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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碧涧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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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正依着惯例吃了碗牛乳,碧云从外头进来报:“大|奶奶,礼部尚书府又来人了,您看当如何处置?”
“咦,怎么萱妹妹没有告知冯四小姐么。”拿斯帕印了印嘴角接着道:“赏个荷包,告诉咱们大小姐去了外家小住,有书信送去那边罢。”
碧云领命去了。
方玉湛要了个老位置,在巷子口一间酒肆二楼临窗坐了,从这儿远远的能瞧见姜府后院的围墙。书信写了不少,可他最想面对面的和姜萱说一次话。皇上说让自己稍安勿躁,清明后再问问姜萱意下如何。这天下谁办事都能督促一下,唯独他托付的这位催不得,没入夏呢,他就想吃些冰败败火了。
老远就见自家的小斯骑马过来,片刻就听“噔噔噔”急匆匆的脚步声。这个时辰来吃酒的寥寥无几,二楼更清净了。
讷言气喘吁吁的跟方玉湛回禀道:“说是去了外家小住,九爷您看?”
方玉湛摆手撵人:“走,还等什么。”
主仆二人一起打马去了承恩公府……
蒋萱是乘着姜府的马车出门的,为了掩人耳目。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就把她抛下了。多么相似的际遇,就在去年,真仿佛时光回溯,她该是“流月不利”吧。立在冷冷清清的这条街上,仰望了半晌碧蓝的天穹,才转身出了巷子口。
都说京城居大不易,相对的机遇也会更多。蒋萱想要糊口,就先要找个地方落脚。鼻子上有眼睛,鼻子下有嘴,她先辗转打听到了一位房屋中介——牙郎,因是邻居介绍的,这位舌灿莲花的牙郎很是殷勤。见蒋萱孤身一人,一身穿戴却不一般,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儿,笑道:“姑娘一个人住?”
蒋萱淡定的道:“是。”
牙郎沉吟一翻:“哦,你小姑娘家家的多有不便,要不忌讳,白衣庵有许多房子,清净也离市坊不远。”
蒋萱觉着很好,便同这位牙郎乘马车道了白衣庵。果然如这位中介所言,山门底下紧挨着就是民居店铺,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通过个沙弥尼,寻到了专门管理房屋租赁的师太,蒋萱签字画押,典当了自己的红宝石发簪,租赁了白衣庵后面,供香客暂居的小院子里的一间屋舍。院子虽小,却有井有灶间,一个小沙弥尼领着蒋萱看了屋子。榆木的桌椅,挨着墙有炕,很干净。蒋萱谢过牙郎,按规矩给了他一吊钱。又将身上所有值钱的衣饰都当了死当,买了崭新的被褥和锅碗瓢盆。仓鼠一样捣腾了半天,再打来井水洗洗刷刷,直到下半晌,才被抗议的胃叫停。蒋萱出去买了两个素包子草草吃了,往回走时眼睛一亮,她发现了卖榆钱糕的,买了一份儿,全当是晚饭了。蒋萱躺在厚实的褥子上,盘算以后用什么养活自己,想着想着或许是倦极了,渐渐地便睡了过去。再睁眼已然入了夜,四下静悄悄的,完全没了白日里的喧嚣。她懒得起来吃东西,翻个身接着睡到了日上三竿。被做早课时敲击的木鱼声换醒,起来洗漱时就见满天飞着细弱的柳絮。昨日那个小沙弥尼来看蒋萱。蒋萱送了她两块榆钱糕,小沙弥尼羞怯怯的接了,转身便择了两棵芹菜拿来当回礼。才从地理拔出来的芹菜,由带着露水,洗干净,切成碎末,能闻到扑鼻的清香,入沸水加盐勾芡,便是名闻遐迩的碧涧羹了,把榆钱糕用素油煎一下,配着碧涧羹就是蒋萱一顿简便的早饭。饭闭,蒋萱特意参观了一下白衣庵,庵中最多的不是出家人,而是满坑满谷的紫藤花,某人脑袋里的那盏灯突然就亮了,“叮——”的声,她可以卖藤-萝-饼-啊。
小沙弥尼法号静娴,虽然口不能言,但是可以听见声音。蒋萱对于她来说,比所有师姊都要鲜活,她不由的会对蒋萱感到好奇。在紫藤花下寻到了人,歪头看了看一簇簇开的绚烂的紫藤花,满眼的懵懂无知。
蒋萱冲着她微微笑了笑道:“小师傅,我可否摘些这个做饼?”蒋萱掐了一串紫藤花递给静娴小师傅。
就在此时,从爬满紫藤的月洞门里走出个年迈的比丘尼,静娴见了忙奔了过去。这位比丘尼合掌,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
蒋萱也有样学样,忙还了一礼。
比丘尼慈和的抚了抚静娴的头,话却是对着蒋萱说的:“失主方才的话老尼已然听见了,敢问失主是否擅长庖厨?”
蒋萱不明所以,但出家人不打诳语,她也没必要扯谎:“是,不瞒师太,我的厨下功夫尚可。”
比丘尼颔首,浅笑着道:“白衣庵常有信众留下用素斋,现下静娴的师傅沉疴复发,失主可愿代劳照管斋堂,虽无报酬,但一日三餐可自便。”
蒋萱自然愿意,管饭就行。斋堂上书着‘五观堂’,是提醒信众进餐之前应作五种观法。静娴的两位师姊正在煮饭,见了蒋萱都合手为礼。蒋萱先询问她们能不能采摘些紫藤花,二人面面相觑,都道“请失主自便。”蒋萱偷偷跟静娴眨眨眼,提着篮子就去剪了满满一篮子花苞回来,静娴帮着她一起择洗过,在竹筐子里控干净水,用少许糖腌渍一下。趁此期间,蒋萱用荠菜和豆腐烧了个荠菜羹,炒了盆芹菜豆腐干,用春笋和莴笋炒了盆双笋,砂锅里炖着的是一道青菜烧杂果,先用麻油炒,加腐竹、白果、笋片、冬菇和好秋油一起烧。因为缺少厨具,蒋萱直接把腌渍好的紫藤花揉进了面里,用面头子发酵,打算蒸饼吃。做三四个人的饭没觉着什么,今天是有些不适应。蒋萱捶了捶酸疼的纤腰,终于可以坐等成果了。幸亏她们过午不食,蒋萱喝着水还想到:其实纯素的菜,调味全靠好酱油,再美味能美味到哪里去。何况出家人不能有口腹之欲。信众预定的素宴除外,一席七八两银子,道可以提前准备些海带或蘑菇精什么的。蒋萱只管烧菜,也不与她们一处用膳,是以盛了两份菜和饭,她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这样过下去,虽然有些索然无味,却也很宁静,如果交不起房租,蒋萱打算剃度当静娴的师妹了。
傍晚,蒋萱生了小茶炉子热饭菜,静娴做完晚课来看她。蒋萱招呼静娴来吃藤萝饼,后者头摇的似拨浪鼓,忙忙的跑掉了。蒋萱叹了口气,把热好的饭菜往屋子里端,才把碗筷摆好,一只手猛的捂住了她的嘴,用力挣扎的双手被人擒住,蒋萱顿时便明白与这人实力悬殊,她不挣扎了,准备见机行事。
来人感到蒋萱放弃反抗,竟然松开桎梏,先冷冷的笑了声才道:“挺有自知之明。”
蒋萱闻言双手紧握,面对韩宪,默然道::“是你。”
韩宪要笑不笑的,瞥眼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摇头道:“由奢入俭难,姜大小姐可还过的惯。”
蒋萱径自坐下,垂着眼帘道:“如你所愿,有什么指教请直说。”
“你恨我?”韩宪的眼中暗潮汹涌,蒋萱一言不发,默默地拾起竹箸。
被完全漠视,手臂上的疼痛忽然凸显,不由的勾起了愤怒的记忆。他猛力的扯过蒋萱的手,紧攥着切齿道:“你的新欢呢?你以为方玉湛他看上你什么,无非是这个——”韩宪翻手从袖中亮出一把短匕,在蒋萱没反应过来时,便将她的手腕割破,鲜红的血落入盛放白水的碗中。蒋萱明白这个变态的意思:“你做的手脚。”
韩宪大笑。蒋萱盯着他状若疯癫的样子,忽然眼睛赤红,怎么不恨,她招谁惹谁了,莫名来到这令人压抑的古代,每一桩不如意积累再积累,终于压垮了蒋萱故作轻松的表层,负面情绪火山一样爆发,势不可挡。
“去死!”蒋萱拼尽全力去夺那匕首,因右臂才受伤,一时不妨,竟然被蒋萱握在了手中。韩宪的瞳仁骤缩了下,两人争夺起匕首。你抢我夺间,锋利的刀刃划开韩宪的皮肉,好巧不巧,血飞溅在了水碗中。拼尽全力的蒋萱并没有注意到,但韩宪却无意间看见了血滴飞速的融合在了一处。晴空一道霹雳,把韩宪劈的眼前发黑。就在韩宪怔楞的瞬间,蒋萱因失去重心,手持匕首向他扑去,千钧一发之际,从房梁上跳下一个短打的扈从,手化为刀,不轻不重的将蒋萱劈晕,姜永清破门而入,带着三个高手,将韩宪制服打晕。姜永清看向派来监视蒋萱的女扈从,后者安顿好了人,抱拳回道:“爷,您看。”姜永清跟着扈从的手指,看向搁在桌案上的水碗,只见里头一大滴血被素白的釉色映衬的鲜明。姜永清不解,回头看向女扈从,后者也是不可置信:“他的血和大小姐的合二为一了!”
姜永清好似听了天方夜谭,猛的回头,碗中的血载沉载浮,却明明白白的并没有分散开。姜永清盯着晕厥过去的韩宪看了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道:“把他给我带回去。”吩咐女扈从:“守着大小姐,该说的说,不该多嘴的要守口如瓶。”
女扈从领命,抱拳一礼,目送着主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