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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并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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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二日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荏苒不等人,杜冬青和杜凌也从两个小兔崽子,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两个人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出挑,兄弟二人的模样也有几分神似,只是性子相去甚远,哥哥杜冬青没皮没脸没个正经,贱兮兮的,与周遭打成一片,辜负其名冬青之意,弟弟杜凌倒是应了他名字,脸子落雪睑子带冰,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冷言冷语。老实说吧,杜凌这不遭人喜欢的性格怨不得,他们一家子在兄弟二人七八岁的时候出车祸了,杜家夫妻两人死死护着兄弟二人,这才出现了当时抢救医生频频喟叹的一幕:两个孩子除了皮肉伤,身体无甚大碍,爹妈二人却是可怜得打紧,早早断了气。说来也奇怪,远亲近邻虽说情面上帮忙照顾孩子,可实际上助益甚微,毕竟谁也不愿意接两个小孩头两个大负担回家。大约是沐浴在社会主义的春风下,祖国的两个小花骨朵儿终于顺利成长成了大花骨朵儿,顺利考上大学了。
“小凌子,你觉得那个学妹怎么样啊?”杜冬青贱兮兮地指着上课途中,身穿白色雪纺裙的少女。
杜凌不语,他家哥哥一直神经兮兮,拎不清,不知道现在又有什么鬼主意。
“呆楞子,你家大哥和你说话呢。”
一阵熏风吹过,少女的裙摆略微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露出洁白修长的腿。三月中旬,正是春光旖旎醉人的光景。
杜冬青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今天我要一夜七次。”
杜凌撇了撇嘴,难得地动了动嘴皮:“昨天,一个黑色运动装的,一夜三次;前天一个蓝色泳装的,一夜五次。哪天带你去医院查查你的肾?”
“和你家大哥白长了二十年虚岁?你哥哥肾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
杜凌:……我有哥哥吗?
嘴是不肯歇息的,讥讽:“对对对,处男哥哥肾最棒了,我的三五七分钟哥哥,给你个爱的抱抱举高高好不好。”
他知道杜凌惯于甩刀子,扎得心里老疼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缄默不语的弟弟能多开开口,那么多心事藏在方寸之地,多累啊。接着他出人意料地鼓起了掌。
“你干嘛?”
“你既然要给哥哥爱的抱抱举高高,那哥哥就为爱鼓鼓掌呗。”
“神经病。”
“哎哟,闷葫芦弟弟,今天话可比宿管大妈还要多,你这样说你哥哥,哥哥心好疼”杜冬青一副西子捧心之状,还琢磨出几分逼真。
“仁心医院,挂号脑外科、精神卫生中心。”杜凌边说边动了手,出手一拳,拳风悍利,打在身上不疼,他只希望他不靠谱的哥哥拎拎清楚,他哥哥油嘴滑舌,心肠是很软的,哪天被人算计了还要帮忙着数钱。
“你手怎么了”,杜冬青一面说一面去探杜凌的手,“从前敲我可不是这样轻飘飘。”
“没怎么。”杜凌面色又冷了。
杜冬青看着杜凌,不依不饶抓起他手,只见青青紫紫的痕迹:“和人打架了?”
“不是。”
接着杜冬青又看到几个针孔,心里有了数,面色正经:“呆楞子,我告诉你,你要是去XD了我可打不死你。”手趁机拍了拍他弟弟的头,撸了一把,感慨手感不错。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他撸他弟弟的头,撸着可舒服了,就像撸着一只乖巧的猫咪。可是不知道啥时候猫咪露出了爪牙,对他龇牙咧嘴,而他逐渐没了当哥哥的威严。
“感冒了就好好治,我的凌大医生,每隔几个月就有一遭,真让人不省心。”
“恩”,作为医学生的杜凌应了一声,“最近医院流感病人挺多,哥哥你要注意身体。”
“我身体好着呢,哪像你这个病秧子,快离我远点,别把感冒传染给我”,杜冬青嘴上满满的嫌弃,身体却朝着杜凌靠近,把身上的风衣递给了杜凌,“喏,穿上,呆愣子身体就是虚,该好好补肾的是你”
“还有要多喝热水。”
“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啊,我亲爱的哥哥。”
他这个哥哥,明明那么温暖的释放光和热,却总是不正经的;有时候觉得他就像棵树,枝繁叶茂给人荫蔽,可惜凑近一看,是棵滑稽的歪脖子树。但无论如何,他都是自己生命里唯一的光和热,不二的荫蔽与护佑。
春日的阳光是温柔的,抚摸着道路两旁整齐如列兵的行道树,光影的分界线在树冠,而树冠尚不浓密,将阳光绞得细细碎碎的,于是树底便有了婆娑的树影,这一条路,便成了光与影的海洋。若是微风拂过则是光影翕动,若是风再大一点则光成了影,影便成了光。偶然几只飞鸟掠过,不曾留下痕迹,却恰当好处地呢喃两声,扰了人的遐思。
杜凌觉得上学的路可真长,长点好,他和哥哥说了一会话,可是还没到教室呢;长点好,路上的春色正好,他愿意就这么陪他哥哥走下去;长点好,那时到了尽头与哥哥说声再见时就不会觉得独自一人是那么孤独。
医学院和社会科学院在路尽头的东西两侧,医学院稍微近一点,到头了杜凌也不多说,冷冷的眼神朝杜冬青一瞥,杜冬青知道他意思,忙不迭给了个谄媚的笑容,把自己衣服收了回来,临别不忘打趣:“哥哥衣服好用吧,其实哥哥人更好用,可惜你体会不到,将来让你嫂子跟你说道说道。”杜凌冷飕飕的目光朝下边一看,哂笑:“就你。”接着便高贵冷艳的扭头走了,不给杜冬青一个多余的眼光。
与杜凌分开后,平时话痨的杜冬青显得有些落寞,头也不回的去上他选修的经济学原理了,虽然他不怎么喜欢这门课,但这门课中的许多内容确实比较真理,例如取舍问题,他要丢下他不带爱相的弟弟去上一门马马虎虎的课,这确实是个好取舍,例如聪明人会考虑边际量,他讨好弟弟现在效度太低,再怎么努力刷好感度,好感度不会蹭蹭蹭上升反而会掉一丢丢,那不如就去上课呗。也有很让人费解的,成本是为了得到一件东西而放弃的东西,买一个雪糕放弃了什么?五块大洋吗?笑话,大洋可以打工赚的呀。
不过杜冬青回想了一下,自己倒是没怎么打过工,吃过苦,唯一一次是在七岁那年,亲戚邻舍都不愿意再接济他和弟弟,他慌了神,去饭店里洗碗。看到那么小的孩子,店主怎么可能雇佣,杜冬青的眼睛满是哀求,眼看眼泪水就要哗哗如泉淌出来了,店主才半是戏谑半是可怜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可惜杜冬青出师未捷,不巧摔了一跤打碎了十几个碟子,碎片扎的他膝盖鲜血淋漓的,他身上不疼,他只心疼他一天的工钱,还有在家里没吃上饭的年稚弟弟,店主鼻孔朝天说:“瞧,你还是不适合这份工作吧”。回到家里,杜凌瞧见哥哥膝盖上鲜血淋漓,眼泪扑棱棱地向下淌,他想他的血才这样淌过可不能让弟弟的眼泪再淌下去了,安慰杜凌:“哥哥没事,瞧,这里有饺子,快吃了吧,吃了就不饿了。”他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拿出几个路边小摊的饺子给他弟弟吃。这还是路摊卖饺子的大叔热心,送给他的。杜凌咬紧嘴唇,把本来就显得苍白的嘴唇咬得更显白了,只沁出一滴血珠,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原来那时他弟弟的重大决定就是告诉自己,死去的爸妈给自己和弟弟留了笔存款,而弟弟怕自己大手大脚花销而没告诉自己,现在想起这段往事还是想笑,尽管那也曾苦到骨子里。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哈利波特,但他爹娘不比波特的差。
杜冬青如今忆苦思甜,所有酸涩的日子好像都如过眼云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他只希望这世间海晏河清,而他和他弟弟相依为命,一世长安便好,若是再有奢望,那便是好好看看这人世间春和景明,也不枉他和杜凌做这一世兄弟。
现在有缺憾,那就是他这个弟弟性子太冷,可是,他很暖他迟早会把弟弟捂热。
“杜冬青,呆子树,想什么呢?”一个活泼的女声响起让人很难忽视她。
杜冬青回头一笑:“杜凌。”
“你整天只会想到你弟弟吗?呆子树,我瞧见杜凌整天面如冰霜,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也不见得多有趣,虽然你这个呆子也不见得有什么意思。”
罗若瑶人和话一样耿直,丝毫不转弯,是个直肠子。
“你别在我面前说我弟弟坏话,本来你嫁不出去我可以勉为其难接受你,现在你只好单身一人了。”
罗若瑶气得用手一指:“你!”随即歪了歪头:“我可以去祸害可爱的学弟和学妹。”春风得意,人如桃面。
“快去快去,你的好名声应该全系全校都知晓。”
“杜冬青,几天不见嘴贱功夫见长啊,算了不跟你磨磨唧唧了,我问你件事。”
“嗯?”
“我家老板的小白鼠死了好几窝了,我药都没给我的小可爱们,小心肝儿我都还没取下来片成片儿,我的论文……”
“你说正事儿。”
“这还不够正啊?老娘的毕业论文好不好,算了你这个人真没意思,学社会经济理论的大好青年居然没点忧国忧民关爱民间疾苦的精神……”
杜冬青现在只想翻一个白眼,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虽然眼前这个妹子还算漂亮,可是她脑回路过于神奇,弯弯绕绕使他想起了海绵宝宝里的神奇海螺,他脱线地问:“那怎么不问问神奇海螺呢?”转身便想开溜。
罗若瑶见状,瞬间加戏甚至带了哭腔:“呆子树,别走啊,枉你和我那么多年交情。”
“快说好不好,大姐,我和你认识才一年,陌生得很,不是老夫老妻。”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算了不扯了,最近你觉不觉得很是奇怪,我家老鼠死了一窝一窝的,医院也人满为患,其他物什我不知道,实验室门口那棵树也是不正常,叶子打着弯儿。”
“大惊小怪,这年头哪个医院不是人满为患,倒是你家老鼠可得好好养着供出你的毕业论文。”
“我大惊小怪,对,我再您哪个见,和您讲话真没意思,呆子。”
罗若瑶欲转身时,杜冬青眯了眯眼“不过我弟弟也提醒我要注意别感冒了。”
罗若瑶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走远了,走的时候不忘动情地一哭三唱:“我可怜的小白鼠,你们死得好惨啊,你们一个个抛弃为娘而去,怎么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呀,不对,呸!黑发人送白发鼠啊”。
杜冬青:这个女人的戏和她身体里的水一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