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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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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杜景渊在方凡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将他们带进了一家名为“Forever Flower”的花店。
店门一侧的飘窗前,一个胸前系着围裙的姑娘正在侍弄一盆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动作精细而轻柔。盛放的花朵颤颤巍巍的在她手中抖动着枝叶,小心翼翼的探出细嫩的花蕊。
余光瞧见他们进来,那姑娘转过头来,对着打头的杜景渊露出一个带着小酒窝的甜甜笑容。
“杜哥,你过来啦!”她的声音带着些毫不遮掩的雀跃,直白而纯粹。
“嗯,过来看看,就你一个人在?”杜景渊像是这里的常客,与对方十分熟稔。
“阿哲带雅雅去医院了,应该就快回来了,雅雅最近忽然发胖,我们怀疑她怀孕了。”那姑娘语气里透露着些许娇憨,说完后好奇的朝着杜景渊身后瞧了瞧,问他,“杜哥今天带朋友来的吗?”
“是啊,过来讨个清静。”杜景渊笑了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沈默。
沈默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但没有回应,反而故意和他错开了视线,礼貌而温和的朝着那个姑娘点了点头,权当打了招呼,并没有插|进他们的聊天之中。
杜景渊也没有对沈默做出这样的反应有什么失望或不满,甚至还十分自然的让自己的目光从沈默露在他这侧的半张脸上一扫而过,仿佛无事发生过一样询问起面前正将手中得小剪刀放在飘窗上的姑娘:“诺诺,楼上的小茶坞空着吗?”
“小茶坞一向都空着,不过云席那边有两个小姐姐在,”诺诺抱着手中的白瓷花盆,一边说一边带着三人绕过一进店门便竖在那里的藤蔓屏风,顺手还在飘窗旁的手盆中沾了一点水,弹在了半隐在一片翠绿藤蔓中间的白玫瑰上,“她们拿到了今年的第三张玫瑰寄语!”
白玫瑰的花瓣上沾了水,却并没有改变自己半分的姿态,只有无意间滑落的某一滴侵扰了某片绿叶,将某一秒不堪承受的低坠印在了沈默的瞳孔中。
“什么是玫瑰寄语?”方凡跟在后面,听闲聊听出了未知词汇,一时忍不住心中该死的求知欲。
“When you are afraid of the desolation of life try to cherish the roses be with you.”杜景渊字正腔圆的用标准的高考听力式发音说了一段英文,“玫瑰寄语。”
“玫瑰寄语是forever开店以来的传统!算是隐藏项目吧!”诺诺一手扶着木质楼梯攀着常青藤的仿古扶手在前面替他们引路,嘴上闲不住的给方凡和一直没有说话的沈默解释道,“每年只有十二张,不过从来都没有全发出去过,只要能够拿到的人,就可以得到forever连续三年的免费赠花。”
“十一月了……”方凡的脸色有点纠结,“你刚才是说今天才发出去第三张没错吧……”
说着,方凡看向沈默,试图在自家队长的眼睛里看到一点点对自己的认同。
但是这一看过去,方凡就知道自己该反思了,因为沈默的目光毫无波动,平静的像个没得感情的杀手。这种态度摆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明明已经和沈默相识多年,却还是没能习惯他这种非正常冷静的思维模式的自己像个傻子。
沈默跟在杜景渊身后走上花店二楼,一眼便看见了悬挂在两侧墙壁上的几幅画,大小各异,风格不一,内容迥异,但右下角的位置都十分统一的用漂亮的花体英文署上了“To my rose.”的签名,像是在向所有人炫耀着自己拥有挚爱。
二楼的空间不知为什么,明显比一楼他们看见的部分大上许多,装修的人像是看多了童话故事,将这里布置得神秘而梦幻。鲜花、绿叶和无处不在的藤蔓簇拥着一个又一个安静的角落,从天花板上直垂而下的吊椅轻微晃动着,上面趴着一只耳朵尖尖处泛着棕色的布偶猫。
它似乎听见了几人上楼时的脚步声,抖动着耳朵警惕的望了过来,然后懒洋洋的在吊椅上躬身抻了个懒腰。
诺诺带着他们走到了尽头处唯一一间带着日式推拉门的隔间门口,笑眯眯的替他们打开了隔间门:“你们进去聊吧,里面有茶叶有热水,可以泡一点喝哦,喜欢的话还可以摘几朵窗台上的茉莉花放进去!”
杜景渊和方凡前后走进了隔间,在桌前蒲团样式的坐垫上坐定后,两人才忽然发现,沈默并没有第一时间跟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没有动弹,像是愣住了,而且愣的有些过于明显。
“怎么啦?”诺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凑到沈默眼前挥了挥没抱着花盆的那只手。
沈默恍然回过神来,歉意的看了一眼诺诺,开口道:“抱歉,走了下神。”
诺诺笑了:“道什么歉呀?走神而已嘛,要是这都要道歉的话,那我岂不是每天都要和阿哲道歉好多遍。”
说到最后,诺诺的声音变得有些小,语气也变得软软糯糯的。
看见沈默走进隔间,诺诺十分贴心的替他们关上了门,最后还在门缝里把自己的小脑袋塞进来告知了一下自己的去向:“我去楼下等阿哲和雅雅,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呀!”
随着诺诺的离去,小隔间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这家店是你的?”沈默忽然问。
杜景渊正拿着一旁一直煨在小炉子上的水壶准备泡些茶,听到这个问题不由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如果你畏惧孤身一人,不妨去尝试拥吻一朵玫瑰。”沈默伸手在桌角刻着的烫金字迹上拂过,最后将手指搭在了中文下方那一行不久前才刚被杜景渊字正腔圆诵读过的英文上,“不像是那个叫诺诺的姑娘说得出来的。”
“换成我就像了?”杜景渊饶有兴致,面容半隐在沏茶时蒸腾起的雾气后面,连眉眼间的笑意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也不太像。”沈默道,即使说出的话看上去像是自己将自己先前说的推论推翻了个彻底,他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仍然冷静自持。
“那沈队怎么还觉得这是我的店?”杜景渊盖上茶壶的盖子,问。
“毕竟杜总看上去更不像常规意义上的花店常客。”沈默把目光从桌上那瓶剪了枝的玫瑰挪回杜景渊身上。
“太敏锐了生活中会不会少了很多乐趣啊?”杜景渊将泡出的第一道茶随意淋在了窗台上摆着的花盆边缘,随即毫不遮掩的点了头,“你猜对了一半。”
“我也觉得只有一半。”沈默点头表示认同。
他觉得杜景渊这会儿莫名像一只被哄顺了脾气的刺猬,原本锋锐的刺此刻都收敛起了锋芒。当然,这想法转瞬即逝,主人并没有留它多坐一会儿的意思。
方凡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家队长在和这个今天从出现到现在每一个行动都十分诡异的杜氏少东打什么哑谜。
但好在杜景渊也并没有让他困惑太久,很快便一边将倒好的茶杯推给沈默一边解释道:“forever的确不是诺诺的,当然也不是我的。”
“这里很漂亮吧?沈队长。”杜景渊忽然反问沈默。
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沈默点头:“嗯。”
“都是它真正的主人设计的,包括玫瑰寄语的隐藏项目,和你刚刚盯着看的那些画。”杜景渊不经意的提起刚刚,让沈默抬头看了他一眼。
倒是方凡,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用胳膊碰了一下沈默,问:“你刚刚看画了?看出什么了?”
沈默瞥了他一下,没理他。
说来有些尴尬,他也没注意到上楼后杜景渊竟然还在和诺诺说话的过程中回头注意过他。
杜景渊看着方凡笑了笑,继续道:“店是她的,诺诺和阿哲都是她救助的孩子,我只是代管。”
听到这个“她”字,沈默忽然反应了过来,甚至都并没有感觉到意外:“肖雪微?”
“嗯。”杜景渊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子笑了,“这东西真不好喝。”
“开店的时候她刚本科毕业,和刘冬一起选的地址,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看上刘冬,扶贫似的。”杜景渊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和肖雪微有关的事情时就总是带着几分嘲讽,“店开了没多久,她就定下了玫瑰寄语的项目,说是想送花,好在刘冬那会儿可能也是刚追到她不久,也愿意由着她。”
“玫瑰寄语的赠予条件好像是他俩一起定的,说是什么‘想找到符合forever这个词的爱’,但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forever,是玫瑰总会凋零的。”杜景渊掏出一颗烟,叼在唇边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
沈默被他说得沉默了半晌,不由得想起了刚刚在走进隔间之前看到的那两个姑娘。
她们靠坐在双人秋千上,在一片绿意与鲜花之中拥吻,眉眼中的笑意在常青藤的缝隙中渗透过来,衬得窗外冬季里略显晦暗的天空都亮了几分。
forever,真是专属于花季的浪漫。
沈默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沈队应该早就察觉到了我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吧。”杜景渊吐出一口烟,忽然猝不及防的捅破了两人之间那张为了保持和平而故意糊了良久的窗户纸。
“其实你大可以直说。”沈默说出了这么久以来自己在心里对杜景渊这个计划盘桓良久的一个评价。
“直说什么?”杜景渊挑眉,“直说想让你帮我查案子吗?”
“负责当年那个案子的警察查了八年都没有查到毒品来源,我怎么知道刚认识没多久的你到底有没有给我一个真相的能力?”
杜景渊的话毫不委婉,一针见血,听的方凡直皱眉。
“那现在呢?”沈默扶着手中一口没动的茶杯,轻轻将它推到了方凡一直空空如也的身前,“怎么又能确定了?就因为我在你的计划下去找了钱二?”
“当然不是。”杜景渊看着沈默的动作,眼角微微动了动,但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就着沈默的问题摇头否认,“沈队,你很特别。”
这话听得一旁的方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向杜景渊的目光越发的复杂起来。
“哪里特别?”沈默接过话头,遵循着杜景渊的期盼继续问了下去。
“你聪明,冷静,但心软,总是执着于正义或者说真相。”杜景渊一字一句的评价道,像是在念什么员工的评估报告,“你的软肋长在你的骨子里,但我很庆幸你拥有这些。”
沈默看着他,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对自己的评价,反而觉得眼前这个故作强大的男人有些可怜。
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软肋,区别只在于藏好了还是不小心展露出来。
软肋不会成为被杜景渊寄予厚望的因由,吸引他注意力的只是自己心中那一份藏得不够完美的心软。
太久没人对肖雪微这个名字心软过了。
世人甚至已经不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时间残酷而真实,容不下谁停在原地怀缅过去。
这个男人只是想找一个会和他一样为往事沉默的人。
所有其他的理由都只是附着在杜景渊探究真相这件事情后面的借口,除了这种来自于旁观者的沉默。
只有这种沉默,才显得他和他的软肋缺一不可。
“你还在为她的死难过。”沈默道,语气有些笃定。
“不,我早就不难过了,‘人间别久不成悲’,时间是副好药。”杜景渊在茉莉花盆中弹了弹烟灰,“现在的我只执著于一个真相。”
“而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谈这些,”杜景渊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着沈默双眼的样子认真而专注,“是因为如果还有可能能够还原出一个真相的话,我希望起点能够和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