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74、猜疑

　　此话一出，堂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严晟略皱了皱眉，道：“秦卿何出此言？”

　　秦峥回道：“一来迟吴二将军不善战事，带领的军队大多是贵胄子弟，在沙场的经验也不足，二来京城重地，需得军队守护，不如趁早将他们调回京城，也好让驻军安心迎战。”

　　秦峥这番解释并无不在理之处，众大臣也挑不出什么疏漏来。可话传到了严晟的耳里，不知怎得在严晟听来就变出了别的意思。严晟把脸一沉，道：“怎么，你嫌朕给你派去的帮手无用，要将他们全遣回来吗？”

　　秦峥闻言一愣，不知严晟怎么就想到这个方向去了。赵世昌一着急，赶紧向皇帝道：“皇上明鉴，秦将军并无此意，只是术业有专攻，调迟吴二位将军回来守着京城，将士们也好更安心出征啊。”

　　李练等人见皇帝对秦峥的态度有些微妙，顿时觉得有机可乘，喜不自胜。

　　江治立刻抬头反驳赵世昌道：“赵大人说得好听，这话里话外不都是一个意思吗？我见迟将军和吴将军也是将门子弟，功夫兵法想来差不到哪去吧，怎么就被当拖油瓶似地赶来赶去的？莫不是秦将军嫌自己的地盘上有外人……施展不开拳脚？”

　　“江大人此言差矣，”洛臻忽然朗声开口，无视洛新在一边冲他拼命使的眼色，微笑道，“秦将军一心为大齐江山社稷，从未有半点私欲，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谈什么内外，岂不是大人说笑了吗？秦将军可没有把边境当作自己的地盘过啊。”

　　龙椅之上的严晟安静许久，忽然冷笑道：“没有吗？”

　　大殿之上顿时一静。

　　赵世昌敢和所有大臣争得急赤白眼，却不敢和皇帝叫板。洛臻从小崇拜秦峥，在家时就搜罗秦峥的各种英雄事迹拜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眼中忠义骁勇的秦将军，竟然连番被大臣和皇帝无端怀疑。可自己也才首日上朝，对前朝之事尚不了解，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为秦峥辩白。一时间朝堂之上，甚于无人敢开口说话。

　　秦峥走上前，向严晟跪下行了一礼，道：“皇上，臣以性命起誓，臣对大齐，从无谋逆之心，以后，也绝不会有。”

　　严晟低头看向殿中秦峥的身影，分明是跪着，却比身侧的众人看起来都要挺拔傲立，不动如山。严晟方才从心底腾起的戾气原本一直翻涌不下，而在看到秦峥跪下起誓后，莫名又升起了另一阵情绪，像是林间清冽呼啸的凉风，醍醐灌顶般的冷静清醒。两股气在他体内互相叫嚣，纠缠不下，引得他一阵头疼。

　　严晟抚着额，呼出一口气，久久不置一词。

　　李练见状，出列上谏道：“皇上，依臣所见，京城尚且安全，无需过多兵马驻守，派个可靠之人指挥禁军也就罢了。边境之事，若是秦将军心里没鬼，有迟吴二位将军和援军，好歹也是多个帮手，我看就不用麻烦大军南北调动了。”

　　“李卿说的在理，”严晟一点头道，“那就由李卿总领在京军队，安排宫禁事宜。秦峥、赵世昌、王尨带领驻军出征苍州，迟岱和吴贲为监军，带领御林军、羽林卫从旁协助。”

　　众人不再有异议，跪下领旨谢恩：“臣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严晟颔首，“散朝吧，回去好生准备，即日出征。”

　　下了朝，赵世昌找到秦峥，神色很是不好看。“你有没有觉得，皇上有些奇怪？”赵世昌见四下无人，开口问道。

　　秦峥没有回话，只是他紧锁的眉头已经回答了赵世昌的问题。“从前皇上从来不会如此怀疑你，”赵世昌沉思着开口道，“难道是因为……最近那位卫先生的事？”

　　“你也知道了？”秦峥无奈。

　　“岂止，你们俩这几日都成了茶楼说书人的保留节目了，谁上街能不听个一耳朵的？”赵世昌犹豫着道，“那个，我也就问一句，那说书人说的，并蒂莲花次第开，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是不是真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秦峥哭笑不得，随即还是正色起来，回道，“虽不知外面怎么传的，但我和卫翎大抵也就是那么回事。”

　　赵世昌一滞，显然是没想到秦峥承认的那么爽快，嗯嗯啊啊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过奖。”秦峥对此报以谦逊一笑。

　　“只是你二人怎么样先不论，皇上对那位卫先生，怕是没多少信任，连带上你也被猜疑。”赵世昌思忖着道。

　　秦峥沉默一阵，道：“我在苍州时也想过，从前我与皇上私交不错，皇上从未怀疑过我的忠心，为何会突然派迟岱和吴贲来架空我的军权？现在想来，只怕也同此事有关。只是我不明白，皇上一向深明大义，怎么就单单不信卫翎呢？”

　　“他毕竟是敌国之人，上次还在朝堂上驳了皇上的封官，想不让人多疑都难。”赵世昌叹道，“你日后也当注意一些。”

　　只是此话一出口，赵世昌自己都觉得没劲。疑心起后，再多回避都是欲盖弥彰。何况让秦峥收敛羽毛，循规蹈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明日就要出征，你准备怎么办呢？”赵世昌于是问秦峥道，“把卫先生留在府里，是不是还得防着那些人。今日李练挑着时机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把皇上说着了，让皇上给他封了个禁军总领。这日后那群人还不得天天盯着你府上，巴不得找出你通敌谋逆的证据来。你得让卫翎也小心提防，这些人可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应对他们也是个麻烦事。”

　　“不用麻烦，”秦峥摆手道，“我带卫翎一起走。”

　　“什么？”赵世昌以为自己没听清。

　　于是秦峥回头，一字一句地对赵世昌重复了一遍：“我要带卫翎，一起去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