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崽解忧》歪脖铁树

4、第 4 章

　　第4章

　　“那个黄老四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他阿爷病了就非得进山，他也就认识几棵普通药草，又不会开方子，进山有什么用。”黄狗蛋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的看晏回情，又状若无意地说，“听说黄狗蛋叫黄少宇，我怎么都觉得很耳熟呢。”

　　“是有些耳熟。”晏回情想起来，他还是好几年前听人喊过黄老四黄少宇，平日里大家都喊黄老四、黄老四的，再加上村里要么喊诨名，要么就喊小名，反而是大名喊的最少的。

　　很多人都是喊大名的时候，根本就对不上号。

　　这一点在上坡村极为寻常，但放到下乡的知青身上又恰恰相反，他们全都喊大名，还要喊同志，思想觉悟很是不一样。

　　“你不觉得黄少宇……就是很熟那种……”黄狗蛋试探性的问。

　　晏回情轻轻点头，“是很熟。他是个老实汉子，有一把子力气，要不是家中四个兄弟，上面三个哥哥都结婚了，还都一个一个的孩子生，家里压力太大，要不然以黄老四的人才本事，媳妇早就找到了。”

　　“他才不会找媳妇。”黄狗蛋小声嘟哝，“不对，他肯定会找媳妇。”

　　只不过黄少宇要找的媳妇，肯定只会是一个人，就是晏回情。

　　可惜晏回情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还说出让黄少宇找媳妇的话。

　　黄狗蛋心里头为黄老四默哀一下，就欢快的跟着晏回情回去。两个人把洗干净的衣服又拧了一遍，晾晒好，又把晒干的床板、木桌什么的都搬回去，重新拼凑。

　　正到了饭点，院里灶房那边便飘出一股股的香味。

　　煮红薯的味道，新鲜的苞米面贴的饼子，野菜烫熟了洒一点盐，就当菜吃。院里的知青一直这么搭伙吃饭，独独除了没怎么干活，也没有口粮的晏回情。

　　这会子那边香味飘出来，晏回情吸吸鼻子，伸手揉了揉黄狗蛋枯黄枯黄的头发，“我手中没有口粮，得想想办法。按理说你应该有口粮的，大队里没给你分吗？”

　　“我没有口粮。”黄狗蛋低声道，“其实我并不是上坡村本地人，到现在也还没上户口。听他们说，我是以前下乡的知青带来的孩子 ，后来被扔到上坡村，没人管没人问的……”

　　晏回情就叹了口气。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以前他浑浑噩噩的，完全没想到黄狗蛋的身世竟然是这样。

　　这小子很机灵，又跟自己亲近，晏回情又觉得自己跟他莫名的熟悉，像是上辈子就认识似的。这会子黄狗蛋这么说，明显就是想让两个人关系更进一步，或者搭伙过日子，或者就干脆让他喊自己一声阿爹，他肯定也喊。

　　眼瞅着黄狗蛋小心翼翼的抬头看自己，晏回情却不能就坡下驴答应，他现在的身份是个不小的问题，弄不好就会跌进去，要是跟黄狗蛋牵扯上，也会连累他。

　　稚子无辜，晏回情不能牵扯到他。

　　“你不是有法子照料那些牲口？不然咱们俩去帮着放牛、放驴，要是外面的草料能喂饱他们，就能省下不少红薯藤，那个磨成面和野菜烙饼子也一样吃，还有那些豆料。实在不行我上山砍柴，换一些花生壳来，那东西磨成粉也一样吃。”

　　晏回情一边琢磨着一边说，“你要是有把握，我就领你去大队办公室说说。”

　　“我能行！”黄狗蛋胸有成竹道，“我能保证，我让它们往东他们就不敢往西，让他们吃饱就绝对不敢饿肚子！”曾经是一头十分强壮的熊幼崽，哪怕是现在换了个身体，黄狗蛋也还是有这样的把握。

　　“那好。”晏回情轻轻点头，他就知道黄狗蛋绝对不会掉链子。

　　至于为什么黄狗蛋以前没有侍弄牲畜，晏回情只以为自己以前是没怎么注意，也没觉得黄狗蛋侍弄牲畜的本事厉害，晏回情下意识觉得黄狗蛋就应该这样。

　　“你等等。”晏回情摸了摸黄狗蛋的脑袋，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直接去了隔壁男知青们的屋子。

　　黄狗蛋站着没动，耳朵却竖了起来，偷偷听那边的动静。

　　屋里周建树、程天远、孙飞扬都拿了个半大不小的红薯啃，桌子上还放着沿着锅边贴的苞米饼。红薯个头不算大，三个人都是没剥皮，就这么啃着吃，皮也能吃，舍不得浪费。

　　“都吃正呢，我来借点红薯，等来年五倍还回来。”晏回情笑眯眯道。

　　孙飞扬斜着眼睛看了晏回情一眼，显然不信。

　　周建树看了看自己手中吃剩下的小半个红薯，有些不舍，但还是递了过来，“没吃东西吧？吃点红薯垫垫肚子。”

　　至于借红薯的事儿，他是不会答应的，同样也是不信晏回情有那样的本事。

　　倒是程天远捏着自己那个苞米饼子下了炕，闷不吭声地出来。晏回情冲着屋里的两个人笑了笑，这才跟着出来。

　　到了外面，程天远立刻把苞米饼塞到晏回情手里，又两三口吞了手里的红薯，进了隔壁屋，拎出小半袋红薯来，也没说什么，直接放到晏回情脚边，转身进屋了。

　　“这么多。”眼瞅着程天远闷不吭声的送出来半袋子红薯，黄狗蛋吓了一跳。

　　“以前就是他照顾我颇多，只是那时候我脑子里头不清楚，什么感觉都没有。”晏回情拎起红薯往回走，一边说，“程天远是好人，只要找他帮忙，他就一定会帮忙。”

　　“没见着他帮别人。”黄狗蛋心里头想法可多了，他从中嗅到了一咪咪对于黄老四不太好的信息。

　　晏回情不知道黄狗蛋的想法，招呼他一起来处理红薯。

　　把红薯切成薄薄的薄片，再放到瓦罐里面隔着火烤，本来还应该刷一层油，晏回情没有，怕是也没有人舍得拿出油来侍弄红薯。

　　这样没有油烤出来的红薯片虽然也很脆，可也稍微有些硬，不如刷了油的酥，可饶是这样，薄薄脆脆的红薯片也极少见了。

　　晏回情一股脑儿弄了许多，拿了干净的袋子装着，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分量不少，不过十分轻便。

　　“狗蛋，咱们走。”晏回情单手拎着袋子，招呼黄狗蛋跟上。

　　上坡村的村支书叫胡铁牛，当年撵上最后一波上战场的兵，就上去溜了一圈回来了，也是多年的老党员，已经上任村支书好几年，为人和善，口碑很好，现如今还兼任村长，是两手一把抓。

　　晏回情一手拎着红薯片一手领着黄狗蛋进门，见着胡铁牛的媳妇胡婶子在院子里洗红薯，大个头的红薯沉甸甸的，现在天又凉，水也很凉，胡婶子手冻得通红。

　　“狗蛋快去帮忙。”晏回情推了黄狗蛋一把。

　　黄狗蛋吸吸鼻子，哒哒哒跑过去，“婶子，我帮你。”

　　“哎哟，是狗蛋啊。这就洗好了，哪用得着你帮忙。”胡婶子脸笑得开了花，直夸黄狗蛋懂事听话，见着他不肯进屋，胡婶子就让他帮忙拿着水瓢舀水，就这样也很高兴。

　　农村大多数人都很朴实，尤其是这个年代，只要小孩懂得找活干，见了长辈不甩脸子，嘴上喊人，再表现出一个帮忙的态度，再帮帮忙干活，那长辈就得高兴地找不着北，欣慰孩子懂事，好歹知道干活，等长大了也不会饿肚子。

　　这边晏回情进屋，见着胡铁牛在，就赶忙喊了声叔，又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桌子上，“弄了点红薯片，给孩子吃。”

　　袋子翻开，里面是薄如蝉翼的一片片红薯片，散发着一股子红糖味儿，就是胡铁牛天天吃红薯早就吃腻了，这会子也不由得咽口水。

　　红薯片对于大人来说，也就是吃个稀奇，可小孩子就不一样了。这年头几乎没有小零嘴，糖块之类的只有国外进口的，那需要外汇票，一般人可拿不到，要么就是散装的红糖，家里有的都是藏起来，舍不得拿出来吃。

　　小孩又天天吃煮的、烤的红薯，早就吃腻了，可红薯片模样不一样，也不是湿的，脆脆的，就又是不一样。

　　刚好胡明明要说亲了，胡铁牛正捉摸着拿什么东西出来招待，拿出煮红薯肯定不好看，可要是红薯片摆在盘子里就不一样了，不但好看，当零嘴也很不错。

　　胡铁牛拿了东西，外面黄狗蛋又懂事又嘴甜，晏回情说的事情就成了。

　　不过牲畜棚里的牛和驴不能一下子都给黄狗蛋照料，先有一头才半年大的驴崽子和生了驴崽子的母驴给黄狗蛋照料，要是效果好以后再去牲口棚帮忙。

　　晏回情自然是不担心黄狗蛋，带着黄狗蛋去牲口棚那边找张老头说了一声，又拿了剩下的一小把红薯片给了张老头一些，最后剩下的全都给了黄狗蛋，这就打发黄狗蛋回去歇息，等明儿个开始就正式照料母驴和小驴崽子。

　　而黄狗蛋兜里揣着红薯片却没有回自己歇息的地方，而是拐了个弯去了黄家。

　　还没靠近呢，就听到黄家鬼哭狼嚎的。

　　黄狗蛋抿嘴暗笑，快步跑到黄家大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热闹。