把她的心意转达给太子，由太子向圣上进言，“我不便直接开口。我这面一开口，若是圣上驳回，那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所以我不能说。太子是青河的胞兄，由他去跟圣上说项，为他的亲妹促成一桩好姻缘吧。”

　　太子妃口中称“是”，内心却仍然有所犹豫，注意到太子妃的神情，崔皇后便说道，“你觉得不合适？”

　　见崔皇后刚才那般态度说辞，太子妃当然不能这么说，只道，“臣……听从皇后安排。”

　　崔皇后叹气，说道，“你这孩子……”

　　片刻之后，崔皇后悠悠地道，“这男子啊，个个都想着妻妾成群，那富贵人家自不必说，就是那没钱的，成日里也巴不得能不花钱的多娶几个。有条件就要纳妾，便没条件也还是想着纳。就算贵为公主，不论嫁与谁家，都拦不住将来夫君收房纳妾。”

　　太子妃的心咚地一声沉了下去。

　　天晟李氏皇朝，皇族的爷们爱美色是天下皆知。太子府里现如今的侍妾已经有二十余名。将来太子登基，这些侍妾们入了后宫，不论高低都会有位份，而且，还会再有更多更多的妃嫔。

　　崔皇后看着太子妃笑了一笑，说道，“我啊，只盼着青河能嫁个一心一意对她的夫君，什么富贵权势，无所谓，最要紧夫妇和睦。林家的家训之一便是——不纳妾。说我自私也好，什么也罢，我只希望青河能幸福。”

　　太子妃低下头道，“儿明白了。”

　　回到太子府，太子妃便向太子转达了崔皇后的意思，本以为太子一听便会答应向圣上进言，没料想太子马上就连连摇头，直说“不行，不行。”

　　太子妃有点懵，忙问为什么？

　　太子道，“母亲糊涂，你也跟着糊涂。林家不可，圣上不会同意。”

　　太子妃闻听，不由问道，“圣上对青河的婚事，已经有其他意思了吗？”

　　太子道，“那倒是没有。不过，林家肯定不行。唉，母亲也是糊涂。”

　　太子妃说，崔皇后不是没有考虑过林家的家世，只是，比起权臣，皇后更希望公主所嫁的人家，不要过多地卷进朝堂之争。圣上一向避忌外戚，林家这样的人家更合适。而且林家是医生世家，悬壶济世，在民间有极高的声望，若是太子亲妹嫁给这样的人家，于太子在民间的威望上也有助益。

　　太子听完太子妃的话，只是一味摇头，然后告诉太子妃道，“母亲的心愿，肯定是不能成的。你告诉我，我都知道了，这桩事就此打住吧。若是母亲再向你问及，你暂且拿话应对回去，就说需徐徐图之，不要心急就是了。”

　　太子妃明白太子用的是一招“拖字诀”，她夹在中间也是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青河公主的婚事，崔皇后只顾替公主打算，却忽略了一件事，公主、郡主们的婚事，从来都是皇族握在手中的筹码，只会在合适的时候投出，而公主郡主们是否幸福，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崔皇后那边并不知道太子的拖延推搪，还一心以为事情可以促成。而皇后的心意，也渐渐地被后宫中人知道了。

　　听到这里，陆星问道，“所以你们家那时也知道了崔皇后的意思？”

　　林子心点头，“皇后尽力筹谋，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的，知道皇后意思的人就多了，话也自然传到了我们家。不过我们家什么也不能做，知道也只能装着不知道，只能静观事情发展。”

　　崔皇后的心意，青河公主自然也闻听到了。

　　一开始，青河公主坐卧不安，借着其他的事闹脾气，身边服侍的尚宫们都看得出来，公主慌乱且紧张。

　　“我还小呢！”

　　贴身服侍的尚宫们劝公主，“这种事自然是早做打算的好。”

　　“一点也不好！”

　　林家代代为御医，行走后宫，林鹤从小就在宫中行走，他和青河公主也算是自幼的相识，见面也不是一次两次，只不过那时都是执君臣之礼，林鹤也给青河公主问过诊看过病。

　　年仅十五岁且长在深宫的公主，这时还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在她的认知里，她认得他，见过他，这时又觉得那个人既陌生且遥远，她还从未想过这个人将来会成为她的夫君。

　　后宫中那些年长的宫人，几乎也算是看着林鹤长大的，林鹤又时时进宫，后宫诸人都知其人品。宫中那些尚宫使女们都觉得崔皇后没有选错人，属实是个良配。又有贴身服侍公主的一班尚宫和侍女，将来都会是公主的随嫁侍女，她们也很愿意有林鹤这样的一位家主，于是自然而然地，大家都在青河公主的耳边说林鹤和林家的好话。

　　一来二去，公主便略有些心动了。

　　那一日，青河公主一大早起来，吩咐让尚膳司准备上等的茶果和果品，说要去探望宫中的惠太嫔。在为公主妆扮的时候，公主不要平日里穿的那些华丽宫装，也不戴她惯常戴的金珠玉钏等首饰，只挑了一件朴素的浅绯色襦裙，发髻上也只戴了两朵鲜花并一枝凤穿牡丹的簪子。

　　宫女们一面替公主穿戴，一面说道，“不是要去看望太嫔吗，为何穿的如此素净。”

　　青河公主只是低头不语。

　　惠太嫔是先帝的妃子，见青河公主这个孙儿来探望，很高兴，拉着公主的手不放。祖孙俩正说着话，有宦官来禀报，说林太医来为太嫔请平安脉。青河公主听了便起身告罪，避入内室去了。

　　来的正是林鹤，每月初三正是他为侍奉的两位太嫔请平安脉的日子。

　　听到这儿，陆星笑了，他碰碰林子心，说道，“哎，公主是故意的吧。”

　　林子心道，“应该是。其实公主与我祖父也算是自幼的相识，从小就见过的。可能那时，她心中不安，想借机悄悄看一眼吧。”

　　青河公主那点小心思，年长的尚宫们和太嫔怎么会不知道。太嫔让林鹤诊脉，后又赐坐赐茶，跟林鹤说起了家常，问林鹤家中可好，最近在读什么书，去过哪里，在外面见识到了什么等等，直说了三刻的话，才让林鹤走。

　　而那青河公主，就一直躲在一架纱制屏风的后面，暗中观瞧，静静地听林鹤说话。

　　等林鹤走了，青河公主从后面出来，太嫔拉她坐在身边，公主一直半低着头，小脸微红，又坐了一刻，就说该回去了，让太嫔歇息。

　　这件事自然崔皇后知道了，她对亲信的尚宫说道，“青河该知道的，我这个当娘的没有给她选错人。”

　　崔皇后一心希望疼爱的小女儿能嫁在京城，留在她身边，时时承欢膝下，于是尽心筹谋着，又催问太子妃。太子妃被问，只得向太子转述，太子被说的急了，就向太子妃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吗？”

　　太子妃迷惑，“你既然都如此说，那又为何一味说不行，不肯促成。”

　　太子告诉太子妃，圣上膝下共有六位公主，其中四人还未婚嫁，她们的婚事，圣上都另有安排，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依着皇后的心意行事。太子道，“我对林鹤没有意见，但我知道此事绝不能成，故而不想在圣上面前讨这个无趣。母亲啊，她做不了主。”

　　崔皇后那边，因为公主年纪还小，她的计划也只是在缓慢地推进中，想着慢慢谋划，终能成其好事。

　　谁料想，意外之外的变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