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城九

2、二

　　“我叫南淮，淮南的南，淮南的淮。”
　　那人把他略长的额发撩到耳际，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俊秀脸庞。

　　沈离诸余光注意着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然后南淮开始用扯皮的语气讲：“我呢，就毕业于那边那座大学。”
　　他指着江面。

　　沈离诸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到那个方向的江岸上楼宇分明，依稀有光。
　　循记忆模模糊糊想起那是哪座大学之后，沈离诸心底一片冷漠。

　　呵，看你怎么编。

　　“知道我厉害吧。”南淮语气中满满得意，然后扭头看沈离诸。
　　沈离诸想我不打断你瞎掰就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认同么？

　　片刻，他还是矜持地点点头。
　　“嗯，厉害。”充满敷衍。

　　南淮很满意，转回头接着用胡扯般的语气讲，“我爸妈都是记者，我学的也是新闻学，实习期就跟了两个大新闻，毕业的时候收到了十几份offer。”

　　扯。

　　“然而我都没同意。”他轻“啧”一声，“我放弃了。”

　　扯。
　　沈离诸心中回应，却微有动摇。
　　重要的东西，竟可以这样轻易放弃？

　　“很遗憾，但我更喜欢动画，我想去做动画。”南淮捏紧了他的文件，“我的爸爸妈妈、导师、实习时候的前辈、同学们，都觉得我没前途了。”

　　他原本清亮活跃的声音忽然有些压抑低沉：“他们说，很失望。”

　　失望么？
　　沈离诸不知不觉就代入了进去。
　　失望啊，那些人有资格说失望么？

　　“然后毕业奔走一年，我除了一个投不出去的剧本，真的什么都没做出来。”南淮阖眸，撩到耳际的发丝滑落到脸上。

　　沈离诸悄悄扭头，看着南淮，注意到他苍白脸色，与眼下的雪青。

　　他忽然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耐性听这家伙说完话了。
　　因为他们一样的失魂落魄。
　　只不过他的难过很内敛，南淮的难过甚至藏在了嬉皮笑脸的表象下。

　　沈离诸心底有些复杂，南淮忽然睁开眼，扭头正对上他来不及离开的目光。
　　被捉到了。

　　青年抿唇一笑，扫荡去脸上的阴霾：“我的剧本真的很厉害，人设讨喜情节丰满节奏明快，而且把立意表达了出来。”

　　然后就像川剧变脸，南淮那点子愉悦很快又沉入水下，看着手里的文件，低声说：“每个人看过的人，都说我的剧本很好。”

　　又每个人都说，不值得做。
　　不值得。

　　虽然不太懂动画制作，但沈离诸还是忽然就懂了。
　　他伸出手：“剧本我看看。”

　　南淮犹豫了一下。
　　“不行么？”沈离诸眨一下红痕未褪的眼眸。
　　“可以。”南淮纠结了一下，还是不那么坦率地同意了，展开卷成筒的文件，抽离最上面一张纸，走到离栏杆有点距离的灯光下，将一沓纸递过来。

　　沈离诸跟着走过去，托住那份不知是轻是重的剧本，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两米缩至不到一米。
　　他翻开第一页，看到了一个黑色签字笔手写的艺术字。

　　“离”
　　左半边凌乱枝桠，右半边简洁冷厉。

　　这个名字，起的就不怎么讨喜，充斥着矫情的味道。
　　但沈离诸有点喜欢。
　　他决定从现在这一刻起，喜欢自己的名字。

　　又看过前几页画工颇为细致的人设之后，沈离诸没再看剧情，将剧本递了回去。
　　南淮正在匆忙叠起那张薄薄的纸，拿回剧本时不掩失落。
　　“……不好看么？”

　　沈离诸摇摇头，指了指头顶沉默的路灯，又指着自己的眼睛。
　　“这里没法看。”他说，“我眼睛容易痛。”
　　他看着南淮，莞尔一笑：“不过我很想看。”

　　南淮一瞬无比喜悦，说：“太好了，走走走！正好这块儿江景我看腻了，咱们找个亮堂地儿，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好啊。”沈离诸点点头，唇角上扬着一个柔和的弧度。
　　笑起来之后，和让他笑起来的人一起走，那点愉悦的心情就很难再褪去了。

　　他有点高兴。
　　虽然被误会了。
　　但这自来熟的有点奇葩的人，真的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