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009 ...
-
以前六部的人就瞧不起他们,常常同气连枝挤兑得他们哑口无言,新皇登基不久,朝堂其乐融融,眼看关系缓和点了吧,聂凿凭空而起,张嘴就把六部的人弹劾得所剩无几,以致于私底下有人说他们和聂凿沆瀣一气,携私报复。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张御史低低叹气,随意晃了眼折子,字迹不知道是谁的,语气也不符合聂凿以往作风,“真是聂大人身边的小厮送来的?”
罗忠哼哼,“不是他还有谁?”聂凿性格张扬,身边的小厮穿得花团锦簇的,比青楼那群姑娘还招摇,想认不出来都难。
“这招以退为进确实是狠啊。”
“要不本官会这么生气?”罗御史又来气了,见状,张御史不敢多言,“大人准备怎么做?”
总不能真把折子送进宫吧?
罗忠咬牙,其他几个御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天黑时,霍权正准备用膳,冬青说御史台的几位御史来了,还带了很多礼,霍权看了眼天色,“这时候?”
霍权也算了解当朝几位御史的性格,出门就盼天黑回府,谁要想借他们的嘴弹劾别人,需像刑部衙役那样到处搜集证据,把证据完完全全摆到他们面前,他们才会考虑要不要答应,他父亲被弹劾过很多次,每次都雷声大雨点小,他以为对方证据不全,但有次听他父亲与人闲聊才知,御史台有他的人。
武安侯出了事,他父亲被贬,御史台那群人都还好好的。
忠奸难辨,最好不见,霍权对冬青说,“就说他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身体不适就不见了。”
坏人死于话多,最好的办法是保持沉默。
冬青如实转述他的话,罗御史听得脸色铁青,他肯放下身段来探望聂凿已是不易,竟吃了闭门羹,罗忠神情怨愤,讽刺道,“怎么就身体不适了,去远山先生府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聂凿父子被聂远山轰出门不是什么秘密,罗忠既为聂远山拍手叫好,又遗憾聂远山没打到聂凿,你说一拐杖把聂凿打死了多好?
文武百官都会感谢他的。
冬青低头,从善如流道,“出门吹了风,回来就有些不舒服。”说着,冬青躬身行礼,“大夫说我家大人还得静养几日,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放屁!大夫说聂凿的伤本没什么大碍,是聂凿自个无病呻吟!
罗忠懒得和冬青废话,又问,“那晚的刺客抓到了没?”
南山寺已有近百年的历史,香火鼎盛,从没听说谁在南山寺遭遇不测,聂凿一去就遇到了刺客,不是祸害是什么,佛祖眼皮子底下都有人要杀他,可见是人神共愤了。
冬青垂眸,“没呢。”
那晚他并没陪在大人身边,具体细节也不清楚,如果在边境,他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为大人报仇,可京城乃天子脚下,大人好像有所顾忌,让他们不准查,想来牵涉到些不该摆在台面上说的事。
“哦?”罗忠幸灾乐祸的说了句,“那得让你家大人小心点了。”
这次没把人杀死,下次还会来的。
得瑟的嘴脸简直不要太明显,冬青抿了下唇,眼底闪过丝狠毒,表面却平静如常,“谢罗大人关心。”
聂凿刚搁下筷子冬青就回来了,像被抢劫似的烂着脸,面色阴郁的问,“大人建坟是为罗御史准备的?奴才这就找人将其掳了活埋。”
霍权:“......”
难怪聂煜说梦话都在说活埋,定是冬青嘴里听来的,那冬青又是从哪儿听来的?霍权不敢想太深,苦着脸道,“冬青啊...”
冬青低眉,恭顺道,“是。”
稀松平常的‘是’字,竟听出愿为他赴汤蹈火的意味来,霍权喉咙微堵,气势弱了几分,“京城不比边境,不能乱来。”
他没问过聂凿在边境做的事儿,但从聂煜话里隐隐能猜到些,聂凿在边境势力滔天,看谁不顺眼就杀了了事,反正山高皇帝远朝廷拿他没辙,可这儿是京城,哪能由着性子喜好杀人,见冬青不为所动,他说,“杀人偿命,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比起循循善诱,他更想严重警告冬青两句,但要他学聂凿死气沉沉的语调他学不来,学他父亲端着处处为他人考虑的口吻倒是没问题。
“冬青,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出了事,我这个做主子的也难逃罪责。”
冬青默然,半晌,沉重有力道,“大人说的是,冬青铭记于心。”
霍权觉得他受教,正欲安慰两句,就见冬青目光冷冽如霜地说,“咱可以买.凶.杀.人,大人不是说朝堂关系复杂,哪怕姻亲都可能是政敌,咱花钱买凶,然后嫁祸到别人头上,即便他们查也查不到大人身上...”
霍权:“......”不,他没有说过。
而且为什么有人对父亲的话无动于衷?每次父亲说这些话时,他都会抱头痛哭,答应父亲忍辱负重地挺过去,所以无论武安侯那几位少爷怎么刁难他,他都默默承受,只因父亲说他是霍家希望,无论如何要活下去,自己如果死了,他和兄长也不想活了。
见霍权不吭声,冬青拧眉, “大人觉得不妥?”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看他眼珠不动陷入沉思,霍权忙打断他,“不,不是,那些话我说着玩的,你听听便是,千万别想太多。”
假如想着想着真想了个滴水不漏的法子,霍权不是成帮凶了吗,他捂紧衣衫,既惊又怕,“冬青,你想去私塾读书吗?”
京里有专门为各府下人办的私塾,束脩不多,有些体面的人家会把下人送去识字,日后跑腿办事也方便些,霍权觉得冬青应该去私塾养养性子,一言不合就活埋杀人,简直视人命入草芥,要不是占着聂凿身体,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霍权早去衙门揭露他们的种种恶行了。
每日与这种人生活在同个屋檐下,霍权身心俱惫累得不行,“冬青,想去不去?”
比起请夫子教他们读书,霍权更想送他们去寺里修身养性,但那行不通,府里的人都去死里会引人怀疑的。
“冬青走了谁伺候大人?”
“不是还有冬荣他们吗....”想到冬荣那无人匹敌的身高和力量,霍权嘴唇哆了哆,改口,“让丫鬟服侍就行。”
府里的男人他是不敢惹了。
冬青没有答话,眉峰不动声色地蹙了起来,落在霍权脸上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暗深邃,像能洞悉人心似的,霍权心虚开口,“其实...不是非得去私塾,书房里也有书...”
“冬青听大人的话,每天去书房读半个时辰的书。”
回答得斩钉截铁,以致于霍权听出了丝期待的意味,他不由得想书房是不是有冬青喜欢的东西,类似避火图之类的。
毕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玩意对他们毕竟有着吸引力,李恒兄弟不就因为沉迷避火图功课都不写了吗?
看来他得先去看看。
书房在主院旁边,门口院子里都有侍卫守着,夜里寂静,霍权提着灯笼走得很快,全程低头走路不看其他,以致于院里侍卫没认出他来,差点拔刀相向。
霍权腿软,硬是咬着唇没让自己露出胆怯的情绪来,声音四平八稳地说,“是我。”
光影微朦,侍卫们齐齐跪地,“见过大人。”
“起来吧。”
守院子的有四人,身材魁梧,面相凶狠,书房外还有两人,可谓戒备森严,霍权故作镇定地进去,吩咐守门侍卫,“找个带锁的箱子来。”
看多了避火图很容易走歪路,他可没忘记李恒丫鬟是怎么被折磨死的,该锁的都得锁起来!
书房比卧房还要大,被书架隔成了小三间,书和字画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书架上,五颜六色的封皮,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霍权自认看的书不在少数,但很多封皮都是他没见过的.....想来是聂凿从哪儿搜刮来的孤本。
想到那些被聂煜糟蹋的孤本,霍权心疼起来,锁...通通锁起来。
先围着书架走了圈,看不出聂凿还是个讲究人,书架边都铺着毯子,毛绒绒的,踩着极为舒服,他随手抽了本没见过的渐变浅蓝色封皮的书,翻开书页,差点没被里边的东西吓破胆,忙阖上封皮将东西放好原处,又去抽其他书...
赤橙红绿青蓝紫,每本‘书’里都藏着简直连城的宝,难怪安排六个人守着,就这些东西,二十个人他都觉得少了。
古玩玉饰啊,如此珍贵的东西,竟被聂凿随意放进书盒里摆在书架上,还是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他也不怕府里进贼不小心窥得书房秘密给抖了出去?
有这些都不用千里迢迢去边境找他吃空饷的证据就能让聂凿死无葬身之地了。
聂凿还真是不怕死。
霍权把前后左右书架的东西大致都翻了遍,直至他双手双脚颤抖不止才停下,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聂凿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才换来这些东西啊。
难怪父亲曾说只要肯钻营,守城官兵也能比四品大员威风,不是没有道理的,南境乃清苦之地都让聂凿得了这么多财物,若在富庶的江南...霍权甩头,不敢想象!
纷杂的脚步声传来时霍权才找回意识,将颤抖的双手笼于袖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刚端正好神色,又被侍卫抬来的带铁链大锁的箱子惊得嘴角直抽搐。
箱子约有半人高,手臂粗的铁链围着绕了好几圈,锁大概有两个巴掌大。
“大人。”为首的是冬荣,他个子奇高,霍权只到他腋窝,在他面前,霍权娇小得像个瘦弱女子,冬荣神色有些严肃,“大人是要收拾行李回边境了吗?”
他的影子罩着霍权,挡住了霍权脸上的惊惧,“不是,我...”
事情太超乎他的意料,以致于霍权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吞吞吐吐良久才往下说,“收了些锁起来。”
“是。”
冬荣侧身,其他侍卫齐齐上前,顺着离门最近的书架开始捡,然后放进箱子里,霍权站在门边,手紧紧抠着冰凉的门框,后背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
侍卫们动作迅速,不多时就把箱子装满了,冬荣也不问箱子放哪儿,和其他人抬起箱子就走了,留下霍权双腿发软差点瘫坐到地上。
本以为晚上受的惊吓就够大了,偏偏暴风雨刚起,清早,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唤他,睁开眼,是冬青放大的喜悦的脸。
冬青说,“恭喜大人,您升职了。”
霍权以为自己做噩梦了,翻了个身,贴着软枕的凉意过于真实,他瞬间睁开了眼,“你...你说什么?”
冬青尖着声又说了遍,“恭喜大人升至四品。”
霍权:“......”
屋漏偏逢夜雨,那屋子东西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竟升官了,他都主动辞官给文武百官落井下石的机会了,怎么还能升官,文武百官不是引狼入室自掘坟墓吗?
文武百官是瞎了吗?
霍权心里发愁“怎么就升官了?”
别说霍权不懂,文武百官也纳闷着呢,冬青前脚走出御史台,后脚他们就收到消息说聂凿准备辞官,心里乐得不行,聂府死人的事没能拖聂凿下水他们心里不恨吗?那不是害怕证据不足事后被聂凿报复吗?
连武安侯那样手握兵权的人都栽到聂凿手里,更别说他们了,礼部侍郎就因质疑他对付武安侯另有蹊跷,不到半月就被聂凿抓到把柄丢了官职,朝中为武安侯说话的人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其中几位大人旧疾都犯了。
聂凿此人阴险,嘴巴又毒,他们不是其对手,看那罗忠弹劾他被皇上斥责不就清楚了吗?
都是沉浸官场多年的人精,哪儿会轻易把自己暴露在聂凿对立面,但眼下不同,聂凿自己辞官的,和他们无关。
多日告病在家的几位大人容光焕发地打起精神参加朝会,只等皇上允许聂凿辞官后,立即找个理由收拾他,为此他们还精心打扮了番,身上的香薰味都比平日重呢。
合着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