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53、繁花落（5）

　　翠薇宫位于禁庭的西北角，经年没有人住，萧条得比冷宫还甚。朱门斑驳，房檐破损，院子里的荒草有一人多高。凋敝了这么久，一时也难收拾出来。
　　计锟落轿，迈过门槛。潘甲满头大汗地道，“皇上，再容奴半天时间，实在是——”
　　计锟往屋里张望，家具上的灰尘厚得能当被盖。
　　“帮条椅子，朕在院里坐坐。”
　　宫奴搬来把还算干净的藤椅，那藤椅经过了岁月的洗礼，隐然发出厚重的光彩。
　　计锟看到那把椅子，先是一愣，手指在椅背上抚过，透满凉意而又润然的触感，仿佛好像美人微凉的手臂……
　　他浑浊的眼球透出物是人非的沧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摇椅猛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吓得潘甲赶紧跪下，用手撑住，“皇……皇上！奴给您换张椅子。”
　　计锟自己亦吓了一跳，直起身来，左右看看，忽而拍着椅子扶手，哈哈大笑。
　　“是朕胖了啊，原来的椅子坐不了了。”
　　看到圣心由怒转喜，潘甲谄笑，“不是皇上胖了。是这张椅子无福。皇上是真命天子，理应坐龙椅。”
　　计锟指着潘甲骂道：“难怪人说太监的嘴，骗人的鬼。椅子还能分什么有福无福？为了讨朕欢心，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潘甲一边捶着皇帝的膝盖，一边道：“奴不知道什么有福无福，只知道能侍候皇上就是有福，不能侍候皇上就是无福。”
　　计锟脸色一沉，“照你这么说，甘棠就没有沈方思和华伊伊有福，所以她不能侍候朕！”
　　潘甲吓得频频磕头，“请皇上赎罪，奴该死，奴该死。”
　　“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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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视带着人马来到御水台，阮皎的尸体已经打捞上来，盖上白布，静静摆放在岸边。接到消息的阮中伏在爱女身上，哭得是老泪纵横。莫冰芮伫立在昊麟身后，亦是梨花带雨。
　　莫视走过去，向着阮中拱手，道：“阮大人节哀，皇上命我来查验王妃堕湖有无隐情。”
　　“有劳莫大人费心。”昊麟搀扶着哭得神情憔悴的阮中退到一旁。
　　莫视弯腰，先白布拉起，先望尸容，然后翻开阮皎的眼帘，再看她的牙齿和指甲，十分详细和认真。
　　“莫大人，可有结果？”
　　“回殿下的话，梁王妃口中，指甲干净，不见不慎落水的挣扎。她的指根和手掌鱼际有黑色的淤痕，这是鳩毒的典型表现。所以，据我的判断，王妃是毒发身亡后，被人推下水，造成溺水的假象。”
　　昊麟叹道：“莫大人断案如神，万万不会断错。我与王妃成亲才半年，她就遭到这样的不测。如果他们要对付我，冲我来就是，为什么要冲她呢。唉……”
　　阮中哽咽道：“是谁，谁要害吾女？皎皎才十五岁啊。”
　　“根据身上的尸斑来看，王妃溺水的时间大概是半夜到黎明这段时间。”
　　“半夜？”莫冰芮啜泣地说道：“那时天色未亮，姐姐为什么要撇开身边人跑到御水台？”
　　莫视遂开始询问，梁王妃有无异常，最后见到她的人又是谁。
　　莫冰芮回忆道，昨夜上元，她与阮皎参加完宫里的宴会，天色已晚，加上德贵妃身体欠安，众人便到长秋宫歇息。没想到，她早晨起来就不见姐姐，正命奴子四处寻找，就得此噩耗。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开始泛滥。
　　莫视蹙眉，转身高问：“谁是王妃的贴身婢女？”
　　其中两个穿红绫白裙的宫奴，战战兢兢出来跪下，同样都是哭得泣不成声。
　　“你们与王妃日夜相待，昨晚怎么会让王妃独自来到御水台？”
　　其中一个圆脸的奴子，哭着说道：“大人，奴也曾劝过王妃要她不要来，可她不听，因为——是太子妃约她来的！”
　　已经哭得快晕厥的阮中大吃一惊，像想起来什么，猛地掀开众人冲到那奴子面前，揪着她的衣领，“香玲，你说什么！太子妃为什么要约皎皎，为什么？”
　　“奴也不知道！”
　　被唤作香玲的奴子从怀里拿出一封澄心纸叠的花笺，“王妃昨晚就是收到这个——”
　　阮中把花笺一把夺过，看完之后，高呼道：“我、我要去见皇上！”
　　阮中匆匆走了，莫视拿眼角望了望昊麟和冰芮，“殿下节哀，侧王妃保重。”
　　昊麟若扬了扬眉，冰芮则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露出一丝掩藏不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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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珠回到端木宫之后，一直就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大祸临头。侧妃秦氏、黄氏来找她说话，她不是答非所问就是前言不搭后语。最后居然失态发怒，把二妃吓得赶紧告辞而出。
　　仙珠发脾气，不是怪秦、黄，而是她怪自己，昨晚宫宴上的事反反复复地回忆，脑子里就像灌了浆糊，总有一种不清省。
　　“娘娘，”细园急急忙忙进来，附在她耳边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已经查清楚了，是安南国的萱丽花。”
　　仙珠心下一松，不禁暗想：难道是自己多心？
　　“不过——”细园又道：“听说，老爷也看到这萱丽花。他要人带话给娘娘，晒干的萱丽花确实有驱蚊避虫的作用。但不能与乳香合用，因为两者相用就会有致迷、致幻。虽不至于损害身体，但也让人精神恍惚，甚至疯癫。”
　　仙珠的手紧紧捏成拳头，抬头看着悬挂在金钩上的藕色荷包，心里一阵怒恨！
　　安南偏远，故识得萱丽花的人不多。若不识父亲少年游历，见多识广，她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再想想，父亲游历南方是与皇上一同，父亲知道的事，皇上也一定知道！
　　不用想了，她平日用香极大，最爱熏香衣物，乳香虽不若龙岩、沉香名贵。胜在香味平和，如药里的甘草，是一味少不了的佐香。
　　细园小声道：“王妃，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太子殿下？”
　　仙珠刚要启唇，说请太子。莫视即带着暗卫司的人鱼贯而入。金戈兵戎，配弓带箭。一看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细园脸色逊白，菱角、水莲和菖蒲也赶紧聚了过来。几个丫头，团团把仙珠护住，菱角厉声道：“大胆狂徒，这里是端木宫，太子殿！且容你们放肆，还不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