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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朋友啊 ...

  •   “疑似有奇怪人物出现的事件已经解决了,这是报告书。”

      “呃,好。”

      国木田习惯性地接过,眼角余光就撇见黑色西装打扮的男人,就像是在自家庭院内漫步那样,迈着轻松且惬意的脚步,来到社长座位背后的窗户边。

      熟练地抽出香烟,点上火,从嘴巴里吐出的白色烟雾,很快为那张有着明艳神色的脸上,笼上了层薄薄的,某种似乎无法刺破的东西。

      而周围的普通事务员则战战兢兢地闭上嘴巴,就连平日抽出空闲开玩笑的话语,也在最近的日子里开始骤减。

      不过这里只有一位胆大的女士敢于靠近。

      就是性格有些胆小的谷崎润一郎的妹妹直美,听说是被用真挚的语言赞美了咖啡的手艺,于是就在心里给这位危险人物,打上了不下于真正社员的评价。

      如果不是都知晓对方身份的话,事务员们大概也会被对方那过于绅士和礼貌的姿态所吸引和折服吧。

      这样的状况已经出现在了,楼下的那间名为‘漩涡’的有些怀旧感的咖啡厅内了。

      国木田在心里哀叹了声,翻开手里这份被送来的报告书,仅仅是一开始调查附近的可疑人物,因为最近似乎出现以女性为目标的尾随犯。

      他快速翻动着报告书,上面苍劲有力的字体,无一不在向自己彰显着书写者的风骨。

      只是没想到最后的尾随犯竟然牵扯到了人口贩卖案件,而处理的速度只用了半天的时间,犯人就被扭送到军警那边。

      完美地解决了案件,还没有造成其他的意外损失,就连报销的费用也只是低廉的香烟。

      他又查了财务那边,委托费用已经到账了,似乎贩卖的人口里也有不少出身不凡的受害者。

      不仅仅有委托费用,还有一些类似感谢费的存在,一起打过来的数额已经远远超过了委托费不知道多少倍了。

      国木田放下报告书,一时间心情复杂了起来,又不禁在心中感慨道,难不成这就是港口黑手党的实力吗?

      他原以为黑手党都是像那恶犬芥川龙之介那样粗暴,而又听不进人话的家伙,更别说地位还要在恶犬之上的干部了。

      简直比他们的社员完成的工作还要完美,就连挑剔任性的乱步先生,也美滋滋地陷入对方带回来的粗点心陷阱内。

      为什么他总有种社员们已经快要被攻略完成的感觉呢。

      只是,只有一个人除外。

      那就是刚进来没过多久的有着月下兽异能力的中岛敦,他似乎敏锐的从那绅士的外皮下感受到了某种可怕的存在。

      只要对方一靠近就会立即后退,恨不得缩进墙根。

      不过好好想一想的话,对方似乎对中岛敦有着莫名的冷酷。

      如果这位不是什么黑手党的话,他真想让社长招募进来呢,绝对能够成为一等一的调查员,还是那种极为省心的存在。

      不仅仅是工作上的完美,还有能够有效的帮助自己吸引另一位同僚太宰的无端嘲讽。

      只是。

      国木田抬起头,环视事务所的每个角落内,那可疑的沙色外套的影子,那企图每日自我了断像是在开玩笑的影子,那一靠近自己就让他觉得视线有些忽明忽暗,五脏六腑在绞痛的身影,不在。

      不在!

      他莫名松了口气,难怪从早上到现在就感到身体状况好的不能再好了。

      不是。

      国木田立马站起来。“太宰又翘班了吗?”

      伴随着那几乎每日一次的咆哮,今日多出一个人的武装侦探社内也是充满了和平的一天。

      中也靠着窗台,瞧着掠过天际的白色飞鸟,吐出了像是气泡一般的烟雾。

      今天的横滨,真是和平呢。

      “真是让我火大呢,你知道吗?织田作,如果想要马儿跑的话,的确在前面吊一根萝卜说不定真的能够让贪嘴的家伙,行动起来呢。”

      “可是啊,但我可不想成为那匹有些傻憨蠢笨的马儿啊,凭什么我一定要为了中也那家伙行动呢。中也你还记得吗?你一定记得吧,纵使我们聊天从来不会聊到他,但那个时候有关那只蛞蝓的传闻也是多的数不胜数呢。”

      “我其实并不是因为那根萝卜而生气的,如果那是跟真的萝卜的话,我一定会愿意上钩的。就像是中国的那句古语,愿者上钩,只要说出那样的话,我一定会立即咬上钩子的。”

      “不不不,是绝对会直接跳上来的,就算上面是油锅我也会心甘情愿呃。但我就是对想到这个办法的中也感到火大啊,到底那个世界的我对这个小矮人施加了什么恶毒的诅咒,竟然让他变得这么聪明,这么体贴的到让我不禁有些恶心起来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自己会被他暴打一顿呢,虽然对方的脚踢就像是幼稚园那种水平,好吧,一定会在这里嘲笑我的,毕竟你所见到的中原中也远不像我口中所说的那样。”

      “但真的就是那种程度呃。请一定要相信我所说的话。”

      “明明我已经做好了他闯进来的冲击准备了,还在我的心扉上加了N把锁,我当然愿意接受别人闯进来,但前提一定要是愿意和我殉情的女子,那女子不论做什么,我都会愿意付出一切,只要她不让我一个人孤独地享受黄泉比良坂之旅。”

      “一想到旅途是独孤的,我这颗心就要像即将要摔落在坚硬石面上的玻璃一样。当然我还为他准备了,好多块预防他冲击的石墙,只要他闯进来,我就会拿起自己的武器进行自卫和反击。”

      “但最后真的是大浪费,就像被丢进咖啡豆的味增汤,倒入酱油的红豆麻薯团,明明我准备了那么长时间,但结果真的是出人意料呢。”

      就像是被扎了一个小孔的气球,最初有些高昂,充满着各种奇怪语气词的声音,渐渐的就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

      表演结束之后,只剩下一个精疲力竭的小丑。

      太宰治靠着墓碑,任由着咸湿的海风扑打着面部,目光顺着白色的海鸟,落在了远处那片蔚蓝的如同头顶这片天空的海面上。

      他伸手抓住衬衫下的交叉领结,扯下来,落在掌心的是黏在领结上的蓝色装饰水晶,和那天晚上的,那个的确闯入自己心中的人的眼睛,是同样的色彩。

      他将后颈枕在墓碑上,又从没有边际的海面,移向那好似在遥远的某个地方,企图和大海交汇的这片天空上。

      树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身上,遮住了足以刺的他头晕眼花的阳光。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的吗?真的好想知道你在死亡之际看到了什么呢,会是那种超辣的咖喱吗?”那张任由光影拂过的英俊脸上,此刻浮现出了如同孩童在痛哭时,会露出的哀伤神色。

      由于那神色过于的纯洁,就像是被雨滴打落在泥水里的白色花瓣,纵使沾染上了污泥,也不由纯洁的让人心动,让人不敢上前去打扰。

      只是能够将哀伤直接表现出的形式,已经在这具肉/体内不再存在。

      在这个虚无的灰色的灰色世界内,被世界剥夺去的一切的孩童,终于在朋友离开的那一刻,知晓了这个世界的颜色。

      就像是目之所及的那片天空,深沉的深沉的让人痛心,让人始终摆脱不去的那种忧郁的蓝色。

      他低下头,后脑勺慢慢贴着坚硬的墓碑往下移动着,然后就像是漂泊在孤海中的遇难者那样。

      在狭窄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存活的世界中,蜷缩着身体。

      又像是在追求某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一样,做出像是在母亲的子宫内,能被称为胚胎的某种存在,才会做出的动作。

      在他那深沉的,几乎每一寸都混合着黑暗的记忆里,他始终无法忘记那一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并非相识的那一段时间,也并非在Mimic对港口黑手党袭击的日子。

      而就是在那个洋房内,那个舞厅后,那扇栎木大门后的那段短暂到,足以让他的人生从此停留的几秒,几分,乃至后来的这么多年都在停留的那段时间。

      躺在那扇大门之后的是有些笨笨的家伙,能够被称为朋友的,在他合上双眼,好似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的时候,他就成为了能被称为知己的人。

      知己。

      是知道那个缩在世界角落里的自己的人。

      也是自己在得到某种宽慰的想要流出眼泪时,却又徒然失去的人。

      阳光照射不进的昏暗的洋房内,血液和硝烟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还有在指间绽放的香烟的火星。

      那日的记忆在这颗大脑内永远的鲜明的,好似昨日才发生过那样。

      啊。

      我的朋友啊。

      织田作之助。

      怀抱着那具慢慢变得僵硬冰冷的躯体,看着那失去血色却好似在笑的面容,他的内心里第一次翻滚出了想要把周围的一切,全部撕毁掉的怪物。

      那是后悔,悲伤,还有喜悦所混合在一起的名为‘太宰治’的猛兽。

      悲伤是无法抵抗不想失去之事物必然会失去的命运洪流。

      这位被自己阻挡在心扉之外的挚友却比独孤的,自认他人都无法理解自己的自己,还要理解的更为深刻的人。

      只要再留一段时间,他们必然可以成为能够互相依靠,比朋友,亲人,更为深刻的某种存在。

      而在这一瞬,他失去了对方。

      为什么自诩精明的能够将其他人玩弄于掌心的自己,至今都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存在就在如此,如此近的地方呢。

      ——让我从这个腐朽世界的梦中醒来吧。

      心中的某一处在这么期盼着,热烈的就像是炸/药点燃的火焰一般,在这具身体内曾炙热,而又激烈地燃烧着。

      期望有一日被发现,被注视,被靠近。

      可在醒来之前,他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企图醒来的自己,却随着这样的世界一起跟着腐朽了。

      梦,绝不能在这一刻醒来。

      他后悔着,后悔着,后悔着,并始终痛恨着

      啊啊啊啊!

      明知道他们的世界就是建立在欺骗之上的,为什么不更进一步,不更快一步地去揭露在深藏在那缄言之后的算计呢。

      凡是不想失去之物,必定会失去,说着这句话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呢,在这延长的痛苦的生命线中自己所追求的到底,真正的是什么呢。

      可,可笑的是,在失去之前,这具躯壳内这颗心在对那不想失去之物得到之前,就已经放弃了抓住。

      他正是为了如此愚蠢,而又卑劣的自己的感到厌恶,感到后悔着,感到痛恨,纵使察觉事件背后所有的真实,他也无法去指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正如对方所言,他们是相似的两个个体。

      在即将失去如此珍贵的作为朋友的你的时候,而我只能像个茫然无措的幼儿一样,无助地向着你求助。

      你好似看透了我的所有,在无法伸出的手中,只是指出了一条就像是只有萤火虫那样有着羸弱的好似下一秒就会熄灭的灯火的路。

      在那条你也曾走过的道路上,你正打算将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分享出来。

      在这一刻,他也真正地知道,自己正在走向名为‘织田作之助’这个男人的内心。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啊,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日的声音似乎还在耳朵内回荡着,随着那坚信而又坚定的好似不管任何的风浪,都无法动摇的某种意志。

      啊。

      我们的世界说不定是相通的。

      在脑海中浮现出的这个想法,随后便是像是倒出瓶口的浓墨一般的悔恨给侵蚀,为什么自己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呢。

      随即他就明白了,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一直没有注意这种想法的存在。

      他视世界为腐朽,为虚无,而世界内的人和物,也被视为等同这个世界的某种东西。

      即便是痛苦,是孤独的,但只要这些缠绕着自己,那他还是沦为了和野兽,和野犬相似的某种存在。

      自己和世界一样的冷酷,一样的傲慢,而这些堆积而成的某种东西开始蚕食着这具躯壳,这颗心。

      然后他把自己关在了这个腐朽世界的梦里,然后不断地下沉。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的。

      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就像是幼童脸上的那比任何物体都要纯粹的笑容,在看到那笑容时,他那颗卑劣的心,莫名地松了口气。

      然后翻涌上来的是喜悦。

      是喜悦。

      毫无疑问的是喜悦。

      是那种掺杂在悲伤之中,让自己有些哭笑不得的喜悦。

      他的朋友挣脱出了这个世界,从属于自己的那孤独而又充满痛苦的世界里,在和某种存在的斗争之中。

      他胜利了,他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成为并非冠有‘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的人类,而是真正成为了织田作之助。

      从那名为‘自己’的泥沼里。

      而能够救赎自己的,只能是名为‘自己’的自己。

      他从地面上爬起来,沙色的外衣上沾着嫩草的叶子,浑浊的目光在阳光之下逐渐变得清澈,海鸥的鸣叫从上方传来,远处涌来一团团的云彩。

      就像是暗夜提前的影子。

      太宰没有去拍身体的叶子,他迈着轻松而又沉重的步伐,绕到墓碑前。

      上面镌刻着熟悉的名字,没有照片,没有鲜花,早前放在这边的合照也已经消失。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能够想象得出对方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笑着,笑着的模样。

      伸手抚过那名字。“其实我也是个像Mimic那样的幽灵呢,织田作,你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一点呢,但你一定会否定这个说法吧,然后独自地后悔。你啊,就是这样的男人啊。”

      太宰站起来。

      看着那涌过来的带着灰暗的云层。

      “你最后的笑,真是清爽的让我感到嫉妒呢,织田作。”

      他转过身,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下次见,只是用着一种让人能够感受到轻松的沉默,慢慢地沿着山道向横滨那边的街区走去。

      在能够彻底拥抱这座城市后,我也想向你那样,清爽而又富有朝气地告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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