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青鸾之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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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英！”不知过了多久，沉沉的思绪被兴冲冲跑来的天河打断了，“菱纱她全好了！她答应和我成亲了，哈哈……还有，她说——啊，好痛！”后脑被身后飞来的小石子打中，他没完没了的话才告一段落。
“呆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谁答应你了？你问的乱七八糟，我……还来不及考虑而已！”双颊泛红，满面娇嗔，气恼地叉腰站在门口的，依稀是初入琼华的菱纱。
望着天河清泉般纯净无伪的笑容，想着菱纱如火似焰般热情灵动的生命，紫英心中稍稍宽慰，迅速地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叹道：“菱纱，天河或许言不及义，却是出自一片真心。”
“我……知道。”菱纱难得地微露羞涩，白了愣愣的天河一眼，神色转为郑重，“谢谢你，紫英！我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活过来。一直以来，你都在为我和天河辛苦奔波。还有那位玄凌前辈，他现在哪里？我至少要向他道谢的。”
紫英轻轻摇头：“朋友之间，何必客气？玄凌师伯他……已经回仙界了。”
“呃，紫英，怎么样才算成亲呢？像我和大哥那样结拜就可以了吧？”天河安静了一小会，顺口抛出了这样的问题。
“白痴！”菱纱跺了跺脚，羞怒地回身冲出了木屋。
紫英忍不住微笑，轻拍天河肩膀：“你只要好生陪着菱纱，其它的我去准备。”若果真命不久长，能看着两位好友结为连理，亦是喜慰。其他的……且先放一放吧。
“紫英，明天你帮我们把东方请来吧！”菱纱接过喜烛和红绸，顺口说道，“梦璃，是不可能了。东方不就在京城吗？”
紫英眸光一黯，握着一叠喜联的手紧了紧，怔了片刻才道：“也好！”该面对的终究无可逃避，拖延再久，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菱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停下手来直视着紫英：“你们，是不是又和上次一样……”
“没有！”紫英断然答道，“她只是暂回京城，处理一些朝廷的事。”
“哎！我真不懂你们。”菱纱忍不住叹气，“我一直知道自己朝不保夕，怕死别在即，所以胆怯。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怎么反倒那么多顾忌？人说，生尽欢死无憾，我觉得很有道理。”
紫英但觉胸口闷痛，默然不语，转身行至崖边，御剑赶往陈州置办喜服。之前是顾忌重重，如今是死别在即。慕容紫英生不曾尽欢，死亦无悔无怨，却只有憾。
一日之后，青山翠峰披上了一层火红的艳色，简陋木屋洋溢着一种温暖的喜气。紫英心细如发，一应所需的物品都齐备周全。
“嘻，小紫英准备的东西真是精致！不知道你自己和东方成亲的时候，会是怎么个讲究？”菱纱有意无意地说笑。
紫英回身便走，任菱纱在身后笑他羞涩。
两日之内，寒气发作了三次。每次紫英都不着痕迹地借故离开，待运功调息完毕，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忙碌。
这天一早，他便去过靖边将军府。在报上姓名求见靖夷郡主时，思念骤浓却又近君情怯。在碧霜告知她去给皇后贺寿，傍晚方回时，失落隐隐却又松了口气。
当晚，青鸾峰星河灿烂，明月当空。香案已经摆好，酒菜齐备，三人围坐在桌旁，只不见观礼客人来到。
“紫英，东方什么时候来呀？”身穿吉服却一脸苦恼的天河问道，而后又大煞风景地加了一句，“我饿了！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呀？”
“吃吃吃！简直就是只猪！”菱纱不免又伸手拍向天河的头。
她话音刚落，崖边便传来一声嗤笑：“哈，把相公叫做猪，自己岂不成了猪婆？”
“东方，你来了！”菱纱立即笑着迎了上去，天河也孩子气地跟上。
背对悬崖的紫英，缓缓起身回头。
绛紫宫装，宽摆阔袖，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高贵。乌发披肩，红玉簪鬓，少了几分利落，多了几分柔美。眉梢眼角是惯常的笑意，此刻正望着一身大红的菱纱和天河：“恭喜你们了！很抱歉，我自宫中回府就立即赶来，还是迟了些。”
“不迟，不迟！快过来坐。”菱纱拉着东方袖走近，坐在了紫英旁边的位置。
她对一直注目的紫英抿唇一笑，神色大方平和，目光温柔宁静。
紫英心中一恸，倏然转头，随口对身旁的天河说道：“时辰快到了。”
如此神色，当是心中安然。大方平和，是否笃定分离短暂？温柔宁静，是否坚信来日方长？凭她聪明绝顶，又怎会料及今日一见许是永诀。
甫一落座，东方袖便将手中的暗红锦盒递给菱纱：“小小贺礼，看看喜不喜欢。”
“呀！这是，描金攒丝朱凤？！”锦盒一开，对金玉宝物见多识广的菱纱立即惊呼，拿起那只昂首振翅，口衔明珠的赤色凤凰仔细端详。
“你喜欢就好。这是哥哥一年前着人仿照火凤的形貌所作，共有一对。我来的匆忙，不及准备，就想起这凤凰恰好可以配吉服。”东方袖简单解释道。
“做工精细，栩栩如生。”菱纱啧啧赞叹，顺手便将凤凰簪在了东方袖发间，粗粗打量两眼便大笑道，“我看将军这是给你出嫁准备的。你们看，东方戴这凤凰，是不是比我还像新娘？”
“呃，我看不见呀。”天河搔搔头，茫然道。
紫英只瞥了一眼就别开目光，仿似若无其事：“别闹了，菱纱！时辰到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缓缓握起。那颜色......太艳了，不仅刺花了双眼，还刺疼了人心。或许将来，她......出嫁的时候，真的会是眼前的模样......
“小紫英就是这样，又古板又害羞。”菱纱半对紫英，半对东方袖说着。
东方袖哭笑不得地取下凤凰，给菱纱戴上，清亮的目光却扫过紫英略显僵硬的表情。
一眼而已，紫英立即心中警觉。她太犀利，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注意。
分立在香案两侧，二人看着单纯的天河和活泼的菱纱郑重地行礼。只是轻轻三拜而已，从此便天经地义地相守一生。对别人如此简单，对彼此总是遥远。
礼成之后，二人敬酒祝贺，新人欢声笑语。菱纱毫无扭捏娇羞之意，大大方方地与东方袖谈笑。天河傻话连连，惹得菱纱嗔怒不断。紫英含笑不语，由衷地为好友高兴。
尽量避开东方袖明朗柔和的笑容，怕心痛骤袭，失去掩饰的气力。却又不能太刻意，怕着了痕迹，失去掩饰的意义。于是，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小心翼翼地掌握着适当的分寸。
为天河苦寻三叶冰莲，为菱纱翻遍医书药典，为梦璃闯过冥界不周山，却从来不曾为她如此耗尽心力，她总是自己应付一切。如今心思百折，却只因没有勇气，对着笑意盈盈的她说声抱歉，说隔了短短二十日，一切已经成空。
今夕何夕，明月但见把酒尽欢，可照的见欢乐背后亦有伤痕。银辉不为所动，脉脉无言，只静静观赏着世间一切喜乐悲愁。月影西斜时，新人已醉，是醉于美酒，也是醉于幸福，相互搀扶着进了红烛高烧的木屋，只余下各自含笑目光他们的二人。
“真为他们高兴。”东方袖微抚发鬓，轻声地说。
“我也一样。”紫英凝神静气，沉静地答。
“可是，我不明白。”东方袖转身面对紫英，明眸映着银辉星星点点，“菱纱，怎么会突然好了呢？阴阳紫阙时日不到，玄凌也没这么快回来吧？”
紫英心中一颤。面对她的聪慧，想要隐瞒太难。面对她的笑容，说出事实更难。一片私心，不愿看到也不能承受她的悲伤痛苦。哪怕终究难免，拖得一刻算一刻吧。
于是，微微含笑：“是玄凌师伯回来过了。不然，天下哪还有别的办法医治菱纱？”谎言，原来慕容紫英也可以说的如此镇定，如此坦然。连自己都想不到，她也一样吧？
东方袖凝视紫英一眼，轻轻点头：“这样最好。”抬头望一眼皓月朗星，又道：“咱们走走吧，我现在还不急着回去。”
紫英点头应了，陪着她顺山势而下，沿着紫云架缓缓漫步。月色里吹拂着春暖气息，空气中弥漫着野花甜香，身边走着心中所系的女子，明明该是纵然美梦亦难致的佳夜美景，却是每踏出一步都似踩上了自己的灵魂，让心越来越痛，情越来越悲，伪装的气力越来越弱，撕扯的不舍越来越浓。
就只差一步，触手可及的就已经破碎无踪。才刚刚开始，今生同行的就只余下最后的一段路。
默默数着她平稳沉静的脚步，渐渐感觉分别的气息越来越近，突然渴望再多一些她的记忆，突然不想再躲避她的目光。
“慕容，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或许，就在明日。”东方袖轻声说着，停下脚步，侧身望向紫英。
“……嗯，那就好。”紫英微微颔首，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端详。虽然从不注意她的容貌，却早已镌刻在了心底。虽然每一眼都是一丝心痛，却贪婪地想要记得更清晰，清晰到可以保留到轮回里。或许这样，来生便可再见。只是，这样爱憎分明坚毅果决的女子，可会原谅今生的背离，来世可还愿意相识相遇？
“等尘埃落定，哥哥真正安全了，我才可以放心地回来。”她沉静而自信地说，眼神比星辰还明亮。
紫英握紧隐在袖中的双手，浅浅地笑：“那也是。”许是笑的太用力，竟扯得咽喉阻塞，胸口生疼。
“我最近都很忙。但是，还是有时会想起你。哥哥他，都快笑我没出息了。”她爽朗而自嘲地笑，眉目比月光还醉人。
心痛，骤然锐不可当，瞬间摧垮了维持表情的力量，别无选择又自然而然地拥紧了面前的人。在她看不见的一刻，放任痛色浮上眼底眉端。忘了控制力道，忘了调匀气息，惊动了本就心思灵敏的女子。
“慕容，你怎么了？”东方袖抬头，狐疑地审视紫英背对目光，略显模糊的面容。
紫英缓缓放手，将全部意志凝成平静的表情：“没什么，只是有些不放心你。”
“是吗？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东方袖半信半疑地凝视紫英，半晌看不出端倪。抬头望望天色，叹道，“罢了！反正用不了几天，我就回来了。我得走了，明早是最关键的时刻。”
“多加小心！”紫英勉强从闷窒的胸口吐出一句，目光却不肯稍离。
“还是在太一宫等我？”东方袖扬眉轻笑。
一句话，似乎就含有残忍的力量，将胸口都猛然撕裂。紫英借着点头的姿势垂眸望去，衣衫洁白，完好如初，没有裂痕也没有血迹，于是全力说道：“......在太一宫等你。”
她轻轻点头，召出银剑，飞驰西去。
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紫英才踯躅着踱到路边，倚着一块大石颓然地坐了下来。右手吃力地抚上胸口，一次次地深呼吸。不知过了多久，痛楚和疲惫渐渐缓解，寒冷却开始向全身蔓延，沿着四肢百骸，血液似乎也将冻结。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青鸾之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