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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回门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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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竹和君燃立在乌府门外,见探青下轿,忙迎了过去:“三小姐。”
乌探青打量二人一眼,笑道:“二位几日不见,风采更胜昔日了,家中的事没有叨扰你们吧?”
二人都脸红一阵,缓缓摇头。
咏兰也笑道:“叙旧也该进去叙旧吧。”
几人这才说说笑笑进了府里,探青先拉着咏兰和颂竹介绍,又把亭曈和君燃引到一处,几人都是温和知趣的人,故而都算给对方留下极好印象。
“宋姨娘如何了,胎养得还好吗?”探青担忧道,“就三日没回来,好像有好多事问不完似的。”
颂竹思忖道:“不瞒姑娘,昨日请了大夫来看的,说姨娘身子本就弱,加上家里出的事,日夜思虑,似有早产的意思,故而我去东门请了个产婆子住在府上,多出些费用也没事的。”
探青点点头,略一迟疑道:“那清荷嫂子呢?”
颂竹拉了她多行几步,附在她耳边说:“大奶奶这几日似有下红之症,经血止不住地流,那日请大夫也一并去看了的,大夫说难治,如今开着药,日日服着呢,一日好似一日了。”
探青叹了口气:“从前就听说她有这毛病的,我从提督府拿了些补身子的药材回来,你问问通药理的大夫,给她煎服吧。”
颂竹了然,三姑娘和大奶奶斗得再狠,她也对她保留基本的关心。二人自小在一处玩的,要说没有情分,那是不可能的。从前刘家没有败落的时候,就和乌家相邻而居,而今乌家败落,邻家也早空落无人了。
用过饭后,她安排咏兰跟着颂竹、亭曈跟着君燃各去后宅和账房学事,自己则进了宋姨娘的院子,见宋姨娘躺在院中眯着眼睛晒太阳,丫鬟小惠立在她身后打扇,她不忍打扰,又退了出来。
感受着轻柔的阳光,她也想在自己家好好睡一觉。
睡前,她拿出了怀溯给她的羊皮地图,里面标注的那个点,和她的记忆一一对应,最后她定位其在花园的一座假山位置。
傍晚,她就摒开了人自己一个人在假山逡巡,却什么也没发现。
探青确认就在此地,可是所见并无可疑,她只好摸进假山里面,借着一束光,勉强行走,她怕有什么机关没发现,便一面走一面摸索,到中间位置时,终于摸到一处异常的突出,她用力按下,没有反应,又咬了牙齿使劲旋转,只听咯地一声,她脚下开出一个不大不小刚容一人的洞,她顺势掉下,好在落差不大,不至于摔得一身青紫,只手掌磨破了点皮。
探青拍拍裙子起身,光芒之下她四顾茫然,见手边有一圆形突出,类似刚才启动的机关,于是她又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在这下面也可以开合机关,就开了个火折子,把机关关闭了。
她心下暗暗腹诽: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家,原来地下另有乾坤。
循着光亮,及到豁然开朗出口,她将身子伸出半截,愣了一愣。
这里和父亲书房下的结构简直一模一样,但是这里什么也没藏,空荡荡的,让她无来由有些窒息。
探青走到中心去,环首四顾,忽然想到村居图的八卦方位,闭了闭眼在心中复原,找到了一个方向,贴近了那里的墙壁。
她一手执光,一手摸索,终于摸到一处质感同别处不同,于是她敲了敲此处和别处,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正在此刻,她猛地回头,看向自己出来的甬道口。
“谁!谁在那里!”
这是没来由的直觉,有人在暗中盯住她。
没有回应。
探青又厉声道:“是谁!出来!”
她不觉身上一阵一阵发麻。
探青是不信鬼神之说的。
于是她一步一步近了那里,猛然一照,却是空无一人。
探青绝对不信自己会感知错。
那现在怎么办?
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回去开启机关。
开启之前,她又试探性来回,来回到她都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质了,确认没有那种感觉之后,她才缓缓开启了机关。
墙壁凹陷,露出一个盒子来,她快速把盒子拿出来,好在盒子窄小,她塞入袖中也看不大出来。
回到上去的地方打开了地洞,探青却发现从上面支出来多了根绳子。
她本想呼叫人拉她上去的,这多出来的东西是何意?
这让她联想到刚才。她的感觉绝对没有错误。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给她留绳子呢?难道是误闯进来的家里的人?颂竹,君燃?他们没有理由不吭声的。难道……?
她几下麻溜爬了上去,有些气喘,但她来不及休息,就把绳子甩开,关了机关。
探青拍拍身上尘土,出了假山,远远的,便见咏兰气喘吁吁跑来。
她讶然道:“怎么这样慌张?”
咏兰远远的便拉开嗓子了:“夫人,姨娘……姨娘,姨娘要生了!”
探青立时皱眉,比咏兰还慌张十倍,拉着她就朝宋姨娘的院子赶。
到了院门口,就听见宋姨娘大叫声音,此时天色已晚,四下寂静,更显得这声音凄厉哀伤,探青一把抓住门口颂竹的肩膀:“怎么样了?”不待颂竹回答,她又想闯进去,却被两个丫头死死拉住。
“三姑娘,你进去不得呀!”颂竹柳眉倒竖,“你别急,我已经叫了产婆进去,还让君燃去请大夫了!”
探青来不及顾及她对乌君燃的称呼的改变,一门心思想进去瞧,终究没让二人拉住,开了门进去了。
她一瞧里面的阵仗——血腥味弥漫,宋姨娘张开双腿抱着肚子躺着,小惠牵着铺盖,产婆在使劲儿扣孩子,一阵一阵的羊水循着破口决堤……探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不过她还是很快调整好心态,伏到宋姨娘身边,握住她的手:“宋姐姐,你别心急,慢慢来,慢慢来,有人帮着你呢,很快的,很快的。”
宋姨娘哭道:“好妹妹,我怕是不行了,我……啊!我好疼啊!”
产婆急道:“孩子的头卡住了,娘子可再使劲儿啊!”
“啊哟,啊哟,我没劲儿了,我没劲儿了……”
探青伸出自己的手腕:“好嫂子,再使一把劲儿吧!你咬我,来,使劲儿咬我!”
宋姨娘纠着眉毛看了探青一眼,见她一脸坚定毫不迟疑,她也闭上眼睛,一口咬下去,使了一把好力气,咬得快哭出了声,那边的产婆才喜道:“出来了,出来了,噫!好!好!小惠姑娘,快打水来!”
宋姨娘如释重负,慢慢松了口,仰着的头一把落到枕头上,汗水从她的脸上滑下,而她感激地看着探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探青小心翼翼地把她嘴边的血迹和脸上的汗水都擦掉,才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捂住自己的手臂。
宋姨娘看在心里,只一个劲儿的流眼泪,酸得她说不出话来。
产婆把擦干净的娃娃抱到二人中间,笑道:“是个小公子,长得真好。”
探青看了一眼,不自觉别开目光,道:“原来这样就是长得好。”
宋姨娘盯着这个孩子,哭得更厉害了,这个紫扑扑、皱巴巴的小东西,竟然还算长得好?她自认自己和丈夫都是长得顶好看的,怎么会生出个丑娃娃。
产婆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小婴儿的屁股,婴儿哇哇哭了起来,探青道:“你这婆子,怎么打他!”
产婆又是笑得开怀,小惠却道:“三姑娘,小孩子出世就是要哭了才好!婆婆是帮他呢!”
婆子笑眯了眼睛:“是了,而且小孩子都长这样的,你们家公子呀却是算不错的了,我上回接生的长得却像个小妖怪似的,那家的夫人啊,还说生了个老人儿呢。”
探青和宋姨娘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她在产婆的指导下将这个新生的孩子小心揽在怀中,看着他的脸,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哥哥,不由转喜为悲,复又叹息道:“可惜了,大哥不曾见到你一眼。”
小惠却说:“姨娘梦里时常梦见大爷,肚子里的哥儿必定是和大爷相见过了!”
探青摇头笑道:“是啊,是啊。”
产婆道:“别光顾着说话了,现今家里没个男人,这少爷的名字……”
宋姨娘看向探青,目光坚定而澄澈。
她说:“三妹妹,你来取吧。”
正当这时,咏兰进门了:“夫人,提督老爷遣人来接了。”
探青讶然:“他怎么……”
宋姨娘笑道:“还真宠你,巴望你回去呢。且先换身衣服再回去吧。”
探青淡淡道:“不必了,不脏的,方才拦住我是规矩,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规矩觉得女人生产脏,我只觉得你辛苦,并不觉脏。”
宋姨娘大为感动,又觉得探青说得不好,嘴上仍道:“老祖宗定下的自然是对的。你也别乱想。”
探青抓住她纤弱的手:“我怕刘清荷惦记你的孩子,而今不比从前,你不必看她脸色,你有什么就跟颂竹说,我把她拨来你这里就是要她帮你的,有她就是有我,你安心。我此次回来带了许多好东西,你不必替我俭省,坐月子是极重要的,该吃点好的补补。至于名字的事,从长计议更好,你若真要我取名,不如先取个贱名当小名,哪日择个吉日去寺庙里求一个好的来。”
宋姨娘听了她的话,只道她为她想得周全,不由又落了泪,探青宽慰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上轿之前,探青见到了立在马前的亭曈。
她瞟了一眼赶马的轿夫,又看向他:“方才你去哪儿了?”
亭曈低着头道:“宋姨娘生产,我不便在,便出府等夫人了。”
他话音刚落,她就倾身他身侧,因着他和她差不多身量,她一抬眼,看得清他的神情。
“你身上,怎么有股味道?”
亭曈退后半步,淡淡道:“我跟着三爷在宅子里四处看,总归留下些宅子里的味道。”
探青逼近半步,和他距离接近到呼吸可闻。
“我怎么感觉,这不是宅子里的味道,像是……山洞里的味道?我可不知道,我们家还有山洞。”
亭曈眼中闪过半分慌乱,探青正想发问,轿上却传出一低沉哑然的男声:“夫人,还要叫我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