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念》桃李羡鱼

47、第 47 章

　　粮草调度花去数日，长史张琬正准备回家，将军府的侍从紧急来报，将军半道遇袭，生死未卜，张琬大惊，让长史府属吏去召留守建邺的武将。

　　“张公不必了，中郎将已让各位都尉到将军府等张公了。”

　　张琬眉头一紧：“谢翊？”

　　侍从点头。

　　谢翊是江东后起之秀，家世和学识都属上品，要不是李恬事件，张琬计划培养他做江东肱股，但经此一事，他要重新审视谢翊了。

　　“带路。”

　　“是。”

　　张琬是来兴师问罪的。

　　然而他进入将军府并未见到各留守武将，只谢翊一人站在中庭。

　　谢翊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行礼道：“张公，你在江东一手遮天，不说将军遇伏谢翊怕请不来你老人家。”

　　张琬意识到不对，转身便要走，两名重甲军横步一跨，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要做什么？！”张琬怒道。

　　“疑犯张琬，勾结洛阳权臣，欺上瞒下！现奉主上令，将张琬囚于将军府，待主上功成后发落！”

　　说话人是谢翊，张琬气得嘴唇直抖：“你放屁！哪怕全江东的人都跟洛阳勾结，老夫也不会！当年主上流落建邺街头，是老夫把他带回家，扶持他成为一方霸主，老夫忠不忠心主上比谁都清楚，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趁主上不在，诬蔑老夫？”

　　谢翊掏出半块铜符，半举着给在场的人看，张琬最清楚那铜符所代表的意义，小腿一软，双脚踉跄的往后退，先前拦他去路的两个重甲军不费吹灰之力的架住他双臂。

　　“张公，你为主上做的一切，主上都看在眼里，这才让你在将军府暂住，你何不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番？等主上查明了真相，再继续为主上效力？”

　　“查明真相？你当老夫这些年都白活了么？谢翊，老夫真是小看了你，你背后的人是谁？公孙盛还是乐卯？”

　　“张公怎血口喷人了？我生在江东、长在江东，祖上三代都在江东为官，公孙盛跟乐卯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张公怎么就把我跟他们扯一块了？难不成张公年纪大了，糊涂了？”

　　“你也知道你是江东人，背叛主上和江东，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谢翊不欲再同张琬争辩下去，对押着他的重甲军道：“张公累得站都站不稳了，你们还不送张公去休息？”

　　张琬年纪大了，挣逃不开，整个人被腾空架起，他破口大骂：“谢翊，不管你在盘算什么，老夫都不会让你得逞！老夫要让主上屠你谢氏满门！”

　　他骂声越来越远，谢翊发出冷冷的呵呵声，把先前去长史府骗张琬的侍从叫来：“你带人去一趟建邺大牢，奉张公令，处置李恬。”

　　“是，属下这就去办。”

　　李恬跟孙寅术没安生多久，又有人来了，这回是个脸生的年轻人。年轻人什么话都没跟他们说，直接叫人把他们从牢中拎了出来。孙寅术以为要行刑，冲他们要最后一顿饭。

　　那年轻人嫌他吵，抱起个大棍子把他打晕了。

　　“张公说了，尔等要犯不宜关押在建邺大牢，需挪至别处待他跟主上一同审问。”

　　也就是说，不是来行刑的。李恬松了口气，转头看孙寅术，心疼他这棍子白挨了。

　　李恬的眼睛被他们用黑布蒙上，出了大牢，天气晴好，能感知到一点儿光亮，他深深吸了口气，肺腑里的恶臭好似被洗涤了，清清凉凉，如饮醇醪。

　　之后他们上了马车，马车像是在小路上行驶，把他脾脏都颠疼了。手边的孙寅术不时发出哼哼声，李恬摸索着找到他的脸，使劲拍了拍，他到底醒了。

　　“孙大……”

　　一把剑横了过来，他会意，这是不准他们说话。

　　“妈的！怎么……啊……”孙寅术一声惨叫，貌似又被打晕了过去。

　　李恬闭上嘴，不发一语。

　　马车在某个地方停住，李恬被人推了下来，他刚站稳，怀里被人抛了个东西，那东西香气扑鼻……

　　“啊！”李恬揭开蒙在眼上的黑布，适应光线后，果见殷见桥煞有介事的抱着双臂。

　　“哎呀，这么快就让你发现了！我还想吓吓你呢！”

　　“仙人！这……”李恬环顾四周，一个典型的江东民宅，依山傍水，清幽雅致，怎么看都不像关押犯人的地方。“我们……得救了？”

　　“是啊，救你的人看不得你多受一天的苦，特地让人准备了这地儿，里面洗澡水跟新衣服都备好了，饭也让人在做了，你们洗完就开吃。”

　　李恬一直坚信救他的人是卫愔，当即便问：“他来了？”

　　“你这个小公子记忆忒差，都跟你说他在洛阳快活，你还要问。”

　　李恬不明白了，卫愔没有来，那是谁救的他？除了卫愔，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看不得他多受一天的苦。

　　“好了好了，你快去洗澡吧！再这么臭烘烘的对着我，我就踢你下水了！”说着，殷见桥做出要踢他的姿势，李恬向他行了个拜礼，便去洗澡了。

　　这个澡洗的极其漫长，从头发稍到脚底板，能洗的地方都洗了，自己洗不到的地方也让人帮忙洗了。洗头发的水换了三四遍还是黑的，身上的臭味搓了两层皮才消除掉。彻底洗干净了，穿上干净衣服，人一下子仿佛轻了十斤。

　　孙寅术比他进去的晚，李恬从浴房出来，听隔壁鬼嚎似的喊疼，估摸着正在搓皮环节。

　　李恬找到殷见桥，一边晾头发，一边与他攀谈，誓要打听出救他之人底细。

　　“具体是谁救的你重要么？你只要知道是他在背后使力就行了。”殷见桥道。

　　这句话让李恬陷入沉思。卫氏一族能在朝堂立住脚不是一朝一夕所能促成，他们必为之部署了几年甚至十几年，殷见桥既说背后使力的人是卫愔，那江东必然也有卫愔培植的势力。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卫家的野心就不止是洛阳。

　　他们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话说到这份上，李恬知道不宜再深入问下去，转而问殷见桥接下来的安排。

　　“我一个闲云野鹤的仙人，能有什么安排？不该是问宜卿你有什么安排吗？”殷见桥已自发唤上他表字。

　　“我……”李恬犯难，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江东总归是不能呆了。

　　“这么说吧，你接下来是想回洛阳，还是继续游历？要是继续游历呢，倒是可以跟我一道儿，我接下来要去巴蜀。”

　　“巴蜀？”秦州跟巴蜀相隔不远，丰饶程度却是一个天一个地，李恬很早之前就想去那儿看看，因陇西守将的身份搁置至今。殷见桥的提议则把他心底的火苗重新点燃。

　　殷见桥看出他眼里蠢蠢欲动的希冀，煽风点火道：“据我所知，公孙盛秦雍大败后，生了大病，他儿子公孙龄就要接他的班了，这位可不是善茬，爱酒色不输洛阳那位，他们父子治下的巴蜀，宜卿就不想看看？”

　　李恬想极了。

　　这时，孙寅术逃命似的冲出浴房，边跑边喊“老子比要下锅的猪肉还干净”。李恬定睛一看，他胡子刮得连须根都看不见了，脸更被搓得如同柿子一般红。

　　“说起来，那混混有个妹子的吧？”

　　李恬跟孙寅术同时愣住，不约而同看向殷见桥，尤其孙寅术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

　　他们可从没跟殷见桥说过孙寅术有个妹妹的事。

　　殷见桥摊摊手：“做什么这样看我？我是仙人，仙人能未卜先知。”

　　孙寅术把腰带一扎：“什么仙人不仙人的！我看你就是个江湖骗子，你要是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我让你真成仙！”

　　殷见桥白眼直翻：“真自家妹妹，看谁都像禽兽，我殷见桥清心寡欲，赵飞燕脱光了站我跟前，我都懒得看，更别说你妹妹了。”

　　“哼，最好是这样。”

　　李恬打圆场：“仙人提及孙大哥的妹子，是见过她？”

　　殷见桥又得意起来：“都说我是仙人你们不信，我没见过，但能算出来她在哪儿啊！”

　　“她在哪儿？”

　　“就在蜀中。”

　　孙寅术捶栏杆：“李恬兄弟，什么都别说了，咱们去巴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