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溯回之镜3 ...
-
裴情被鹤道人护送着，从江南一路北上，往关中走去，此时朝廷正在集结兵马，准备打仗，连年的征兵征税，导致民间怨声载道，民怨的沸腾，也导致了妖魔鬼怪的丛生，这一路走来，从小姑娘的眼睛里看，鹤道人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坚韧，勇敢，温柔，细致，还带有一分善良，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记忆中的他，还是扭着自己衣袖要糖葫芦吃的小鬼，要不到还会噘嘴嚎啕大哭，完全不能和眼前的人进行重合。
而如今的他，斩妖除魔，遇到流民和老弱病残，还会慷慨解囊，资助一二，自己却只能在山林间摸鱼打猎，喝着山泉水，这还是因为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才收敛了几分，好歹一日三餐有着落，要是他自己一个人行路，还不知道要多凄凉呢。
这一路相处，裴情也感觉到了自己这段身体小姑娘心态的变化，那是少女的情窦初开，是年少时候思慕一人时候的快乐，哪怕什么都不做，只默默陪伴也是好的，也对，小姑娘从小的时候和他遇见，又在全家被灭时候重逢，见证了彼此的难过，又因为护送的承诺一路相伴，见证了他斩蛇妖，除恶鬼时的勇敢，也体会过他帮助老人孩子，送他们吃的时候的温柔，几乎瞬间就沦陷了进去，再难以自拔。
裴情不知道鹤道人有没有感觉，不过应该有感觉到，后半段路途，两人的互动明显少了许多，更多的时候都是沉默，小姑娘明显想打破这份尴尬，却总是被不轻不重的回避，多了几次，也有所察觉，连的她眼眶都红了。
裴情对感情的事实在是无从插手，自己孤寡千年，好不容易在百年前老树开花，想来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轰轰烈烈是达到了，却去了半条命，还为自己树立一个难对付的敌人，也不知道是图啥。
在即将到达关中的前一晚，他们在郊外栖息，火光下，小姑娘泪眼婆娑，忍不住：“我真的不能留下来跟着吗 ？”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不怕吃苦。”
鹤道人依旧摇头：“我不能带上你。”
“为什么”小姑娘质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回避了她的目光，总觉得把人家小姑娘惹哭是一件很罪不可赦的事情，毕竟曾经有人教导他，要对女孩子要温柔相待。
过了半响，终于开口：“我不能带上你，我救你，也是因为你让我想起我师傅了。”
没有等到回应，青年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的师傅是一个很神秘的女人，我知道她不是寻常人，我是被她捡来养大的，她总是一副万事不放心上的样子，其实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她总说，人要有自己的坚持，不要做违背良心的事，要对女孩子好，因为她们很脆弱，要懂得知恩图报，哪怕别人只为你做了很小的一件事........可是我让她失望了.....”
小姑娘听的入了神，裴情也陷入了沉思，在鹤道人眼里，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形象啊：“那后来呢？”
“后来，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啊，不对....”青年摇摇头，自嘲道：“应该是我单方面闹了一场，我就离开她了，再也回不去了。”
“那你后悔吗？” 这是裴情问的，她很想知道，眼前浮现出一幅场景，当年那个倔强的少年，跪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人间妖魔鬼怪丛生，我有能力，因此绝不能坐视不理，师傅不能出山，那就由我去。”
“后悔吗？” 青年像是回答，又像在自问，抬头看向月亮，明晃晃的月光照在大地上，像是青年无垢的心：“我不后悔，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师傅她，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的。”
裴情怔怔的望着他，没有回答，可是眼泪，却顺着眼角，不住的滑落，她想起了风雪交加的夜晚，听见门外有些许动静，好奇的她开门查看，一个破烂的襁褓里裹着一个婴儿，浑身冻的青紫，发出的声音比奶猫大不了多少，眉间黑气缠绕，一副将死之相，那个时候本应该坐视不理的自己，终究是叹气，将孩子抱回了杂货铺，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的一时心软，无形中也算救了万民。
画面切换，是自己又抓到小男孩在偷看法术，被自己在大厅罚跪时候的场景，男孩膝盖都跪的发紫，嘴里也认着错扮着可怜，大声的说着师傅我错了，对不起之类的，然而下次还敢，不管罚的多惨，依旧是偷偷学习那些法术，还因为练习，把书桌都烧了起来，裴情从一开始的生气，到后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最后明里暗里指点......
最后一次见面，是少年跪在自己面前，一脸倔强的说，民间妖孽丛生，自己有能力拯救世间，不能龟缩在此，师傅受天道束缚，那就只能由徒弟出面，她一时气不过，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却如此执迷不悟，饶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忍不住骂了一句滚，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要回来！没想到那个少年闻言，郑重的向她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一去，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鹤道人，是自己的徒弟啊，裴情愣愣的想，千年前，自己出门的时候，在门口捡到的那个如同小奶猫一样的孩子，后来啊，他为了拯救苍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杂货铺，最后在铲除旱魃的时候同归于尽，她连他的尸骨都没有见到，所有关于的故事，都是听说，他们说他天纵奇才，却没有看到他为了练好一个凝水决半夜爬起来对着洗脸盆练习千百次，他们说他侠肝义胆，是百世善人，却忘记了，初出茅庐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14岁身姿尚未足量的少年........
所有的画面都如潮水一般退却，裴情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湖泊旁，这个湖泊只剩下一点浅浅的水，可是湖边却有绿草展现着勃勃生机，这是鹤道人的最后一战，赤地千里的旱魃，连她都不一定有把握，他却用生命，拯救了一方百姓。
裴情发现现在是她自己的身体了，她听见有人在背后轻轻叫了自己一句：“师傅。”
身体忍不住一僵，她还是慢慢的转身，眼前的人已经褪去了所有的青涩，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样，剑眉星目，看人的时候眼里像有星光，身上依旧是那一身不带换的道袍，上面歪歪扭扭的打着几个补丁，一看就知道出自何人手中，他的手中拿着桃木剑，可惜已经彻底断了，只剩下半截，裴情的目光移到他的脚下，神色复杂，他的脚并没有点地，现在的他，不过是一抹残魂罢了。
“原来真的是师傅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鹤道人笑起来，犹如春天的花儿般绽放，耀眼的夺目，他飘到近前，嘀嘀咕咕：“师傅你还真是没有什么变化呢，还是那么漂亮，不像我，老了那么多，哎？师傅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不好看啊.....”
他絮絮叨叨，恍若一个中年老妈子，有说不完的唠叨，多年未见，满腔的思念无法倾诉，眼前的人，是思念的人，就算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完的样子。
“你后悔吗？” 裴情再次问道，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变成了一抹残魂，在风中飘飘荡荡，风一吹，就要散了的模样。
“后悔啊。” 鹤道人感叹道：“我不后悔为苍生献此生，我后悔的是，年少时候倔强不知回头，与师傅，未能再见一面。” 说罢，他的手轻轻抚摸上裴情的脸，明明没有实体，却感觉到了冰凉的手指，在描绘着自己的轮廓，风中有他的轻声：“这就是我的心结。”
裴情一惊，却见鹤道人的魂体，逐渐飘散，慢慢化作荧光，飘散在风中，她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句：“裴鹤！！”
“砰——”现实之中，溯回之镜绽放出巨大的光芒，整个光球瞬间爆炸，木佑吓了一大跳，正想用结界躲避，却发现光球爆炸出的星光飘散在人身体上并不疼痛，房顶上空，被球体包裹着的裴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的放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有人发现，梦门上面堂主挂着的鹤道人三个字，无声的消失了，顿时引起无数门内弟子的各种猜测。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溯回之镜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