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牧神）前尘》工尺上

1、第 1 章

　　“前面就是雄关。”
　　神宗一郎顺着向导指的方向望去，石砌的城楼矗立在荒芜的山脊，在漫天风沙中显得越发古老而寂寥。
　　他抬头看看渐渐暗沉的天色，说：“今晚露营吧，明天早上再进城。”
　　向导摇头：“我就送您到这儿了。那城里邪门得很，从来没人敢进的。”
　　神没有怨言，好脾气地掏出钱来付向导的酬劳，还道谢不止。他知道这一带的人有多迷信，强迫他们进雄关城比杀了他们还可怕。
　　可他不一样。他是一定要去那里的。
　　神宗一郎是海南大学考古系的学生，今年二十一岁，却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经常被误认成高中生。
　　送走了向导，神开始做露营的准备。搭好帐篷后，他抱膝坐在篝火旁，遥望着夜色中的雄关城。
　　苍凉桀骜的轮廓，跟梦境中一模一样。
　　那些零落的梦境，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片段，从他记事起就反复出现，醒来后却总是记不清晰，像凝结了水汽的玻璃窗，模糊了人物和情节。
　　但是他记得这座城。无数次在梦中，他都感到这座城在召唤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觉得若有所失，仿佛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那个重要的东西，他相信，一定就在这座城里。
　　然而他不知道这座城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于是为了找到它，他在升学时，不顾全家的反对毅然选择了考古学。
　　现在，他终于来到这里了。
　　神有些激动，心里满是期待。夜里很凉，他在行囊里找了条毯子披上，往篝火里添了点柴，看着火光发呆。渐渐的，长途跋涉的疲惫让他陷入了睡眠。

　　风声呼啸，尘沙蔽日。苍鹰迎着疾风，盘旋在百丈高的城头。
　　恶战方休。城墙被鲜血涂得猩红一片，上面还挂着未燃尽的云梯。换了旗帜的城头，战无不胜的男人身穿金色盔甲，风卷起一角朱紫色的战袍。
　　古铜肤色，是长年征战戎马倥偬的证明。过多的思虑让英挺的眉间有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他以胜利者的身份登上城楼，却没有任何愉悦的表情。他怀中抱着一个纤细的少年，单薄的后背上插着数支羽箭，在堇色战衣上晕染出鲜艳的红色花朵。
　　他搂得很紧，仿佛怕少年消失一般，在这欢庆胜利的时刻，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禀牧帅，方才大胆行刺之人已处以腰斩。”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将少年的躯体平放在地上，动作极尽温柔，像是生怕惊醒了怀中之人的安眠。走到雉堞边，他俯视着被征服的城池和城中的芸芸众生，眼中满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传我之令，屠城！”
　　此言一出，左右皆惊，数名将领立刻跪地谏道：“万万不可！不仁者，天诛之！牧帅请三思！”
　　他转过身来，眼珠赤红，右臂一挥，咬牙切齿道：“屠城！号令全军，凡是雄关城中之人，一概赶尽杀绝，一条命也不准留！违令者斩！”

　　转瞬间，雄关城内火光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屠城开始了。他坐在城头，拥着少年的尸身，冷酷地观望这人间地狱的景象。
　　“不知好歹、顽固抵抗……”他轻啄少年的耳际，缠绵低语：“我就将他们都杀尽了，为你报仇，可好？”
　　对城中妇孺的哭喊声充耳不闻，此刻他眼中只有阴阳永隔的爱人。
　　往日柔嫩的肌肤已经冰冷，无论如何温存爱抚也无法回暖。他疯狂地吻着那清秀的眉眼，但那天真如赤子的少年，已再不能羞涩地对他微笑了。
　　戎马生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此生至宝唯有一人，若没了他，再无生趣。
　　“一个人寂寞吗？再忍耐一下……我杀光这些人就来……”
　　万念俱灰。万念俱灰。

　　“牧帅，请节哀。”
　　一个术士模样的人上前劝道：“公子为保护牧帅不惜一死，牧帅若是轻贱性命，岂不辜负公子一片苦心？”
　　他回转身，对术士问道：“军师，你精通阴阳之道，能否算出我来生何时能再见到他？”
　　术士遗憾地摇头：“牧帅，你与公子的缘分只有三生，这已是第三世。公子此时已入轮回，从此之后，生生世世，你们再无缘相见。即便你此刻追随公子而去，也是于事无补。”
　　“再也见不到了？”轻抚着少年的脸颊，他喃喃道：“生生世世，都见不到他了？”
　　“牧帅……”
　　“既如此，我就再也不入轮回了。”
　　他猛然起身，战袍在风中猎猎飞舞。术士大惊失色：“不可，牧帅，舍弃六道轮回，是逆天而行啊！”
　　“逆天又如何？”他狂傲地冷笑，指着城楼下尸横遍野的惨状道：“不仁者，天诛之。我已经逆天而为了！”
　　看着怀中少年的面容，眼中的暴戾又瞬间化为柔情。
　　“我就在这里等他，无论他转生多少次——直到他回到这里，直到我再见到他！”
　　一定，还会见面的。一定。

　　神醒来的时候，篝火已经熄灭。天边有些发白，雄关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而他，泪流满面。
　　他做过很多梦，但没有一个这么真实这么清晰，如同画卷徐徐铺开，将被遗忘的前尘往事展现在眼前。
　　他的前尘。他们的前尘。

　　天亮后神向雄关城进发。站在城墙脚下，他仿佛嗅到了曾经的硝烟气息。
　　城门早已毁朽。神进入雄关城，厚重的沧桑感扑面而来。
　　这空无一人的荒凉的古城，曾经历了那样惨烈的战争与屠戮，不知掩埋了多少无名枯骨，盘桓着多少无辜冤魂，却又如此寂静，只有风和苍鹰呼号的声音。
　　时间，早已将一切淡忘。
　　神登上城楼。满是尘土的城头，雉堞因长年风雨侵蚀，已失去了往昔的形状。
　　而他仍然站在那里，身穿金色铠甲，风卷起朱紫色的战袍。古铜肤色，过多的思虑让英挺的眉间有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一如从前。一如他离开他那天。
　　两人都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年何日。时空的概念在此刻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了。他们只是互相凝望着，视线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
　　“你来了。”
　　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终于来了。”
　　已经不知等了多少年，孤独而绝望的岁月里，思念将五脏六腑都燃烧殆尽。
　　然而能够等到此刻，一切痛苦和煎熬都云散烟消了。
　　泪水从神的眼角滑落，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拥入一个宽阔的怀抱，坚实的触感，温暖的热度，都是那么熟悉。
　　“我终于……见到你了……”
　　滚烫的液体滴在神的脸颊上。在梦境中他不曾哭泣，只有令人心痛的悲伤。神想抹去他的眼泪，手却被握住放在他的心口。
　　“不要动……就这样……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真是太好了。
　　经过了千百年，还能再见到你的脸。

　　他们就这样在这废弃的城头静静相拥。呼啸的风不断卷起飞沙。渐渐的，男人的身体在风中一点一点化为尘土，在空中旋转着，最终随风飘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种种前尘，都已随风而逝。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