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献侯王》铸错丽水

16、夏山如碧（一）

　　柳子茵与魏巍一行人到达雍城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他们没日没夜的赶路，想在方士算好的日子与时辰将林氏与李达合葬。
　　黄昏中的雍城透着一股塞外边城的苍凉，它是西北门户，李氏先祖在此发家，显得格外厚重质朴。
　　柳子茵眺望着远处的风光，这里平坦开阔，一望无际，牧羊人正在吆喝着羊群向他们车队的方向走来。
　　她放下窗帘，盯着马车中的小茶几发呆，她想她的母亲就要长眠于此了，可以和她的爱人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当他们赶往定陵办完所有的事情后，柳子茵终于吁出了一口气，她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了。
　　她坐在落脚休息的长亭中，看到了正向她走过来的男人，他一身黑色劲袍，通身上下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显得很严厉。
　　旁边的侍从们看到他走过来纷纷起身行礼，偏偏柳子茵不怕他，她继续维持原状。
　　男人站在了她身边，开口“等会有人要见你，你先好好收拾梳洗一下”。
　　柳子茵诧异了一瞬，后又恍然大悟“是夫人吧，夫人也来了雍城”。
　　“夫人昨天下午过来的，她想见见你”，魏巍看她忐忑的模样，补充道“夫人很是和蔼可亲，你不必害怕”。
　　柳子茵点头，在她心里夫人本就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笑着看向魏巍“担心我？”
　　魏巍揉了一下她的头，“不害怕就行”，他笑着说。
　　到了晚间，魏巍来接她去雍城祖宅。
　　魏巍站在客舍外等她，他背朝向客舍，目光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我好了，走吧”柳子茵在他背后说。
　　他转了过来，看见她穿着一身素白的留仙裙，发间别着一朵雪白的绒花，明眸皓齿，清秀可人。
　　“走吧”他大步向马车方向走去。
　　柳子茵看着他突然亮了一下的眼睛，欣喜的跟了上去。
　　马车行驶了没多久，就停在了路边，柳子茵下车就看见了雍侯府庄重而威严的府邸。
　　魏巍领着她走向了里面，府内的下人们纷纷向魏巍行礼，然后好奇的打量着柳子茵。
　　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外，柳子茵看见路径边长满了一丛丛的芍药，空气中淡淡的飘过一阵阵芳香。
　　魏巍带着她走进了院子，碰上了一个衣着朴素无华的嬷嬷，她迎了上来。
　　“郡公，夫人在等你们呢”她道。
　　“辛苦了，陈嬢嬢”魏巍回道。
　　这是李兆年的乳母，丁夫人留在雍城的嬷嬷，这次回来也要将她带去扶风。
　　陈嬷嬷客气有礼的将他们迎进了屋中，她暗暗看了几眼柳姑娘，这林氏的女儿倒是生的稳重大方，面庞肖似年轻的林氏。
　　“夫人，郡公来了”她向跪在佛龛下的丁夫人说道。
　　丁夫人听见声音，转了过来，柳子茵看见她旁边站着的年轻姑娘将她扶了起来。
　　“你们来了啊”丁夫人和颜悦色的说道。
　　“夫人恕罪，我们来迟了片刻”魏巍向她行了礼说道。
　　“无妨，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丁夫人坐了下来，命人摆了各种糕点，笑道。
　　此时柳子茵向她端正地行了礼，“夫人大恩，小女惭愧”，她跪在了丁夫人身前，真诚的说道。
　　丁夫人亲自扶起了她“好孩子，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白白惹你伤心”。
　　丁夫人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她的面容像极了年轻时的林氏，她只与林氏见过一面，还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却再也没有忘记过她。
　　柳子茵也看着这个出尘脱俗，端庄大气的夫人，她心里顿生了亲切感。
　　丁夫人示意他们都落座。
　　“兄长，近来可安好”，魏宜说道。
　　“宜儿，你也来了”魏巍微笑着看向她。
　　柳子茵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女郎，她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小，颜如桃李，柳眉弯弯，高贵的气质浑然天成，原来她就是魏巍的亲妹妹，荣成县君。
　　魏宜不紧不慢的说着话，“柳姑娘，早就听兄长说起过你了，果然是兰心蕙质，秀丽天成”。
　　柳子茵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魏巍，原来他还在家人面前说过自己啊。
　　“柳姑娘，我比你小一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一声姐姐吧”。
　　柳子茵听着她好听的声音，连忙说“我怎么会介意呢，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了，就别客气了，你叫她宜儿就行了”魏巍道。
　　魏宜略带打趣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是啊，柳姐姐，你叫我宜儿，我很开心的”。
　　丁夫人含笑看着他们三个年轻人，转头对陈嬷嬷说道“把东西取来”。
　　陈嬷嬷应了声，转身去内屋拿来了一个精巧的雕花红漆小盒子，递给了丁夫人。
　　“孩子，这本是你母亲的东西，我却拿了十几年，现在还给你”她将盒子递给了柳子茵。
　　柳子茵听她这么说，好奇地接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一支华丽的碧玉瓒凤钗，“好漂亮啊”柳子茵不由自主的赞道。
　　“这本是已故的雍侯要送给你娘的物件，我却因为私心，将它藏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间我一直于心不安，现在你来了，就将它给你吧”丁夫人缓缓说道。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悠长的夏日，那是她嫁给李达的第三个年头，她感觉到了李达对她的疏离和冷淡，她辗转难眠。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她进了李达的书房，却意外的看见桌子上打开的盒子，她走近一看，却是只定情的钗子，她妒火中烧，一下子就想到了应是李达送给林氏的东西，她一时鬼迷心窍，就拿走了东西。
　　当时李达找了好久，对她又不便明言，就不了了之了。
　　她也曾日夜看着这支钗子，嫉妒燃烧着她的理智，怒火之后，她感到了自己的卑鄙自私。
　　于是，她便不再拿来看了，现今，知道林氏女儿要来雍城，就想着物归原主。
　　柳子茵极其复杂的看着丁夫人，她看到了丁夫人的释然与解脱。
　　“夫人大恩，茵儿无以为报”，她感谢丁夫人没有将往事藏于心底，而是告诉了她这个当事人的女儿。
　　“孩子，人生短短数十载，千万勿要因为沉溺于悲伤而伤了自己啊”丁夫人看着柳子茵消瘦的面庞说道。
　　“茵儿记住了，想必娘亲在天上也希望我能振作”柳子茵啜泣着回答。
　　魏巍看着她，这个小哭包又开始了。
　　“别哭了”他当着丁夫人的面，轻轻逝拭去了她的眼泪。
　　柳子茵羞赧的避过了他的大掌。
　　魏宜看着她铁石心肠的兄长，感叹他还有这么柔情似水的时刻。
　　天渐渐黑了，丁夫人与他们说话也乏了，他们就都告辞离开了。
　　魏巍将柳子茵送回了客舍，就返回了雍侯府。
　　他慢慢走到魏宜的院子跟前，示意仆从上前敲门。
　　丫鬟打开了门，将他迎了进去，他看见房间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知道魏宜还在看书，她总是喜欢看李兆年推荐的那些奇书怪志。
　　“兄长，还没睡吗”魏宜为他奉上了一盏水，“二兄说，晚上喝茶会睡不着觉的”她解释道。
　　“你总是爱听他那些怪谈”他道。
　　“你还不是一样，面上嫌弃，却听的比谁都认真”她吐槽道。
　　“我有事与你说”。
　　“那个丁平章，他配不上你”他看着她说道。
　　魏宜闻言，定定的看着他。
　　“他是个世家公子，没经历过任何风浪，以后不能保护你”他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害怕伤了妹妹。
　　魏宜看着她这个不苟言笑的兄长，心中感到暖暖的，她明白他在用他的方式解释着，害怕伤了她的自尊心，惹得她伤心。
　　“我明白的，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能吃能喝能睡，过得可好了”她笑着说。
　　“倒是你，对人家柳姐姐好一点，我都看出来了，可别不承认了啊”魏宜打趣他。
　　“我的事你不用操心，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魏宜悄悄吐了吐舌头，心里悄悄吐槽，自己都还没搞定呢，就来说她。
　　“好了，不早了，我就回了，明天在路上一切小心。”他站起来说道。
　　“知道了，二兄派了好多侍卫呢，不用担心”魏宜说。
　　魏巍出了院子，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这些日子萦绕在他心上的话终于有机会说了，他从知道妹妹与丁平章有瓜葛开始，就一直担心着，毕竟新平郡公夫妇的为人他还是清楚的。
　　今晚看到妹妹的状态，他就放心了，看着她气色红润，精神振作，他发自内心的高兴。
　　第二日，魏巍与柳子茵回了天水城，他遣人帮柳子茵把家搬到了柳固的住处。
　　柳固留下他吃饭，感谢他这些日子的帮助。
　　席间，柳固问他“将军预备将城北的流民们如何处置”。
　　说起流民，魏巍只是暂时将他们安置在了城北，让他们不要闹事，每日供应果腹的粥饼，他们再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差错，但是这样终究不是解决方法。
　　“先生有什么高见吗”他预感柳固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昔日文帝时，晁错建议“徙民实边”，武帝时，赵充国建议屯田于边防，而曹孟德则整合军屯与民屯，在各地设立田官专门负责屯田，军粮与税收得到保障”柳固谈道。
　　“近日，我观城中流民甚多，并且还有大批流民源源不断的向雍州涌来，所以，将军何不考虑一下用流民屯田呢”他说。
　　魏巍茅塞顿开，“先生的意思是将雍州各地无人耕种的荒地，或是因为战事而无人认领的土地分给流民，让他们屯田以助军防”。
　　“对，可以将年轻力壮的男人充作兵士，平时半天用于训练，半天耕种土地，战时有兵可用，平时有地可种”柳固说道。
　　“先生高见，晚辈受教了”魏巍高兴的说。
　　柳固看着这个英俊的年轻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