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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眸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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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子畅看着温玦把羊绒围巾在她脖子上缠了好几圈,末了他又小心地把她披散的发从围巾里拉出来。
“你怎么自己没再拿一条围上?”
温玦愣了一下,笑道:“怕你等太久,走得急了些。不过没关系,我穿得厚,并不冷。”像是要证明自己不冷似的,他去握住她的手,把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送过去,“怎么不打声招呼就直接过来了?下次记得先给我打电话,我好去接你。”
“不用接啊,我打出租过来的,而且我又不是不认路。”余子畅拉着温玦往宿舍区外走,“好久没回来了,这会儿紫云篮球场那边还在办跨年晚会吧,走吧,去凑凑热闹。”
余子畅他们这届赶上了好时候,入校的第一年z大就宣布以后每一年的12月31日是学生节,这一天无论是否赶上周末都会全校休课庆祝,几十个学生组织和社团筹办的学生活动从早排到晚,上午有代表各学院的花车巡游,傍晚有人手一份的免费跨年餐,晚上有实时直播的跨年晚会,一直到新年的钟声响起,校长在晚会上宣读完新年寄语,学生节才算圆满落下帷幕。据说z大每年举办学生节都砸钱上百万,普通年份的校庆日都比不得这天声势浩大,是名副其实的一年一度的狂欢。
此时周围都是成双结对出来过节的人,情侣,闺蜜,兄弟,鲜少看见形单影只的。余子畅想起要不是自己来找温玦,这个人这会儿恐怕还窝在寝室里吧,不自觉地就有些庆幸。
可没走到篮球场余子畅就走不动了,她闻到了阵阵烤羊肉串的香味。
每年学生节z大都会请新疆的师傅来做烤全羊,可由于僧多“羊”少,又是免费领取,很早就有人占位置排队,寒风里排个几小时是常有的事儿,余子畅怕冷,每每对长长的队伍望而却步,四年下来竟一口烤羊肉也没吃过。后来大概学校也意识到了烤全羊供不应求的问题,又专门请了师傅来做烤羊肉串,虽然羊肉串不免费,但好歹也为吃不到烤全羊的学生们提供了个替代品购买渠道,相比而言可以少花些排队的时间。
温玦见余子畅停了脚步,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便也明白了,笑了下,拉着她去排队。
可这买羊肉串的队伍也委实不短。
z大的同学们可实在都很不差钱。
余子畅站在队伍里腹诽道,时不时就侧身去看队伍的长度,数算着还有几个才到自己。
温玦也往前探了探头,然后直接拉着她出了队伍。
“你干嘛!”余子畅话音刚落他们就在前排一个男生旁边站定了。
“多买一份给我们。”温玦像是跟男生很熟的样子,招呼就不打就直接下命令。
“呦,这是嫂子?”男生不理温玦,只和他身后的女生一起惊喜地去看余子畅,“嫂子你好,久仰芳名终得一见,我是温玦的室友,叫我阿涛就行。”
“一会儿多买一份啊,听见没?”温玦继续强调。
“没听见没听见,知道这东西是限量吗?一人只能买一份。”
“你们不是两个人?你的那份让给我。”温玦看了眼阿涛身边的女生,跟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排了半天队呢!我也想吃!”阿涛还想争,被他女朋友锤了一下:“玦哥平时没少请咱们吃饭吧?你的那份就让给玦哥怎么了?省得你越吃越胖,你看你以前还和玦哥身形挺像,现在呢?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现在也不胖啊。而且太瘦了也不好。”余子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眯眯地插话。
“哎,还是嫂子懂我。”男生付了钱,从师傅手里接过两份羊肉串,递给温玦一份没好气地道:“给,不过这是我看我嫂子的面子才给的听到没?你下回要双倍给我还回来。”
温玦冷哼了一声:“哪一回都想着捞双倍好处。你可真是精明。”
“那你把羊肉串还我。”阿涛作势要去抢。
温玦不理他,只把羊肉串递到余子畅手上。一份羊肉串也才八串,他一串也没留。
“玦哥那你们一会儿去哪儿玩啊?要一起吗?”阿涛的女朋友一边吃羊肉串一边问。
“跟他一起干嘛?再说了你以为人家想跟咱们一起吗?”阿涛还是没忍住,从女朋友手里拿了一串羊肉吃着。
“吃也闭不上你的嘴吗?”温玦刚怼完,看到面前余子畅给他分了一半的羊肉串。
“哈哈哈哈,嫂子这是嫌你话多让你闭上嘴呢。”
“……”
*
最终大家在食堂门口告了别。温玦和余子畅去篮球场看晚会,阿涛他们去堕落街。路上余子畅咬着羊肉嘟囔道:“你室友还挺有意思的,穿得也挺潮,看着竟不像是你们专业的。”
所以他们专业的应该是什么样儿的?
温玦皱眉,看她吃完了手上的便适时把刚才她分给他的羊肉串递过去。余子畅愣一下道“你不吃啊”,然后不客气地接过来往自己胃里送。只是余光发现温玦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无奈道:“你其实还是想吃的吧。你想吃怎么不吃呢?”说着又把捏着的羊肉串递回去。
温玦没接,抿抿唇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土……可阿涛他也不是一直这么潮的。我们从大一就是室友,他一开始就是网上吐槽的那种工科男,只买格子衬衫,后来要追妹子,才有了点审美,天天问我要衣服的链接,好几身都和我买的一样,我那个时候真是烦死他了。”
原来他欲言又止的竟是这个?
余子畅失笑:“所以?你是想说你是他的时尚启蒙?”
温玦没摇头也没点头:“……而且我也没有很瘦吧。”
敢情是一直在对她的话自我代入?余子畅回过了味儿来,好笑道:“我没说你土也没说你太瘦啊,你这是醋了?就因为我夸了别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吃醋。”
温玦没吭声,只沉默着去看远处舞台上的节目。
露天舞台下没有座位,大家都站着,他们来得晚,前排自然是人挤人,只能拣一个稍远一点看得清实时转播屏幕的位置。
此刻舞台上正好是花样轮滑,灯光交错人影翩跹,每个人都身轻如燕,无拘无束又互成体系,配合得天衣无缝,余子畅惊喜道:“啊,是轮滑社,你都不知道吧,我以前在轮滑社的时候也上台表演过的。”
温玦的耳畔似乎还能听见那一年花样轮滑的bgm,是一首韩文歌,韩语的部分如泣如诉,悲伤又缠绵的感觉,可温玦全都听不懂,只依稀分辨出中间rap的几句英文:
“Oh,girl,I cry cry,you’re my all,say goodbye”。
他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大屏幕的余子畅默默想,我醋的又岂止这些。
那一年他坐在台下,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槽牙咬来咬去,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能酸到那个地步。
不过……他低下头笑了下,把她的手又握得稍紧了一些。
*
余子畅又坚持了几个节目就站不住了。
“腿都冻麻了,我们还是去四处走走吧。”
很快就走到了余子畅以前住的宿舍区。
丹青园区里还很热闹,几个帐篷下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小游戏,计数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温玦!那儿有糖葫芦!”也不知道是哪家社团,年年都在这片儿支一个糖葫芦的摊儿,捐款任意金额可以领一支糖葫芦,今年竟也还有。
温玦心领神会,看了下摊位前攒动的人头道:“人多,你别去挤了,在这里等我。”
余子畅乖乖点头。
等温玦从人群里挤出来,却没见到余子畅老老实实站在刚才分开的地方。
余子畅一回头就看到那么一幕。
漫天的彩灯下,温玦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烤香肠四处张望着,这人说自己忘了再拿一条围巾是因为走得急,可他今天连眼镜也没戴,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走得急。她刚才站在篮球场看晚会时心里还在发笑,想着也不知道这人屏幕上的表演看不看得清。可她不说走,他就陪着她看。最终还是她借口“腿冻麻了”要出来走一走。
眼下这个没戴眼镜的轻度近视眼眯着眼去分辨远处的人影,余子畅举高了手,喊了声:“这里!”
温玦听见声音,错开人流往这边走,小心翼翼地举着糖葫芦和香肠,避免碰到过路的人。
余子畅一下子想起来,其实当年决定追他之后也过了不少开心的日子。
大一的学生节,他们组织白天在南华园办完活动,累得不行,各自回寝休息了会儿,约定晚上九点半一起去篮球场看跨年晚会。
余子畅去得晚了,没找到组织里的同事,在群里问他们在哪儿,原来是占了挺前排的位置,想再挤进去,已经不大容易了。
余子畅本打算逛一圈就回寝了,外面也太冷了,刚要走出篮球场,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一回眸,就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是和今天类似的场景,漫天的彩灯下,他穿过人群走到她眼前来。
余子畅后来想,如果生活是电视剧,那时一定有煽情的音乐响起,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被分解成一帧一帧的慢动作,风带起的他的衣角,他停住的脚步,他松软的额发,他垂眸的眼神,连他说话时口中呼出的热气也被渲染得氤氲又温情。等慢动作结束,一切声音都会消失——除了背景音里她急促又响亮的心跳声。
那是她追逐他的那段日子里感觉自己最像女主角的一个情景,美好得像是偷来的。
记忆里的人影和眼前的人影重叠上,还是温软的额发,还是那双很招桃花的眼,神情却比记忆中更生动。
“不是说让你站着等我吗?”温玦把吃的都塞到余子畅手里。
“想过来看看许愿墙上写的都是什么。”
有风吹过来,头顶的彩灯轻轻地摇晃着,在地上落下一点点晃动的光斑,像是流动的水波,一波一波汹涌着情潮澎湃着心事,水升上来然后落下去,那些狰狞过的深邃痕迹都被抚平了,一切安静美好到不像话。
“那你要许愿吗?”温玦看了看,不远处的地上放着好几支马克笔,只是许愿墙上已经被写得密密麻麻的了。
“不用了。毕竟已经实现了。”
温玦一愣。
——你知不知道,其实这世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多年前的跨年夜,有个女孩回寝室区了还沉浸在兴奋里,从许愿墙前走过又折返了回来。
她在一片铺天盖地的新年祝福里艰难地找了一个空隙写了“温玦”,又在另一个夹缝里写了“在一起”。
——其实不该把一句心愿分开写的。余子畅想。
“温玦,我今天没有穿高跟鞋。”
迎着对方困惑的眼神,余子畅小声道:“你可不可以把头低下来一点点。”
那一刻,他看见她的眼里盛着头顶的万千星河。
温玦的眸色渐渐深了。
人来人往里,他俯下身,缓慢而准确地覆上了她的唇。
——不管怎么说,那年的心愿的确是“已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