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六十一章 ...
-
雨势不休，对如今的兰陵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起码能将逆王的攻势拖上一拖。
秦紫仪在迎春楼住下以后，终于感到了疲累。那些沉甸甸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躯压垮，挤碎。
如今身处静室，四下无人，秦紫仪那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总算带出了一点活人气。
就算是迟钝如梅君，也发觉秦紫仪面色极差，便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
秦紫仪摆摆手，“晌时方才瞧过，不过一点攻心之症。你出去呆一会，别来烦我。”
他声音极低弱，梅君听了好一会才明白这是驱逐自己，便闷闷应了离去。
秦紫仪便独身坐在桌前，目中空空，一段挺直的背影自黄昏至入夜，竟从未动过。
期间梅君来叫饭，也被秦紫仪打发走了。
这种世间好似仅剩自己一人的孤寂，令秦紫仪在自厌自弃中找到了一点活着的样子。也许，只有无尽的独孤，才能让他不再抵触自己。
桌子上搁着秦紫仪自哑嫂那里要来的金银，被他信手放在边缘，一粒金角儿在那黑色的小包袱中若隐若现。
忽然一阵风来，吹开了紧闭的窗门，雨也斜进来，打在窗柩上发出沙沙声。
那包袱也被吹开，金光银色借着窗外的一线亮光，熠熠生辉。
粗重如有实质的喘息声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秦紫仪不必回头，便知道窗口站着的那个人是谁。
陆铮鸣。
谁都没有说话，然而，陆铮鸣总会先在两个人的相持中败下阵来。
“你问哑嫂要走十两金，是要同我割袍断义吗？我们连朋友都做不得了吗？”陆铮鸣开口便是压抑不住的痛苦，“我知你伤心难过，但你独自一人，该有多难捱。”
陆铮鸣踉跄几步，倾下身躯，用双臂环住秦紫仪，“起码让我陪着你，行吗？”
陆铮鸣衣衫湿透，贴在秦紫仪身上，却令秦紫仪隔着寒凉的衣衫也能感受到那具身体的火热与坚实。
不知陆铮鸣在窗外多久，或许自秦紫仪坐在那里时，他就在窗外看着。
秦紫仪只觉得自己那满腔汹汹却又无处可泄的悲愤，忽然遇到了一处大坝，那洪水有了着力点，便不再滚滚而下，反而戛然而止。
他的心归处，他的温柔乡，就在他的身后，那样柔情蜜意地唤他。
陆铮鸣本来感到怀中的身躯是那样僵硬挺直，却忽然一弯，靠在了自己胸膛前。他心中一喜，便去吻秦紫仪颈下的肩锁。
“哑嫂同我说你要走了十两金，那时我只觉天塌地陷，你怎这样决绝？！你真的不要我了吗？！病儿，我知你，不管你想杀谁，想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去做。你不是一个人，我本就是你手中的刀，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刀。”
陆铮鸣性子内敛，表达这样的浓情炽爱恐怕是第一回。他陷入要失去秦紫仪的恐惧中，便豁出了一切，只想留住秦紫仪。
【……离离原上谱……】
陆铮鸣这才恍若从梦中惊醒，小声同秦紫仪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痛你的。”然而他又捧过秦紫仪的脸，仔细端详，瞧见秦紫仪眼角的水光，不知是因自己弄痛了他而生，还是本来就有。
“别哭。”说着，陆铮鸣便吻去了那滴泪，“别怕，你还有我。方才，你身子绷得像根弦，好似立时就要断了。”
“我知你有恨，我都体会过。让我帮你忘掉，好吗？就这一晚，什么都忘掉。”陆铮鸣在秦紫仪耳畔轻轻吹息，“我一直都在的。”
这话实在十足诱惑，秦紫仪本就身处莫大的悲愤之中，那沉重的痛苦勒得他无法呼吸，骤然陷入陆铮鸣坚实的怀抱，只觉倦鸟归林。那沉重的痛苦勒得他无法呼吸，却能够消弭在陆铮鸣怀中。
然而秦紫仪却摇头，他是清醒的，这样对陆铮鸣不公平。
人间太冷了，他只想取暖，这样对陆铮鸣不公平，他无力再去爱一个人了。
陆铮鸣却径直将秦紫仪一臂抱起，手臂牢牢箍住秦紫仪的腰，轻声说：“你摸摸我，你是喜欢的。”
【……无语至极……】
“你总在不该执着的地方执着，我不想伤你这样深。”秦紫仪仍然捏着陆铮鸣的下颌，迫使这个武力强于自己百倍的男人抬起头。
陆铮鸣不自觉调转视线，不敢与秦紫仪对视。
然而，秦紫仪却说，“铮鸣，看着我。”
陆铮鸣便不由自主去看秦紫仪，他从来无法拒绝他。
“瞧，我是真的不爱你了。我总想着总归咱们以前还有情分，我贪你温暖，方才没有坚拒。只这一试，你也看见了，我对你没有丝毫反应。”秦紫仪语气平淡，仿佛这已经在意料之中。
陆铮鸣却忍不住道：“不，是你太伤心了，过段时间会好的，我会让你好起来……”
秦紫仪的手指忽然摁在陆铮鸣的唇上，他的手指甚至要比陆铮鸣的嘴唇还要柔软。
“我在乎吗？”秦紫仪低低笑了一声，“你看我在乎吗？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秦紫仪向前倾身，凉滑的发丝落在陆铮鸣颈间，他赐了他一个凉薄的吻，一触即分。
陆铮鸣望着眼前的爱人，秦紫仪眼中往日的情愫荡然无存。
陆铮鸣刚要发出一个不字，便又听到秦紫仪冷声道，“我已经很累，你的感情于我已经变成一种负担，倘若你还愿意体谅我，便放手罢。”
陆铮鸣呼吸一窒，这话不啻于往他心头扎刀，秦紫仪一向知道如何才能伤他至深。
秦紫仪放开手指，站起身来，任由衣服散落，赤着脚一步步走向窗口，任由风雨加身。
陆铮鸣仍旧半跪在原地，他手指一动，硬是克制住自己上前的冲动，“你连我也不要，是打定主意要做孤家寡人吗？”
秦紫仪望着窗外的风雨，反问道：“如今，我不就是吗？倘若不留在兰陵，现在也不过一只孤魂野鬼。”
“说到底，你还是怪我……”
秦紫仪却道，“已经过去的事情，你为何总放不下，现在想一想，若不留在兰陵，孤魂野鬼哪有机会报仇雪恨？”
然而，恰恰是秦紫仪已经放下，令陆铮鸣再也找不到借口，秦紫仪是真的连同他也一起放下了。
“你应我时，我便疑心是一场幻梦，如今梦醒了，我还深陷其中，你却已走远。”陆铮鸣默了一默，“你的心，真硬啊。”
“如今，我竟分不清，你究竟是爱我，还是贪欢，抑或是，只为求那一次庇护？我不懂，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点挽回的机会，为什么你抽身那么快？”
“但我对你的承诺，永远都有效。但你有所需，我必来助你。”
陆铮鸣终于站起来，他跪了不长的时间，却仍然一个踉跄，幸而撑住了身前的桌子。
那摊装了银子的包袱就在他眼前，只听咔哒一声，是陆铮鸣自袖中掏出了一粒金角，放在了桌上。
原来，他方才进屋时便注意到那些金银，知道是哑嫂替自己所还的金珠之钱，便悄悄偷藏了唯一那一角金粒。
只是再多心思，也抵不过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他自窗外来，却从门中走出去，如今却是真的渐行渐远了。
秦紫仪听到门响的声音，方才缓缓转过身来，他的发丝已经再度叫雨打湿，水流自他苍白的胸膛蜿蜒向下，细小的雨珠积在睫毛上，一眨便抖落几粒水珠。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六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