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盛夏阑珊

13、试探

　　孟如筠款款走来，身姿曼妙，眉眼含笑，一双剪水般的眼眸一直未离开霁珞尘，目光仿佛黏在了他的身上一般。而一旁的苏慕卿却也是一双眼眸未离开过她，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绝色佳人。
　　风潜发现苏慕卿一直直愣愣的看着孟如筠，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收敛一下自己赤.裸.裸的眼神，虽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也不要过份了。
　　苏慕卿收回目光，冲着风潜尴尬的笑笑。

　　孟如筠径直走向霁珞尘：“玉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霁珞尘出于礼貌，轻轻的应了一声“是”便再无其他话语。
　　孟如筠未得到回应觉得有些许尴尬，蹙了蹙鼻说道：“玉公子何须如此见外，小女子从小便研习医术，不如请玉公子移步到偏厅，如筠帮您在诊治一下？”
　　霁珞尘无言。

　　站在一旁的苏慕卿却抢先开了口：“唉，在下今早起来有些许不适，不知道是不是体内的毒仍未清除，不如孟姑娘替在下看看吧。”
　　孟如筠闻言抬眸细细打量起了说话的人，肤若凝脂，面若冠玉，一双眼眸婉转多情，唇如涂脂，一张脸生的竟然比女子还要标志几分。这人在玉隐山庄里究竟是何身份，还穿着亦不像寻常弟子，昨日他自称是公子的贴身侍从，贴身......难不成他和玉隐公子......
　　孟如筠不想在继续想下去，看玉公子风度翩翩，皎皎如月，定不会是那种人。

　　“孟姑娘？”看孟如筠发怔，苏慕卿轻声唤她。
　　孟如筠回过神：“既然如此，这位公子便请吧。”
　　闻言，苏慕卿看向霁珞尘仍旧一脸淡然，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倒是一旁的风潜递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孟如筠并没有带他去偏厅，而是一路走向内院。内院通常是女眷居住的地方，除了自家的家主之外，闲杂人等是禁止入内的，就连小厮杂役都要通报了才能进来干活，女子的闺阁一般除了小姐便是丫鬟。

　　孟如筠的闺房布置的很是雅致：窗前摆着一张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檀木雕云纹的首饰盒，首饰盒旁边的摆着个琉璃花瓶，里面插着紫色的丁香；上好的檀木所制的书桌上面刻着云彩的木纹，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笔是上好的湖州笔，墨是上好的徽州墨，纸是宣州的扎花罗纹纸，砚是端州的紫金石墨砚，除此之外上面还放着一摞书。
　　“公子怎么称呼？”孟如筠还不知道他的姓名。
　　“在下姓苏，字嗣音。”苏慕卿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苏公子请坐吧，我替公子诊诊脉。”孟如筠也没多问。
　　苏慕卿坐下，孟如筠的手指轻轻搭在苏慕卿的手腕上，过了半晌才开口道：“苏公子脉象缓和，想必体内的毒已无大碍。”
　　“哦？那如此甚好。”苏慕卿笑了笑起身走到书案边随意的翻看着桌上的书：“孟姑娘还真是饱读诗书。”
　　“不敢当。”孟如筠笑笑：“这脉也诊了，苏公子若没有其他事便请回吧。”

　　“不急。”苏慕卿忽然上前，与孟如筠的脸近在咫尺；“孟姑娘是不是倾心于我们家公子呀？”
　　孟如筠退后一步：“这与苏公子有何干系？”
　　孟如筠退后一步苏慕卿便上前一步：“自然有关系，我们公子一向清心寡欲，男女之事上情趣寡淡，孟姑娘不妨考虑一下苏某，在下和我们公子可是不同哦。”
　　面对苏慕卿的调戏孟如筠倒是一脸镇定自若，用手指轻轻推开苏慕卿：“苏公子好是好，只可惜不是如筠喜欢的。”
　　苏慕卿闻言笑了笑：“但是孟姑娘却是苏某喜欢的。”说完转身欲走：“今日便不叨扰了，不过来日方长。”

　　孟如筠看着苏慕卿的背影微微蹙眉，这个人究竟想怎么样。霁珞尘怎么可能会容忍如此轻佻之人在身边呢，他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呢？

　　苏慕卿一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半途中却遇上了风潜，风潜仿佛是刻意在等他，一定是为了自己招惹孟如筠的事。
　　“风堂主找我何事啊？”苏慕卿假装不知地说道。
　　风潜一脸无奈：“你无缘无故干嘛去招惹那个孟姑娘，竟还跟着去了人家女子的闺房，你们做了什么？”
　　苏慕卿更是无奈：“这朗朗乾坤、光天白日的我能做什么，只不过谈天说笑罢了。”
　　“你莫不是看上人家孟姑娘了吧。”风潜看似询问，实则一脸八卦的问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苏慕卿一脸放荡不羁的模样说道。
　　正说着，风潜忽然敛了笑容，立正站好，朝着苏慕卿的背后躬身行礼道了句：“庄主。”
　　苏慕卿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意，周身不觉打了个寒颤。
　　慢慢转身只见霁珞尘正站在身后淡淡地看着他，眼眸还似平日里一样波澜不惊，朗若清风，皎洁如月。

　　“公......公子何时来的？”苏慕卿也不知道霁珞尘听到了多少，有些心虚的问道。
　　“不久。”霁珞尘答道。
　　苏慕卿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只问霁珞尘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不过......都听到了。”
　　苏慕卿无比困窘的和风潜对视一眼。
　　“属下还有事与莫离相谈就先退下了。”风潜见情势不妙急忙开溜。
　　“属下也......”苏慕卿也有样学样准备逃走。
　　“你留下。”霁珞尘开口道。
　　无奈，苏慕卿只好留下，低着头不敢看霁珞尘的眼睛。不知道为何，在霁珞尘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孩童一般。

　　“办妥了？”霁珞尘轻声开口问道，听语气似是疑问句，但是却让苏慕卿摸不着头脑。
　　办妥？办妥什么？苏慕卿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苏慕卿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急着逃跑：“公子没别的事，属下先回房间了。”
　　霁珞尘看了他一眼，轻声应了一声。

　　之后的几天，孟如筠便寻着机会接近霁珞尘，一会儿是喝茶，一会是下棋，一会儿又是谈论诗词。而苏慕卿便是寻着机会便从中作梗，拉着孟如筠道，这喝茶、下棋、聊天他都会。
　　孟如筠是又急又气，每次都一脸怒容，拂袖离去。
　　苏慕卿则是一脸笑意，脸上写满了放荡不羁。
　　而霁珞尘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淡然若水的神色，仿佛隔岸观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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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如水，在这寂静的夜晚，忽然听到一女子的呼喊声：“来人啊，抓贼啊。”
　　众人闻声纷纷跑到了内院，发出呼喊的地方正是孟如筠的闺房，而喊叫的人则是她的贴身丫鬟绿翘。
　　“发生何时？”孟敬泽刚刚就寝便听见呼喊声，外衣都没顾上穿，只穿了一件里衣，手里提着把剑。
　　“有贼！有贼！”绿翘带着哭腔说道。
　　“什么贼，可是来偷盗的？”孟敬泽又问道。
　　“不是盗贼，是采花贼！”绿翘说道：“有采花贼偷看小姐洗澡！”

　　众人面面相觑，江湖周知这孟敬泽武义高强，剑法超群，竟还有怕死的采花贼来紫云山庄内采花？

　　“贼人呢？”孟敬泽愤愤的问道。
　　“方才小姐正在沐浴，刚宽了衣，奴婢便发现有人在窗外偷看，于是大声呼喊，顺手拿起水瓢追出去，那贼人跑得虽快，但也被奴婢用水瓢淋湿了。”绿翘自觉护主有功有些骄傲的说道。
　　“那还不快去追！”孟敬泽心想定要将这采花贼拿住碎尸万段不可。

　　“不必追了，采花的贼人在此——”
　　一个声音吸引的众人的目光，寻声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苏慕卿。
　　苏慕卿走到孟敬泽跟前开口道：“孟庄主要找的贼人便是在下。”
　　“你方才究竟做了什么？”孟敬泽面色不善，但碍于他是玉隐山庄的人，尽量压制自己的怒火说道。
　　苏慕卿一笑：“正如侍婢所言，偷看了姑娘沐浴。”
　　孟敬泽不聊苏慕卿竟如此大方承认，没有丝毫遮掩，更加怒火中烧：“你个淫贼，今日不杀你不足以平孟某心中怒火。”说着拔剑向苏慕卿刺去。

　　霁珞尘的凌霜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只听“叮当”一声，挡住了孟敬泽的剑。
　　“玉公子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偏袒自己人？”孟敬泽冷冷的说道。
　　霁珞尘不语，面色淡然，眼神清澈，洞若观火。
　　苏慕卿看向一脸怒容的孟敬泽道：“孟庄主不必如此动气，苏某刚才是说了偷窥了姑娘洗澡，可是苏某没说过偷窥的是孟姑娘啊！”
　　“奸邪宵小，多有诡辩。”孟敬泽见苏慕卿不承认，冷哼一声骂道。
　　“非我诡辩，而是大家面前之人确实非孟如筠啊！”
　　苏慕卿此言一出，众人惊恐，他说什么？这个女子不是孟如筠？那她又是谁呢？

　　霁珞尘凝眸看向苏慕卿，似乎在等他的答案，但面色依旧清冷如霜。

　　孟敬泽冷笑：“难不能孟某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吗？”
　　这时孟如筠已然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脸上梨花带雨。
　　“小女子知道苏公子一直倾慕于我，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该偷窥小女子沐浴，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这传出去让小女子何如做人啊”说着孟如筠又哭了起来。
　　苏慕卿闻言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呵，名节？若是孟姑娘当真这么在意名节，那日为何相邀在闺房中诊脉，诊脉时为何不搭丝绢，直接触碰，平常人家的女子都当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何况像孟姑娘这样的名门闺秀呢？”
　　“那日是你硬闯进来的。”孟如筠说道。
　　苏慕卿仍笑道：“若是苏某硬闯为何姑娘不加以阻拦？那日只要姑娘大声呼喊，苏某便会如今日一样沦为淫贼。”
　　孟如筠不语。

　　“一个人的容貌或许可以改变，但是行为、气质、习惯和举止都不是轻易能改变的。”苏慕卿说着拿起了孟如筠的手：“大家闺秀何以不续甲？<孝经>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门闺秀会不谙此理吗？”
　　众人看向孟如筠的手指果然光秃秃的，天下女子皆已续甲为美德，越是高门大户家的女子越是将指甲保护打理的好，还会在指甲上涂上蔻丹，有的甚至身份高贵的例如宫中的嫔妃们还会做义甲来保护自己的指甲。

　　孟如筠下意识的将双手藏在了背后：“那也不能证明我不是真正的孟如筠。”
　　“这便是苏某今夜偷看你沐浴的原因了，为的便是证实一个想法。”苏慕卿仿佛料到她会如此说：“之前看你走路摇曳生姿，低眉哂笑时会不经意掩嘴，与人攀谈时喜欢斜倚在门边，说话时喜欢嘟嘴，觉得尴尬时喜欢蹙鼻，当时苏某就在想，一个大家闺秀的小姐何以会有这些行为，直到今日你脱去衣衫我发现你腰间的红绳，我便想明白了，你的那些举止只会经常出现在一种女子身上——”

　　孟如筠听到这里再也无法镇定自若了，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那便是青楼楚馆里的风尘女子。”苏慕卿看着孟如筠的眼睛说道：“风尘女子不续甲是为了避免与恩客亲热时将其刮伤；而腰细红绳是因为古往今来风尘女子皆是一些苦命的人，她们没有办法和平常人家的女子一样结婚生子，但是她们的心中依旧向往着美好，于是便在腰间系一红绳，想要守住自己心中最后的底线。”

　　众人皆是一脸的震惊：眼前的这个紫云山庄的大小姐居然是个风尘女子？！
　　苏慕卿扫过众人的脸，只有霁珞尘还是一脸气定神闲，晏然自若的样子。
　　孟如筠见事情败露，随即撕下了伪装的假面，露出了真容：“苏公子还真是观人入微啊。”

　　苏慕卿闻言心中有些许凄凉，这观人入微的本事的代价便是从小沦落在风月场中，经年累月的摸爬滚打，受尽冷眼和打骂嘲讽，才渐渐练就了这察言观色，洞察人心思，观人入微的本事。说起来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苦命人。
　　霁珞尘看向一旁的苏慕卿，他侧着脸，只能看到一半的神色，但他仿佛在那半张脸上看到了几许忧伤和怅然若失。

　　“那我的女儿如筠呢？”孟敬泽将剑横在她的颈上，细细看这女子的眉眼和真的孟如筠竟真的有几分相似，再加上易容术，确实真假难辨。
　　“既然被你们识破杀了我便是，其他事我一概不知。”那女子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苏慕卿将孟敬泽的剑轻轻移开：“真正的孟如筠究竟在哪？你为什么要假扮孟如筠潜入紫云山庄，你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是谁指使你来的？你和震远镖局灭门一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呵......”那女子冷笑：“苏公子一下子问了这么多的问题，让小女子如何回答？”
　　苏慕卿一笑：“苏某说过，与姑娘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