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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清晨的浓雾将天与地紧紧地锁在一起,白蒙蒙的屏障中兵器撞击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宁谧,其间还极不协调地夹杂着清脆的铃声。

      毫无预兆的,打斗的身影戛然停住,眼中满是骇然,顷刻间倒地,手中的兵器随之摔落,沉闷的响声仿佛在为他送行。浓雾之中,没有人在意又一个人的牺牲。身着一袭白衣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灵活地穿梭在包围的人群中,即使铃声泄露了她的方位,依然游刃有余。剑风渐渐挥开了白雾,又一阵疾风吹来,白雾霎时消散了不少,只见惨白的剑光急速飞舞。天地间仿佛被泼上了朱砂,血腥的气味令人作呕,时间显得既仓促又缓慢,打斗声逐渐稀疏,包围已然松懈,不变的是中间那一抹轻盈的白色。

      剑光零零落落,最后归于平静,只有那铃声依然清脆,少女收剑入鞘,自腰间抽出一根白色的丝带将散乱的长发束起。她肤色白皙,五官精致,气质极似白莲,大约十七八岁,实在难以将她与方才那白色的鬼魅联想到一起。

      她不疾不徐地靠近尸体,漠然地扔下一枝玉簪花后正欲离开,一阵若有似无的掌声让她神情一敛迅速转身,只见一名陌生男子懒散地倚坐在岩石上,年龄与她相近,脸上挂着单纯的笑,眼中却是一抹戏谑。

      “你好象太悠闲了,”少女移步走近他,语气中满是戒备,“或者说,你太勇敢了。”

      “怎么会呢?我可是很胆小的……”他的话被喉咙处抵着的东西打断了,但他的笑容一丝也未变。

      “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居然还敢出声,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男子舒了口气,心想:幸好只是剑鞘。他用食指轻轻地拨开它跳下岩石,清楚眼前女子对自己相当有自信,于是自嘲道:“怕——可是医者父母心,我有义务确保伤者能得到救治。”他左右观望了一下,又道:“看样子他们都被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我没留下的必要了。”

      “你认为我会让你毫发无伤地离开吗?”少女的眼神闪着冷酷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男子径自捡起玉簪花仔细端详,说:“听闻玉簪会只杀奸恶之徒,从不对无辜百姓下手,何况在下只是恰巧路过。杀一个能救人性命的医者,不是玉簪会的作风。”

      “救人性命?”少女瞥了一眼地上散乱横陈着的尸体,嘲讽道:“那你还眼睁睁地看我杀了他们?”

      男子伸出三根手指:“理由有三,一,我不干涉他人的事;二,我从不得罪女人;三,我技不如人。”

      少女直直地盯着他:“有那么多人死了,你还有心情笑?”

      男子松手,玉簪□□自落下,立即被血染红,他隐去笑容,直视少女的双眸呢喃道:“还有人活着……”

      此时她才第一次有机会仔细打量那名男子的样貌,面容俊秀,剑眉入鬓,着装虽粗简却无低俗之感,只是那诡异的笑容特别碍眼。未来得及深思他话中的意思,便发现笑容又爬上了他的脸。

      “奇怪,玉簪会怎会有像姑娘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敢问姑娘芳名。”

      “明知故问,你不是多此一举?”

      男子倒也不负所望:“白衣翩翩,冷若冰霜,喜好独来独往,又是一位妙龄女子……姑娘想必就是‘霜之雁’——郦若冰。”

      少女抿了一下双唇,显然他说对了。

      “在下叶少白,”男子礼貌地双手作揖,随即又恢复了刺眼的笑容,“姑娘可以称呼在下少白,少白哥或者白哥哥,在下不介意吃亏扮老。”

      无奈佳人不赏脸,反正只是一个过路之人,郦若冰只淡淡抛下一句“恕不奉陪”便转身离去。

      而叶少白只好望着那背影越来越小,低声喃道:“原来你就是郦若冰……”

      锦殷的大街上人潮涌动,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派繁荣。锦殷因盛产玉簪花而广为人知,但玉簪会的总坛所在地又让它得到更多人的关注。在城西很容易就能找到那座气势恢弘的建筑,虽然外表看上去好似富贵人家的宅邸,而里面却是机关重重,守卫森严,一般人是绝对没有机会窥知一二的。玄机重重的玉簪会虽说是个杀手组织,但因其从不伤害无辜百姓,数十年来与当地居民一直相安无事,必要的时候还充当着保卫者的角色。

      红漆的大门前出现一抹白色丽影,守卫立即低头行礼。

      郦若冰微微颔首便迈入大门,径自走到门内左侧直立着的一块一人多高的木版前,自腰间取出刻有自己名字的令牌稳稳地挂上去,木板上还有一块令牌——“唐仕阳”。

      “咕——”突然有声响自背后传来,郦若冰转身,只见一只火红色的大鸟飞来,随后稳稳地落在了她的右肩上。

      “火麟,好久不见。”郦若冰眼中的寒冰顷刻间消失许多,“我出门这段时间你乖不乖?”

      那只名唤“火麟”的鸟慵懒地眯起眼睛“叽”了一声。

      “是吗?”郦若冰的脸上难得地漾起笑容。

      “它哪里乖?我都快被它折磨死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只鸟在你面前装得天真无邪,乖巧听话,背地里却对我凶神恶煞。”来人比郦若冰高出将近半尺,生得白白净净,儒雅俊秀,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竟不显得凌乱。火麟没有出声,只是用它红色的双眼极不友善地瞪着他。

      郦若冰用手抚摸着火麟背部的羽毛,似乎不用看就知道那个在抱怨的人是谁,她不以为然地说:“那辛苦你了,师兄。”

      “喂,你只看得见那只鸟吗?对师兄竟然像对陌生人一样,真怀疑你还认不认识其他的同门。”男子酸酸地说,他就是“唐仕阳”,在玉簪会十二杀手中排行第三,人称“烈阳”。

      郦若冰这才转身,歪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用修长的手指指了指眼前的师兄。

      “我?”唐仕阳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

      郦若冰点了点头。

      “你该不会只认识我吧?”

      “是呀。”郦若冰再度点头。

      唐仕阳状似头疼地以手抚额:“九师妹,你该不会连同门师兄师姐的名讳都不知道吧?”

      “对啊!”被问到的人一脸天真,随后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傻傻地指着自己:“九师妹?”

      唐仕阳感觉自己头顶上的空中有一群乌鸦飞过:“你连自己的排行都搞不清楚?”

      郦若冰用食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排行第三的。”

      “我才是排行第三的,”唐仕阳低声嘟囔,然后又正色道:“我正要替少主将命令转达给一个叫若冰的人,九师妹可否代劳?”他是故意的。

      郦若冰把目光转像火麟,取出一小袋谷粮抓出一把喂给它,说:“我只替少主传话。”

      “心里只有少主跟那只鸟。”唐仕阳哀叹,随后清了一下嗓子严肃地说:“少主有令,命郦若冰赴洛焱山刺杀火族族长郦若炎!”这是巧合吗?他很疑惑。

      郦若冰转身背对他,“我会转告她的,师兄请回。”她顺着唐仕阳的话说道。

      “九师妹,你可千万别逞强,这次多带几个人去,你单独行动太危险了。”他急忙道,心中默念:我可不想一辈子都伺候这只麻烦的鸟。

      火麟仿佛可以听到他的心声一般停止了啄食,扑腾着翅膀正要向他飞去却被郦若冰抓住了一只爪子,只好“叽——叽——”地叫着以示气愤。

      唐仕阳见它被制住,便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还一边调侃着:“‘叽’什么呀?要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 摆明了是说给火麟听的。

      火麟奋力想挣脱郦若冰的限制,被她制止了:“火麟,算了,看在他用心照顾你的面子上。”

      火麟这才无奈地放弃挣扎,乖乖地回到郦若冰的肩头,继续吃谷粮。

      “火族族长,郦若……炎?”郦若冰心中疑虑重重。

      “好久没睡过这么柔软的床了,好舒服!”叶少白此时正十分无赖地蜷缩在床铺上,像猫一样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另一名男子正坐在桌边品茶,听到此话差点将茶喷出来:“难道你大老远地从锦殷跑来洛焱山就是为了蹭我家客房的床?”

      洛焱山距锦殷并不算近,即使是骑快马也需要三四个时辰,是火族的聚居地,而那名喝茶的男子就是火族族长——郦若炎。

      叶少白坐起身,曲膝靠墙,以手作枕反问道:“难道我就不能来拜访好友?”

      “是吗?”郦若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吃味地说:“我怎么觉的你是奔着这一床暖和的被褥而来呢?”

      “呵呵,”叶少白干笑了两声,“我可是难得出门,当然要找好友叙叙旧,难道你忍心看我风餐露宿,惨死在毒蛇猛兽口中?”

      可惜他的苦肉计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难得?我记得几天前某人半夜骑马狂奔而来,我差点以为锦殷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叶少白笑眯眯地解释道:“那次是梦游。”

      郦若炎懒得看他,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茶:“说得倒轻巧,早晨开门看见一个满头大汗,浑身僵硬的人站在门外,你知道有多可怕吗?”

      “哈哈哈……原来冷酷的郦族长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啊。”叶少白肆无忌惮地笑道,还不时以手捶床。

      郦若炎嚷道:“你别太嚣张了。”想到当时的情景他就怒火中烧,眼前这个笑得十分猖狂的家伙当时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拍了拍郦若炎的肩膀说:“喂,这样不好吧!做人要厚道,绝对不可以坑蒙拐骗,万一习惯成自然就麻烦了。”闻言他十分纳闷,他好象并没做过什么坏事。

      只见叶少白拎出一只大麻袋,说道:“你少给了我一个包子。”

      他一头雾水,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叶少白双目无神,身形轻晃,似乎神智不清,他立马一脚踹开叶少白转身离去,心想:这家伙竟然跑到这里来撒野,下次要建议他睡觉前把自己绑在床上。

      叶少白虽然记不清当时的事情,但也经由他人转述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哈……我偶尔梦游一次,你就别抱怨了。”

      “难不成你想天天梦游到我这里来?”

      “哎呀,你也踹了我一脚啊,弄得我腰酸背疼,衣服上还印上了你的鞋印,我们就算扯平了。”

      郦若炎无奈地决定换个话题:“看来你这次也是偷溜出来的喽?”

      “我什么时候光明正大地走出来过?”叶少白嘻嘻笑道,随后又敛起笑容问:“喂,你有姐姐或者妹妹吗?”

      “姐姐或妹妹?你怎么会问这个?”

      “是这样子,前几日遇到一位姑娘,个性与你如出一辙。”叶少白微笑着说。

      “这能说明什么?”郦若炎放下茶杯,起身背对叶少白。

      叶少白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郦若炎打断了他:“时候不早了,你要想留下来过夜就安分点早些歇下吧,我还得招待其他‘贵宾’。”

      “呵呵,”叶少白立即会意,“‘贵客’临门,可千万别‘怠慢’呀!”

      “门外那个,不要随便偷听,小心被杀人灭口!”郦若炎似调侃似警告地说。

      然而,郦若炎口中的“贵客”非但未仓皇离去,反而走近,纤细的身影映在房门上,分明是一名女子。

      郦若炎提手挥出一掌,门框应声而裂,而那人轻吟一声,硬是被内力震退数尺。

      听到动静,火族的守卫也立即赶来将来人团团围住,只见一白衣女子左手捂着右肩费力地站着,面部蒙着白纱,目光灼灼地盯着郦若炎。

      郦若炎坦然回视,冷漠地喊道:“飘飖!”

      “属下在!”应声的是一名蓝衣少女。

      “要活的!”

      “属下遵命!”

      飘飖一声令下,守卫们立即摆开阵式,数剑直指白衣女子。她竟丝毫没有胆怯,只是从容地与众人相持。没过多久就有人按捺不住挥剑袭向她,白衣女子转身以单脚站立,上身前倾轻松避开了锋芒,数把剑交织成一个“米”字。女子手腕翻转,剑扫了一圈把“米”字顶向飘飖,只见飘飖后退两步,舞起双刀将它们击落,刀剑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来今天这个刺客不简单。”叶少白闲闲地在郦若炎身后出声,显然是跑出来看热闹的,脸上挂着招牌笑容。

      郦若炎没有答话,径自出神地望着白衣女子。

      几个回合下来,白衣女子被先前受的伤所累,显出疲态,她吃力地避开攻击后退两步,以剑撑地,左手仍捂着伤处。飘飖未跟上前,只是诡秘地笑了。白衣女子定睛一看,那双刀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刀一剑,那另一把刀呢?

      突然身后一阵疾风,左臂一疼拿不住剑,白衣女子支撑不住了,她的袖子已被鲜血染红,温热的血液顺着指尖淌下。面纱像一只蝴蝶翩然起舞,随后又缓缓落地。

      她的面容让郦若炎一怔,“娘亲……”两字脱口而出。

      叶少白惊讶地上前几步道:“郦若冰,竟然是你……”

      “你是谁?”郦若冰冷冰冰地问,眼中是不容错认的疑惑。

      “我是叶少白。”他显然是大受打击。

      “叶少白?”三个声音反问道。郦若冰觉得这名字好象在哪里听过,郦若炎只是头疼地想“这家伙居然又改名字”,飘飖则撇了撇嘴,他上次来还说自己叫叶萧。

      “正是在下。”叶少白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可惜三人无暇答理他。郦若炎面色凝重地沉默着,飘飖与郦若冰停在原地,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

      “飘飖,放她走!”话毕,郦若炎转身往里走。

      “可是……”

      郦若炎停了停,重复了一遍命令:“放她走!”随后拎起叶少白的衣领,不理会他的挣扎将他拖进屋,“你给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属下遵命!”飘飖虽不甘心,也只能不悦地瞪着郦若冰,“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走!”

      郦若冰脚步有些不稳,微喘着走到她身侧停了停,然后向外走去。

      “哼!好戏还在后头。”飘飖低声轻笑,抬头仰望星空,月色清寒,夜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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