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立宫墙》莫德散官

10、春风南里（6）

　　我掉下来的地方刚好是靠近街道的阳台，要是没被太子接住，估计要把血溅在他们家招牌上了。
　　但是被救了似乎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因为……太子的表情很不好看。
　　我甚至看到了他的头顶布满了乌云，里头包着雷霆闪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泄出来。
　　“太，太子殿下……”我颤颤巍巍地开口，“这个，这个，好，好巧啊！”
　　他没理我，眉头紧皱，胸口显而易见地起伏着。
　　我从未见他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完了完了！太子生大气了！
　　在我被拎回去被父王母后责罚之前，肯定免不了太子一顿训斥。
　　就在我惴惴不安地猜测着太子到底会怎么责罚我的时候，他将我放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解下了外袍，披在了我身上。
　　“外面冷，穿上。”
　　可是今天挺热的啊……
　　我不敢反驳，向他道着谢：“谢谢太子殿下。”
　　太子接着说：“我的事情已经结束了，等会你跟我一起回宫。”
　　我有些讶异——他居然没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太子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补道：“这里不是解释的地方，一会有你交代的地方。”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被我听出了隐隐的威胁意味。
　　我咽了下口水，刚想为自己求情，却被不知是从哪跑出来的小团子紧紧抱住。
　　“姐姐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我，我还以为你摔死了呜呜呜……”
　　南小二的小脑袋在我的腰上蹭着，声音奶萌奶萌又带着哭腔，一下子把我的心融化了，哪还有怪他的意思，哄还来不及呢。
　　我蹲下来，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姐姐没事，没摔着，你别哭了……”
　　南小二抽噎了好一会才被我哄住，圆圆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痕。
　　我心疼得不行，用衣袖擦了擦他的脸，又揉揉他的脑袋。
　　太子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
　　我连忙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南小二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太子，奶声奶气地问我：“姐姐，这是谁啊？”
　　我一时语塞，这个问题比问我是谁还要更难啊！
　　于是，我向太子投去求救的目光。
　　太子一脸正经，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帮她赎身的人。”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南小二一脸天真地看着我，“那姐姐出去之后还会来看我们吗？我哥哥好像很喜欢和你聊天。”
　　太子皱了皱眉，冷声道：“你哥哥？”
　　我连忙解释：“他哥哥是楼里的乐师，我们在屋顶碰巧遇见就聊了几句。”
　　“是吗？”太子看向我，“你还真是健谈。”
　　“哈哈……还，还好吧。”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觉得自己已经快改不掉结巴的毛病了。
　　太子看着我，眼里有催促的意味。
　　我叹了口气，蹲下来揉了揉南小二的头，“姐姐要跟这个哥哥走了，你快回你哥哥身边去，告诉他我没摔着。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南小二懂事地点点头，“好的姐姐，哥哥可担心你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那你以后一定要再来看我和哥哥啊！”
　　我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南小二，实在说不了什么狠话，只能扯着善意的谎言。
　　“好，一定会的！”
　　马车不疾不徐地在夜晚的街道上行驶着，外面的灯光也渐渐地远去了。
　　偌大的马车内厢里只有我和太子两个人。
　　他闭着眼假寐，身边的气压低得可怕。
　　我也有些累了，但是完全不敢睡觉，只能瞪大眼睛抵抗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突然出声：“你怎么出的宫？”
　　我吓了一跳，话到嘴边却犹豫了。
　　要说实话吗？
　　如果我告诉太子，是吴长俊联络了进宫的歌妓带我出宫的，那他们一定会受牵连之罪的。
　　我不能连累他们，特别是好心肠的莺语。她还在马车上安慰过我，想要替我出气呢……
　　突然，一个绝妙的借口闪进了我的脑子——我想起了出宫前看到的那几辆运送马饲料的车。
　　“宫里每天晚上都有运送马料的车子出宫，我偷偷藏在里面混出去的。”
　　我并不擅长说谎，所以说的时候还有些颤音，也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太子。
　　我听见太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算了，你既然不想说实话，我也不多问了。”太子幽幽地开口，“你也长大了，自然是有分寸的。”
　　我虽有疑惑，但还是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但是……”他的语气突然严肃，“青楼的男子，绝对不行。”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我没……”
　　“你是公主，不要自降身价和那些混迹风尘的人混在一起。”太子打断了我的话，“所以，你以后不准再去那样的地方。”
　　我有些生气他那么描述南易他们，但此时此刻不要惹怒他才是第一要事，免得他一会就把我拎到父王面前去。
　　要是父王知道我深夜偷偷出宫，还去了春风南里这种烟花之地，那我今晚铁定要挨板子了。
　　“知道了……”我委屈地答应他。
　　车里又归于平静。
　　良久，在我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太子又开腔了。
　　“我去那儿是父王的命令，并不是去玩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解释？
　　我反倒有些心虚了，毕竟我出宫的目的也就是探究太子去春风十里的缘由。
　　现在他自己给我解释了一遍，好像猜中了我的心事一样。
　　等等！受父王所托？
　　我一脸八卦地看他：“那个，我能问一下父王拜托你去干什么啊？”
　　太子咳了一声，把头转向窗外，似乎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但我是天生八卦精，即使这件事是父王的，也压不住我的八卦之心。
　　“太子殿下，你就告诉我把！求求你了，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行不行？”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
　　“行了。”太子似乎是嫌烦了，“告诉你也无妨。”
　　我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太子掀起马车上的竹窗帘，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
　　我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向阳族所在的边地多年干旱，因此欠了我国十年的朝贡。今年他们又被千猎族偷袭，损失了不少族人。向阳族族长特向我国提出和亲，希望得到父王的兵力支持。”
　　“送来的是向阳族最美貌的娇阳公主，父王很满意，也答应了向阳族的要求。”
　　“但因为某些原因，父王打算晚点再迎娇阳公主入宫。娇阳公主身份特殊，也不能随便安排在某个客栈或官宦家里。思来想去，父王觉得春风南里最合适。”
　　“我这几日去春风南里去得勤，是因为这两天这娇阳公主有些水土不服，父王命我去看看情况。”
　　听他讲完，我已经一头雾水了，也没怎么听明白。
　　太子问：“你没听懂？”
　　我点点头，“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你问。”
　　“这个某些原因……是什么原因啊？”
　　太子沉默了半晌，回道：“你别问了，和你没关系。”
　　什么鬼啊，又让我问，又不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哦……”我失落了一下，接着问：“为什么这种小事也要你去啊？太子殿下你平时不是很忙的吗？”
　　“这件事的保密性很强，当时在场的就只有父王、父王身边的大太监苏如海还有我。”太子耐心地向我解释，“父王不便出宫，苏如海是个太监也不太方便，这事就落在我头上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他：“这个娇阳公主，喜欢父王吗？”
　　太子把头偏向我，清冷的脸上有一丝嘲弄的意味，“你想多了，只是为了兵力支援。那个娇阳公主，就是个牺牲品。”
　　这话说得我心里发凉，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吴长俊白日里提醒我的话。
　　“太子新君登基，国家一定不安定。宣国的国境外那么多游猎民族在虎视眈眈，特别是人数最多的千猎族，都想着趁交接之际侵略宣国。那我就要问问你了，新君为了平定战乱，最常用的方法是什么呢？”
　　我轻声念道：“和亲……”
　　太子听见了，问道：“怎么了？”
　　我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她有点可怜。”
　　“可怜？”太子轻笑，“也许吧……”
　　“他们部落太弱了，只能靠和亲来谋取他国的兵力支援。”
　　“如果仅仅靠一个女人就能获得这么大的帮助，谁不愿意呢？”
　　我有些恍惚，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只是讷讷地点头。
　　马车很快驶进了王宫内，高耸的宫墙一下子遮住了我的视线。
　　在芝兰殿的后门处，太子殿下将我放了下来。
　　我跳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身上这衣服还没还给人家呢！
　　于是我掀开他的马车帘子，凑进去问：“太子殿下，这衣服我洗了再还给你？”
　　太子摆手，淡淡地回：“不必了，扔了吧。”
　　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今晚的事情，你不会告诉父王的对不对”
　　太子顿了一下，应允道：“不会。”
　　“但你以后不准再去了。”
　　我一时语塞，只得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马车慢悠悠地远去了。
　　我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金线绣的！而且这花纹还是双面绣！
　　真不愧是太子，还真是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