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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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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两天,宋元总算有些理解了谭晓娟那句“在这个组还有很多额外工作”的含义了。
每天早上的查房,这位沈姓副教授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医生自我保护的绝对正面教材了吧。虽然此前宋元也并不了解真正有意义的查房是什么样儿的,但在周三的院长大查房中领教过了赵茜同学跟随的院长是如何查房之后,宋元开始觉得也许这三周他恐怕只有三次能听到真正的查房了。沈姓教授的查房便是令实习生将病历抱到病人的病床前,打开病历,对病人说:“你昨天那个检查结果出来了,果然还是有点不正常的,但是还是查不出病因,要查出原因,还要做其他检查,例如***,”大多数病人或者家属此时面露难色,委婉或是直接询问价格,沈姓教授就说:“这个我不清楚,医生只管看病,要是管那么多事,哪里还管得过来看病。”病人或家属再三询问价格,沈某人便道:“宋医生,你去查一下这个检查多少钱。”事实上,她完全明白价格,因为刚才在另外一个病房此对话重复过。她需要的是实习生做出出去询价的假象。当然,查回来的价格会让一般的患者或是家属提到经济问题,于是沈某人的第四句话就是:“经济问题要问国家了,这个不是我们医生可以解决的问题。你既然到我们医院来看病,肯定是有心理准备的是不是?要不是很难查出来的病,也就不会来我们医院了是不是?我们医院有什么优势?不就是能做的检查多一点吗?你不做检查,怎么查得出来有什么问题呢?这个检查很重要,我不是想赚你钱,是真的为你着想,想早点查出来。这个检查费又不是我们收的,全都是检验科管的,一分钱也进不了我们科室。你要是不想做这个检查也可以,要在病历上签字。”病人表示要考虑一下,于是沈某人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等一下宋医生会过来问你的意见。”
宋元起初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费那么多事,说服病人做其实并不是迫切要求的检查,安欣看穿了他的疑惑,告诉他医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坑蒙拐骗尽量让病人尤其是疑难杂症的病人做尽可能多的检查,沈某人确实也没有说谎,其实这并不是效益的问题,而是为了避免医疗纠纷,打官司的时候能够拿出证据,说明医生并不是无作为,而是积极地在寻找病因,至于找不找得到,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是沈某人确实被害妄想比较严重,以致于几乎每天都需要病人在病历上签下“本人拒绝行***检查,后果自负”才能睡得好觉。
自然,教授只是这么撂下话罢了,真正说服病人签下这种带有威胁意味的东西,还要靠他们实习生,几乎每个病人都不愿意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于是对待他们的态度自然也就比教授在场时恶劣多了。所幸在第二天,安欣教会了他一个万能的办法,也就是在病人或家属刁难的时候对他们说:“我只是听命行事,有什么问题,你问沈教授去。”
这是其一的额外工作。其二便是做联络员或跑腿工。沈某人的被害妄想驱使着她总是想在第一时间看到检验或检查结果,或是是在病人有任何非呼吸科主诉的时候,哪怕只是轻微的抱怨身上有点痒,就会想到请“急会诊”。原本应该是三天才能出结果的检查,她会在医嘱开立的第二天开始让她手下的医生打电话或跑过去询问结果,不厌其烦地催促对方科室。以致于宋元一天内需要跑四五次检验科或放射科。
而关于急会诊,一般情况下是在紧急情况才会请的,因为普通会诊的受理时间是三天内,而急会诊的话就是24小时之内。据安欣的说法,如果在其他教授手下,一般只有发生了本科室无法处理的且严重威胁性命的并发症才会请急会诊。因为所谓的急会诊,就是可以指明要哪个科室哪位教授来会诊,而那位被指明的教授必须丢下手头所以的活儿过来帮你的忙,如果超过受理会诊时间,就会被医院批评,扣奖金。所以负责会诊的医生一般都十分厌恶急会诊。偏偏沈某人是那种无论事情大小,把一切会诊都开成急会诊的类型。最经典的例证便是周二时查房,有位病人的青春痘长得比较疯狂,稍微抱怨了一下,沈某人于是便请了皮肤科的急会诊。由于一般本院医生对待实习生的态度都比较恶劣,宋元打电话请会诊时被对方痛骂了一顿,于是按安欣教导的,把此事报告给带他的谭晓娟,谭晓娟则唉声叹气怨气连天硬着头皮打电话去催促,结局对方也不买她的账。最后住院医谭晓娟没办法,只好去汇报给沈某人。沈某人狠狠地责怪了他们办事不力,亲自出动,软硬兼施地让皮肤科的主任过来会诊。到了傍晚,沈某下班走了,让谭晓娟和宋元在那儿等皮肤科教授过来。一直等到七点,皮肤科主任面色不善地来了。看了病人的青春痘后啪地把病历甩飞了。对谭晓娟和宋元说我们急会诊处理的都是出人命的过敏性休克或者是狼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推脱责任也不是这么搞的。然后就在病历上写了痤疮,暂不须处理,临走时撂下话下次再这么请急会诊她就反映到医院上头去了。
自然,秦谨和安欣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形。由于这些额外的并且不必要的工作占据了很大一部分时间,而且几乎都是要和他人发生冲突的交涉,导致了每天几乎都要加班,导致了下班的时候几乎是筋疲力尽。宋元的体力还好,和人交涉的时候也有可以推诿的上级医生了,最倒霉的便是那两位不幸轮科到此处的住院医生了。不但每天下班时间远远超过正常下班的点,而且被责怪是家常便饭。由于总是承受他科同事的怒火,本来就是新人的她们压力尤其大。毕竟和实习生不同,她们将来是要长久在这个医院混下去的。
安欣和谭晓娟的话比较多,时常会对他抱怨沈某人在整个医院也是一个很出名的人。请会诊就是一个极端的例证——她也许是不会看病,但绝对不是连青春痘都认不出来,只是想通过会诊向病人显示:“我在关心你,在处理你的事情,叫了好多别人来看你”。顺带把一切的责任推给其他科的医生罢了,如若病人有意见,她也会说:这是某某科会诊教授的意见。也正是由于她滴水不漏地保护自己,就算临床水平实在不怎么样,也还没发生过病人扯皮的事件。
那个时候宋元才知道那位叫做左朋的主治医生正是因为医闹才暂时停班。在他们进这个科的前两周,左医生管的一个病人由于疾病的自然进程死了。但是由于左医生的不善辞令,使得病人家属认定是医疗过失,情绪十分激动,当时就扬言一定要宰了他。在扬言后便每日堵他下班,左医生只好每天从逃生通道走楼梯下到感染科门诊,再从那儿混迹入人群逃走,如此三四天后,那些家属发现了他的形迹,在某日围攻了他,幸好保安出动及时,左医生被打黑了一边的眼圈后就被救走了。再然后他只好提出请假,院方怕闹出人命,特批他无限期的假,到如今依然没有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